47 逃逸速度01

逃逸速度01

這是?

讀完這段話,林恙然早已淚流滿面,即使她完全沒有這段記憶。

茶茶去世了……嗎?

林恙然不敢再往下想,她顫抖地盡力維持着平靜,撥通了方榆子的電話。

電話無人接聽,打了兩通後,林恙然心裏一咯噔,拿上沙發上的包就往外跑。

她站在街邊,瘋狂地攔出租,又一遍遍打着電話。

“芋頭怎麽不接電話啊!”

坐在出租車後座的林恙然,盯着手機裏和方榆子的聊天記錄。

幸好積水別苑離方榆子的出租屋很近,林恙然下車後一路狂奔到方榆子家摁響門鈴,因為跑得太快,她單手叉腰喘着粗氣。

方榆子開門的那刻,林恙然懸着的心落了地。

她想也沒想抱住她。

方榆子手上還抓着幹毛巾,一頭短發濕漉漉的,被林恙然這舉動驚得不敢動彈。

她問:“怎麽了恙恙?”

林恙然帶着哭腔:“你怎麽不接我電話啊,我吓都吓死了!”

“我剛剛在洗澡,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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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榆子身子朝前一傾,将門給關上,輕輕撫上林恙然的背,柔聲詢問:“怎麽啦?是不是網戀對象你不滿意?”

林恙然下巴放在方榆子的頸窩,晃晃頭弄得她癢癢的。

半晌,她才吐出字來,“芋頭,我想茶茶了。”

方榆子微怔,放在林恙然背上的手力氣變大了不少,啞聲說:“我也好想好想啊……”

林恙然哭累了,抱着雙腿蜷縮在沙發上,愣愣發呆。

方榆子吹幹頭發,從卧室搗鼓出一些老舊物件出來,将它們倒在沙發上。

林恙然揉揉紅腫的眼,看着身旁的這堆東西,出了神。

方榆子細細摸索着一個陶土工藝品,嗓音裏裝滿了對過去的懷念,只聽她淡淡地,“這陶土還是茶茶做的。”

她将陶土遞到林恙然眼前,又說:“還記得她怎麽說的嗎?”

林恙然接過這陶土,她怎麽會不記得,到死都不會忘掉的。

陶土是三個不同顏色的小人抱在一起,中間桃紅色的小人雙臂展開,攬住另外兩人的肩膀。

右邊那個深藍色小人帶着淺淺的笑意,左邊的綠色小人側着頭看向身旁的兩人,一臉崇敬。

林恙然擡手摸上中間的小人,想起蒲迩曾拉住她跟方榆子,繪聲繪色地描述着三個小人的意象。

2006年冬,手工陶土燒制店內。

蒲迩坐在三人中間,指着她的藝術品,頗為滿意地,“你們猜猜,誰是誰?”

方榆子指着藍色小人,淺淺彎了彎眉,“這是我嗎?”

林恙然撅着嘴,佯裝生氣,“這綠色的不會是我吧?茶茶,你污蔑我形象!我哪有這樣的眼神?”

蒲迩玩笑逗她,“這麽可愛的眼神,怎麽不是你了?”

“那你怎麽要站中間?要站也是我站!”

林恙然欲奪過這陶土,擡手間蒲迩預判了她的預判,猛地起身躲在方榆子身後,手肘靠在她的肩上,繼續拱火說:“我跟芋頭比你熟,當然是我站中間啦!”

“蒲迩!”

林恙然栽了個跟頭,拍拍手上的灰塵,迅速爬起來追人,不甘心地叫道:“我才是中間那個!”

兩人在店裏你追我趕,逗得方榆子捂着嘴,止不住的笑意。

那時,冬日的暖陽照從玻璃窗照進來,時光暖乎又美滿。

後來微信流行之後,三人的微信頭像一直用的都是這三個小人,外人一看還以為是情頭。

林恙然回怼的話術都一個樣,“誰說朋友不能用情頭?友情不也是世間偉大的感情嘛!”

原來這件事,都已經過了這麽久啊,林恙然從來沒想過,三個人的友誼竟然可以長久到,一雙手都數不過來。

良久,坐在沙發上的林恙然才緩緩開口,“芋頭,咱們認識有多久了?”

方榆子愣了愣,又掰着指頭算起來,發現年代太過久遠,只好放棄。

她低眉淺笑,從茶幾上的包裏翻找出兩枚硬幣,念叨着上面的年份,“2006年……2000年。”

“竟然都快十六年了,”她輕喃,又側頭将手中的硬幣塞到林恙然手中,陷入一段沉思,“還記得嗎?你送我的這枚硬幣,你當時說上面的年份就是咱倆認識的見證,等到七老八十了忘得差不多了,見到這個也能想起來,我們是什麽時候遇見的。”

林恙然埋頭笑笑,有記憶以來她便喜歡送硬幣,但也不是誰都能收到她的硬幣,必須是她最最珍貴的朋友。

林恙然雖然是個社牛,有很多聊得來的朋友,但真正能走入她心裏的朋友,寥寥數幾。

活到現在,也只有五個這樣的朋友。

手中兩枚硬幣碰撞在一起,林恙然拿起那枚年份為2000年的硬幣。

方榆子靠在她肩膀上,也瞧着這枚硬幣,“這是你給茶茶的。”

情緒漸漸有了波瀾,她頓了頓開口:“如果12年前茶茶把這枚硬幣交給我保管的時候,我能察覺到她的心思就好了,這樣是不是她就不會自殺了……”

12年前?

