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煤袋星雲06

煤袋星雲06

2022年2月25日。

林恙然躺在醫院病床上看書,窗外的鳥叫聲不絕于耳。

可她絲毫不覺得吵。

翻着那本泛黃的書頁,林恙然貪婪地吸收着書本裏的知識。

“姐!姐!”

丁延還沒現身,他的聲音便已經響徹了整間病房,過于聒噪。

林恙然撚了撚眉心,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丁延掩面驚呼,小跑着到林恙然跟前,放下她的書,拉起她的手左右看了看,眉頭微蹙,“姐!你的頭發怎麽都白了?”

“被你氣的。”

林恙然抽出手,将書重新拿在手中。

“冤枉啊姐!我哪兒惹你了?”

丁延倒也不客氣,直接抽了個椅子坐下。

“你沒惹我,”林恙然輕嘆一聲,“算了你不懂。”

是啊,這個世上沒人會懂她的崩潰。

因為在這個時空裏,她和劉嶼辰根本就沒有相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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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苦痛,都只能自己一個人咽。

“姐,”丁延湊近她,故作神秘,“我過幾天要回江陽巡演,你跟我一起回去呗?正好散散心。”

林恙然當然知道丁延在騙她,林業和丁淑意為了不浪費錢還是去旅游了,小悠和方榆子都有工作要忙,算來算去也只剩下丁延這個閉關修煉的鋼琴家還有時間了。

經歷了這麽多,林恙然确實很想回家鄉看看,能有個人陪她回蠶桑村,她沒有拆穿他的謊言。

從醫院出院後,林恙然特意将頭發染成了亞麻棕,跟着丁延飛回了江陽。

再次踏上南山海沙灘的那刻,海風拂面而過,久違的輕松讓林恙然的心定了定。

跟俞嫂寒暄片刻後,林恙然帶着丁延回到海邊小屋。

丁延搶着收拾行李,林恙然只好踱步到陽臺,她将雙手撐在欄杆上,日光下的南山海一覽無遺。

林恙然埋頭擺弄着手裏的椒花,這是俞嫂給她準備的,說是明早去祭拜月亮神,接風洗塵。

樓下沙灘上有幾個小朋友在堆沙子,嘴裏哼的歌随着海風溜進林恙然耳畔。

“南山海邊有個月亮灣,月亮灣裏有座月亮廟……”

倏然,林恙然想起彭遙栀曾送過她一張便簽條,說是什麽藏寶謎語。

內容沒記錯的話,寫得是——“南山海月亮廟,南天極榕樹泥。”

彭遙栀說的寶藏會是什麽呢?林恙然來了興致,想着來都來蠶桑村了,不去探探玄妙,實在是可惜。

*

夜半三更,林恙然拽着丁延鬼鬼祟祟來到月亮廟。

“姐,我們這麽亵渎月亮神,真的不會被天罰嗎?”

丁延弓着身子,托起林恙然,準備翻牆進去。

“廢什麽話!來都來了!”

林恙然跨坐在圍牆上,沖着丁延悄聲喊。

丁延嘆了口氣,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他從圍牆上跳下,踉跄了幾步。

看着林恙然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咂咂嘴,“姐,我算是知道為什麽姨父說你小時候上天入地,下海抓魚了!”

林恙然眼一橫,作出噤聲的手勢,“你小聲點,別打擾月亮神睡覺。”

丁延立馬捂住嘴,又朝廟宇正殿作了個揖。

兩人悄俏踱步到後院,果然沒記錯,這裏栽滿了榕樹。

林恙然掏出提前準備好的指星筆,打開開關朝夜空一望。

周圍沒有燈光,漫天的星光璀璨,就連銀河都看得見。

林恙然舉着指星筆,輕而易舉地找到了煤袋星雲。

找到它,就能找到南十字星。

當燈光在南天極處停留的那刻,林恙然愣了愣。

原來即使刻意不去想和劉嶼辰有關的事情,生活裏那些細碎的小事也會提醒她。

她斂了斂笑,沖着南天極的方向往下一看,一顆老榕樹安靜地伫立在夜色中。

“鏟子帶了嗎?”

林恙然收起指星筆,側頭看向正在寒風裏哆嗦的丁延。

“姐!你确定是這個樹嗎?”

