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逃逸速度04
逃逸速度04
“你回去過幾次?”
林恙然情緒有些激動,話說得太急。
餘芝掀了掀眼皮,彎了彎唇,“我也不太清楚,但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我擁有三段對于過去完全不一樣的記憶。”
“照你這麽說,那你是回去了三次?”
林恙然思忖了會兒,着急又問:“你是怎麽回去的?”
“我記得當時我在整理芝芝遺物的時候,有片葉子掉了出來,我連上面寫了什麽都沒看清楚,一晃眼便回到了過去……”
話還沒講完,林恙然打斷她,“你是說綠葉情書?彭遙栀手裏還有綠葉情書?”
時間像是暫停了兩秒,林恙然紅着眼盯着餘芝,期望她能給她想要的答案。
但好像,事與願違。
餘芝微蹙眉頭,“我不太清楚,你的意思是那片葉子帶我回到過去的?”
“對!”林恙然點頭,眼睛都亮了,“你還能去找找嗎?萬一……”
林恙然喘着氣,手指微蜷起來。
如果這個世上,還有綠葉情書的話,那她就再次回到過去,救回劉嶼辰跟蒲迩了。
“你別着急,我肯定會找的。”餘芝冷靜地将手邊的酒杯斟滿,“我只是有個疑問,拿到綠葉情書怎樣可以回到過去?”
“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回去的,”林恙然頓了頓,“但我回去的方法就是,跟過去的自己做同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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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簡單?”
林恙然點頭,“餘芝,你能現在就去找嗎?我可以陪你一起找的。”
“不着急,”餘芝抿了口酒,視線落在林恙然包裏的資料上,“我看你好像還有事要忙。要不這樣,我找到了告訴你。”
“好。”林恙然掏出手機,打開微信,“加個聯系方式,你随時都可以給我打電話,半夜都行。”
見林恙然走後,餘芝握緊酒杯,一飲而盡。
她小聲嘀咕道:“這個林恙然,還真好忽悠。”
手機鈴聲響起,餘芝瞄了一眼備注,眉頭皺緊,極不情願地按下接聽。
電話那頭上了點年紀,但聲線還是很深沉。
只聽他說:“餘小姐,我交代你的事,你做到了嗎?”
餘芝硬逼着自己彎了彎唇,“我辦事你放心,只是我希望彭總答應我的事,可千萬不能食言。”
“當然不會。”
“你最好是,如果你敢騙我,我餘芝也不是好惹的。”
煩躁地挂斷電話後,餘芝将手機扔在一旁,拿起酒瓶猛灌了幾口。
她擦了擦嘴,看向林恙然離去的方向,淺淺一嘆。
心想:“林恙然,對不起。芝芝對我而言很重要,所以這最後一次機會只能是我,也必須是我。”
第七次穿越前,2022年2月23日傍晚。
畫展結束後,餘芝站在圖書館側廳內,周圍空無一人。
她已經盯着那副《芝芝的星星》,陷入了一場無比溫暖的記憶。
2006年10月。
餘芝剛上初中,沒什麽朋友。又因為太過內向,除了同桌劉嶼辰外,沒人願意和她做朋友。
那天,餘芝永遠記得那天。
她因為和勞動委員關系不好,多給她排了幾次衛生。
她埋着頭認真拖地。
恍然擡頭的那刻,一個笑容明媚的少女走來,目的地破天荒地竟然是她。
少女沖她笑笑,“同學,你們班劉嶼辰在嗎?”
“哦,”原來她是劉嶼辰的朋友,餘芝瞄了一眼教室,又看向她,“他在。”
看起來關系還挺好,餘芝默默聽着兩人聊天,繼續拖地。
本以為和她不會再有交集,卻沒想到當晚就見了第二面。
餘芝盤腿坐在操場上,望着夜空發愣。
“餘芝?”
清脆悅耳的聲音仿若蝴蝶飛進她的耳朵。
誰會叫自己?
明明她在學校沒朋友的,也不會有人叫她。
正疑惑時,早上見過的那個少女竟在自己身旁坐了下來。
餘芝局促地挪了挪身子,糾結半天開口:“你怎麽知道我叫什麽呀?”
“劉嶼辰跟我講的。”
少女看向她,眉眼彎成了月牙,“我叫彭遙栀。”
“你好。”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呀?”彭遙栀問。
餘芝輕嘆一聲,“我等室友洗漱完再回去,所以在這看星星打發時間。”
“你也喜歡看星星?”