林恙然細細回想,她看到的那段發給蒲迩的文字,日期好像是……2010年6月8日。

蒲迩竟然是自殺的,可平常陽光開朗的她,究竟發生了什麽才會選擇以這樣的方式了結自己呢?

明明林恙然上一次穿越,她害怕地磁暴的影響,根本沒有改變太多的事情才對啊。

怎麽會這樣?

夜半,林恙然輾轉反側,實在睡不着,她悄悄穿上鞋,生怕打擾到方榆子。

關上卧室門,她走到客廳陽臺,雙手搭在欄杆上,從兜裏摸出蒲迩的那枚硬幣。

陽臺的冷風刮過來,她卻絲毫不冷。

忽而擡頭那瞬,夜空高高挂起的殘月,竟如此凄涼。

林恙然莫名擡頭,舉起手中的那枚一元硬幣,遮住視線裏的殘月。

硬幣很圓,幻視成一輪滿月。

思念在寂靜的深夜,生根發芽。

林恙然想起小時候帶着蒲迩在南山海邊賞月的光景,那時的月亮就跟手裏的硬幣一樣圓。

她記得,蒲迩當時開玩笑地說了句話,“月亮是我抛的硬幣。”

她讓她對出下半句。

林恙然那時沒有答案,時隔多年,她好像終于能替小時候的自己,接上蒲迩天馬行空的話了。

如果能穿越到那個時候,她一定會這樣說——

月亮是我抛的硬幣。

一面是想念,另一面也是想念。

“茶茶,幸好我還擁有兩次回到過去的機會。”

站在陽臺上的林恙然,将硬幣放在手心,緊緊握住,“這一次我想救你。”

*

翌日,林恙然起了個大早,背上包,懷裏揣着那枚硬幣。

擠了個早高峰的地鐵,來到潼遠市圖書館。

市圖書館裏有潼遠市建市這些年來存放的舊報紙,她想通過2010年的新聞去推測蒲迩為什麽會自殺。

因為昨晚方榆子跟她提起了一件蒲迩跳樓前的怪事,蒲迩曾給她媽媽打過電話,談話內容還是晚上吃什麽。

林恙然不願意相信,一個還在讨論晚上吃啥的人,就這樣自殺了。

但警方屍檢報告和現場勘察,都能完全排除他殺的可能。

林恙然帶着這樣的疑問,走到圖書館大廳一樓。

刷身份證進去後,大廳扶梯旁有個宣傳海報,她晃眼一瞥。

收回了擡腳的步伐,林恙然朝海報正面移了移,仔細看下去。

海報寫的是一樓側廳的主題畫展,林恙然穿越前聽別人提過,好像是什麽美院的高材生辦的,陣仗整的可大了。

林恙然身上的藝術細胞都被理科思維蠶食掉了,她對這些藝術展從來都不感興趣,但今日這張海報上主題畫展的名字,讓她心頭一顫。

畫展主題的名字叫,想念。

林恙然最終敗給了感性,她不知覺地走進側廳,裏面很安靜,看展的人也不算太多。

走了一圈後,林恙然覺得沒什麽意思,卻被出口的一幅畫吸引了目光。

一副深藍色為底,上面點綴着燦黃的星星,左下角一個女孩的背影站在風裏。

“我姥姥說,人死後都會變成一顆星星。”

童年,蒲迩稚嫩的話像一顆子彈貫穿了心髒,林恙然的淚掉下來。

她昂起頭,淺淺吸氣,生怕被人看出她的脆弱。

這幅畫的正下方有一欄信息表,林恙然走近瞧了瞧。

《芝芝的星星》

作者:餘芝

餘芝?是林恙然認識的那個餘芝嗎?

林恙然瞧着這欄信息愣神,一個飒氣的女聲響起。

她側頭望過去,一位上身穿着絲質亞麻襯衫,下身高腰鉛筆裙,腳踩細高跟的女人,腰間挂着工作牌,直順的長發垂到胸前。

“餘芝?”

林恙然有些不确定,直到面前的女人應了她走上前。

餘芝淺淺一彎唇,“好久不見,林恙然。”

“好巧,沒想到你真的成畫家了。”

林恙然颔首一笑,為她實現夢想高興。

沉默來臨,像扼住咽喉的手。

林恙然瞄了眼餘芝,臉色尤為蒼涼。

莫名地,她想起那次在機場外見她的場景,試探開口:“餘芝,你還記得有一年五月潼遠下大雨嗎?我那天在機場門口好像看見一個和你很像的人。”

“是嗎?”餘芝挑眉,深邃的瞳眸望向林恙然,淡淡一笑,“那你肯定看錯了,我又不傻,下大雨還去機場。”

餘芝抱起手臂,正身面向那副畫,語氣怆然,“這幅畫,是我畫給彭遙栀的。”

她頓了頓,看向林恙然,“你還記得她嗎?”

餘芝的氣場過于強大,林恙然有些抵抗不住,她眨眨眼,“當然。”

“十二年了……”餘芝埋頭自嘲一聲,“我居然還是走不出來。”

她的視線望過來,“你說,為什麽一個那麽開朗愛笑的人,會選擇自我了結呢?”

自我,了結?

林恙然不免眼睛都瞪大了,餘芝的意思是彭遙栀……自殺了?

所以,穿越回來的那晚,她聽見的巨大響動,是墜樓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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