丁延挖了半天,額間都冒出了汗,還是一無所獲。

“這裏就是南天極,不可能錯的。”

“那會不會,其實這裏根本就沒有什麽寶藏。”

“不可能!”林恙然微蹙眉頭,“她不可能騙我的,萬一……”

“姐!”丁延一鏟下去,咧開嘴,“我好像挖到了!”

林恙然舉着電筒上前,燈光照下去的地方,竟埋着一個木匣子。

丁延将它從土裏拿出來,拍了拍上面的泥灰,仔細瞧了瞧,看向上面的鎖,“居然還是個密碼鎖,真現代啊。”

本想就地打開的,但林恙然試了好幾個密碼都不行。

她只好回到家,拿着木匣子盤腿坐在茶幾旁。

既然猜的密碼都不對,那就窮舉法,總能試出來的。

丁延手撐在茶幾上,迷瞪着眼,打了個哈欠,“姐,要我說就一榔頭敲破得了。”

“這密碼才四位,我又不是試不出來。”

“行,那你慢慢試,我太困了回去睡了,你有啥事叫我。”

林恙然目不轉睛地盯着密碼鎖,手指都快轉冒煙了。

難不成,真的只有砸爛才行了?

可萬一裏面的東西很重要呢?萬一這裏裝着夏蟬的綠葉情書呢?

林恙然曾檢查過郵箱,期望夏蟬還有備用的綠葉情書,雖然他這次甚至都沒有給自己發時光郵件,但萬一呢。

她不敢冒這個險。

0300,0301,0302……

0303,鎖芯轉動的那刻,林恙然握密碼鎖的手顫了顫。

她猛地閉上眼,揭開木匣子,又深吸了一口氣睜眼。

木匣子裏,一個日記本安靜地躺在裏面。

這不是?

林恙然輕輕拿起它,淚水瞬間打濕了睫毛。

她認得它,這是第九次穿越時彭遙栀送她的生日禮物,是劉嶼辰的日記本。

原來這個木匣子,是劉嶼辰的。他怎麽會把日記埋在蠶桑村。

林恙然翻開,首頁還是那句話。

再往下翻,她的淚砸下來,将劉嶼辰穿過時間的筆墨暈開。

2009.03.03,晴。

我居然沒有把你認出來。沒想到,你真的考上了百川。

那個賭約你贏了,按理說我應該要送你一本書的。但你好像不記得我了……

2009.03.06,陰。

今天全校體檢,我又看見了你。

原來,那晚我不是錯覺。

2009.03.07,雨。

你不記得我,原來是因為煤氣中毒啊,幸好不是把我忘了。

2009.03.08,晴。

明天開學典禮,按照排名我會給你頒獎,我得好好想想該說什麽話祝福你。

2009.03.09,晴。

你好像很在意何暄,我是不是來得太晚了……

2009.03.14,雨。

今天看見你追着何暄,給他撐傘。

或許,這就是你忘記我的原因吧。

2009.03.17,晴。

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總覺得你吵得我耳朵疼。總逼着我答應你無理的要求,實在讨厭。

可當我看見何暄能肆無忌憚地享受你的笑容,你的聲音,你的燦爛時,這應該是我人生第一次體會到,他們說的嫉妒是什麽。

2009.04.01,晴。

我套在那個娃娃裏,很悶很熱。

好在,你真的出現了。

你沖過來抱住我的那一刻,天曉得我有多麽希望能摘掉頭套,告訴你我是誰。

宋覽說我瘋了,大抵吧。

2009.04.05,雲。

林恙然,又看到你在撸貓了。

我想我永遠都會記得那一刻。

那晚,你将那半根貓毛遞給我的那刻,我的心一瞬間仿佛炸開了螢火,天光都大亮了。

我好像,就是從那個時候喜歡上你的。

……

林恙然輕輕扣上日記本,她已經沒有勇氣再看下去了。

她擦了擦淚,走進卧室癱倒在床上,将被褥蓋在頭上,沉沉睡去。

只有不去想,她才能活下去。

從江陽回潼遠前,林恙然帶着椒花,去祭拜了月亮神。

跪在雕像前,她鄭重地雙手合十,眼角淌下熱淚,她輕喃道:“月亮婆婆,如果可以您能不能再讓我和劉嶼辰見一面,我想他了。哪怕是夢裏,哪怕只有一次,我都認了。謝謝婆婆,還是祝您身體健康。”