“我姥姥喜歡,”餘芝彎了彎唇,“可惜她不在了。”
“給,”彭遙栀塞給她一顆糖,柔聲細語地,“我媽媽也不在了。聽別人說人死後,會變成天上的一顆星星,說不定她們正在天上看着我們呢。”
彭遙栀拆了一顆糖含在嘴裏,淺淺一笑,“所以我們這些還活在世上的人,得用力地活着,才能不讓她們傷心。”
晚風拂面而來,吹起餘芝額前的劉海,她學着彭遙栀的樣子拆開了那顆糖,奶糖的香氣在舌尖綻放。
這是姥姥走了以後,餘芝吃的第一塊糖。
是啊,活着的人要用力地活,才能不讓死去的人傷心。
“姑娘,你還沒走啊?”
保潔阿姨推門而入,拿着抹布認真擦着欄杆。
餘芝回神,輕輕颔首致歉,“我馬上走。”
擡腿的那刻,她差點栽了個跟頭。
餘芝揉了揉有些酸脹的小腿,才意識到自己站得太久了。
她落魄地回到家,窩進畫室,拿起一只畫筆,為她還為完成的大作上色。
面前的油畫,是一枝帶血的栀子。
窗外飄來一陣涼意,吹開了半掩的窗。
餘芝緊了緊衣衫,走過去關窗。
回身的那刻,不小心将桌面上的一個相框帶了下去。
餘芝嘆了一口氣,蹲下身拍了拍相框的灰塵。
相框裏的那張相片,是她和彭遙栀小時候的合照。
她不知覺地伸出手,摸了摸相片裏的彭遙栀,淺彎唇角,“芝芝,我好想你啊。”
半晌,餘芝昂起頭,抱着相框站起身。
将相框重新擺回原位的那刻,一張泛黃的葉子入了眼簾。
餘芝嘀咕道:“這是什麽?”
她彎腰拾起地面上的綠葉,翻到正面,上面的筆墨立刻吸引了她的目光。
字跡從來沒見過,但是很好看的字體,帶着點潇灑和不舍。
「YZ:
如果這是你真正的心意,那我就不再打擾你了。
YZ?這不是自己名字的縮寫嗎?
可她根本不記得有人送過她這個。
餘芝皺緊眉頭,轉了轉葉柄,陷入沉思。
窗戶關得不嚴,沒一會兒又被涼風吹開了。
風過耳畔的那一瞬,餘芝感覺到一陣喧嚣。
這是一陣不屬于,這個時間的喧嚣。
“加油!加油!”
餘芝恍然一撇頭,她竟站在了高中時代的操場跑道上,手裏握着一瓶礦泉水。
這是哪兒?
在做夢?
餘芝微蹙眉頭,視線朝跑道看去,有個梳着馬尾的少女越來越近。
再看清楚她的那一秒鐘,餘芝握礦泉水的手顫了顫。
她不是別人,正是餘芝想了很久很久的彭遙栀。
終點的紅帶就在身旁,人群太多擁擠,餘芝不小心被擠出了觀賽區,在終點處的裁判身旁停留。
“A組第一名!1分31秒。”
彭遙栀來到餘芝身邊,自然地拿過她手裏的礦泉水喝了一口。
“九年?九年?”
彭遙栀見她愣神的模樣,在她面前揮了揮手。
“你怎麽了?”
餘芝的淚掉出來,她一把抱住彭遙栀,不知所措地,“芝芝,這麽久了我終于夢到你了。”
彭遙栀摸不着頭腦地眨了眨眼,“你在說什麽呀?我怎麽聽不懂呢。”
身旁的裁判見兩人擋路,呵斥道:“比完賽的人,別擋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彭遙栀輕輕颔首,拖着不肯撒手的餘芝撤離了賽場。
走時,還能聽見裁判铿锵有力的聲音,在說:“A組最後!2分24秒。”
餘芝抱着彭遙栀,決計不願撒手。
上一次她夢見她還是大學畢業那年,她真是生怕松手一點,彭遙栀就消失了。
彭遙栀雖然搞不懂餘芝在幹什麽,但也只是拍了拍餘芝挽她的手,柔聲說:“好了好了,是不是受什麽委屈了?”