*

2022年3月2日。

林恙然包裏裝着材料,準備去京南辦理休學。

她這個樣子,根本就沒有辦法學習。

或許只有時間才能撫平那些傷疤。

林恙然将手揣進大衣口袋裏,埋頭走在路上,打算坐地鐵去火車站。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當熟悉的旋律在街頭響起,林恙然循聲望去,地鐵口旁有個拿着吉他的人在賣唱。

一個個音符就像冰雹砸向了林恙然的心田。

淚水模糊了視線,林恙然微仰起頭,使勁深呼吸生怕眼淚掉出來。

林恙然何嘗不是跟劉嶼辰,還有蒲迩隔了天涯和海角。

可他們明明,本該好好活在這世上的。

林恙然後悔了,後悔将綠葉情書帶去了無名湖。

如果她沒有,那麽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她嗦了一把淚,整理好思緒走進人潮擁擠的地鐵站。

活着的人縱使再難,生活都還是要過下去的。

路過地鐵檢票口時,有家甜品站吸引了她。

林恙然打包了一碗紅豆糖粥,坐在地鐵前的凳子上,一勺一勺咽下去。

飛馳而過的地鐵轟鳴聲,根本蓋不住她嘈雜的思念。

她悶頭幹完那碗紅豆糖粥,任憑嘴被冰塊凍得通紅。

将垃圾扔進垃圾桶內,林恙然走進地鐵,手拉住拉環,仰起頭努力不讓淚掉下來。

也許是思念占滿了整個心間,林恙然竟然坐反了地鐵。

等她意識到時,她已經到了市圖書館站。

鬼使神差地,林恙然被人群推着往前,她來到出站口,愣了好久。

她最終還是沒能抵抗住冗雜的思緒,來到了餘芝的酒吧門口。

大清早的,酒吧怎麽會開呢?

林恙然搖了搖頭,自嘲一笑,扶了扶背包肩帶,準備離開。

“林恙然?”

餘芝在身後叫了她一聲。

她回過身,彎了彎眉,“請問這家酒吧還開嗎?”

餘芝斂笑,走上前打開門,爽朗轉頭,“開啊。”

林恙然走進店內,找到吧臺的位子坐下。

餘芝踱步到酒櫃旁,熱切地,“要喝什麽?”

“烈酒。”

林恙然沒猶豫,直接答。

她真的很想好好醉一場,将這些痛苦的事暫時忘掉。

“看來,你有故事啊。”

餘芝拿着酒跟兩個酒杯走來,斟滿一杯酒推給林恙然。

林恙然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指尖摩挲着空酒杯,“我們,不都一樣嗎?”

她擡眼,望進餘芝的瞳眸。

餘芝的眼眸深了深,很快将情緒藏了起來,又将林恙然的酒杯倒滿,并淺淺抿了口酒。

半秒後,林恙然又想起第七次穿越時餘芝着急忙慌地趕去機場這事。

雖問過上次餘芝,她說她看錯了。

可林恙然不可能看錯,餘芝一定隐瞞了些什麽。

林恙然灌了口酒,将酒杯放在桌面,擡眸瞬間,問:“餘芝,我其實一直有一個問題想問你,我記得很清楚2010年我生日那天,雨下得很大,我在機場門口見你匆匆忙忙,你當時是要去哪兒呀?”

“我?”餘芝眉梢輕挑,淡淡一笑,“我怎麽可能在下大雨的時候去機場,你肯定看錯了!”

“是嗎?”林恙然身子朝前傾了傾,“那段時間正好是美術集訓,我還以為你是趕着去京南呢。”

“哦對,有可能。”餘芝抿了口酒,“我想起來了,我當時就是着急去集訓,怕遲到耽擱了。”

她果然,有問題!

林恙然勾了勾唇,“可是餘芝,你都沒有問我生日是多久,怎麽敢這麽篤定?”

“京南的美術集訓每年都是四月中旬開始到五月下旬結束,你不說我也能猜到。”

餘芝彎了彎眉眼,為自己倒滿了酒。

“但我的生日是5月3號。”

話罷,世界寂靜。

餘芝肉眼可見,慌了。

林恙然伸出指尖,點了點桌面,湊近餘芝耳邊,“餘芝,你是不是……也回去過幾次?”

“也?”餘芝警惕地眨眨眼,“難道……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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