餘芝靠在她的頸窩,搖了搖頭,輕喃:“我想你了,你多陪陪我好不好。”
話罷,不知道哪來的羽毛球偏離了軌道,砸向了餘芝的額頭。
她猛地往後栽倒,捂住腫痛額頭的那刻,餘芝破涕而笑,“痛!”
她不是在做夢,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穿越了!
餘芝扔掉懷裏的羽毛球,站起身拉着彭遙栀的手,瘋狂蹦跶,傻笑道:“芝芝!芝芝!彭遙栀!”
“你怎麽了?”
彭遙栀微蹙眉頭,掩嘴悄聲:“不會被砸傻了吧?”
“我沒傻!”餘芝嘴角壓不下去,又将彭遙栀緊緊抱住。
芝芝,一定是老天聽到了我的願望,讓我回到這裏。
這一次,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一定要救你。
*
借着重來一次的機會,長大後的餘芝并沒有再用逼迫的手段,而是選擇用畫畫的實力說服了她爸,讓她轉到文科走藝術這條路。
2010年1月30日。
餘芝帶着口罩跟墨鏡,站在一個昏暗的巷子口,将一個信封交到面前那個黑影手裏。
那人借着路燈,虛着眼睛朝信封裏一瞧,一沓鮮豔的鈔票。
他貪婪地勾了勾唇,突然恭敬地,“小妹妹,你還真下得了血本啊。”
“廢什麽話!”餘芝抱起手臂,不耐煩地,“你幹不幹!不幹我找別人。”
“幹!”那人挑眉,“不過你跟那個餘祈年,到底有什麽仇啊?”
餘芝凜冽的眼光瞄向他。
那人立馬閉了嘴,“不問。”
見人離開,餘芝抿了抿唇,叫住他,“诶!我只是想他幾個月下不了床,沒想讓他死。”
“放心,我們知道輕重。”
她還是不忍心,畢竟餘祈年是她親哥。
但為了救回彭遙栀,她也只能犧牲她哥。
在餘芝的記憶裏,如果不是餘祈年為了追債,把李仁逼到絕路上,他也不可能綁架彭遙栀來要錢。
而彭遙栀也不會因此,被那三個混混拖走,更不會遭遇那些事……
只要從根源切斷,那麽後面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翌日,按照計劃餘祈年真的被打進了醫院。
餘芝因為心虛,沒有選擇去看他。
只是打算在餘祈年住院最後一天瞅一眼,卻沒想到在這碰見了林恙然。
她之前就覺得奇怪,這個女孩莫名奇妙就進入了彭遙栀的世界。
想來她跟何暄有關系,難不成是李仁的新把戲?
餘芝害怕她會對彭遙栀做什麽過分的事情,天天變着法在彭遙栀面前說她壞話。
自然,見到她本人也不可能有什麽好臉色。
彭遙栀擺脫了2月22日的噩夢,日子一天天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直到夏蟬找到餘芝。
他不露面,餘芝都快忘了她還認識這麽個人物。
這個曾經對彭遙栀窮追猛打的人,這個彭遙栀曾經嚴厲拒絕過的人。
“餘芝,”夏蟬的臉耷拉下來,很是陰沉,他湊近耳畔,威脅的口吻,“我不知道你是怎麽進來的,但是你要是再敢破壞我的計劃,我不會在乎你跟遙栀的關系,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
“你什麽意思?”
餘芝退後兩步,警惕的眼神盯着他。
夏蟬直起背,“你哥是你找人打的吧。”
“是又如何?他是我哥,管你什麽事?”
“他的生死是不管我的事,”夏蟬将手揣進褲兜,斜眼瞧她,“但你知不知道你差一點就讓遙栀再次遇到那三個禽獸了!”
“怎麽可能?”餘芝頓了頓,意識到什麽,“你也是穿越來的?不可能啊,我記得你早死了。”
“你不用管我怎麽來的,反正之後我盯着你,你要是再敢做什麽事,我不會放過你!”
話罷,夏蟬匆匆離去。
強大的氣場,讓餘芝不免心頭一顫。
她喘了幾口氣,恢複理智。
她才不管夏蟬怎麽進來的,她來這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救回彭遙栀。
只要熬過5月3日,一切就結束了,就算沒辦法回到未來,她也認了。
可事情不知為何,還是朝着無法控制的方向走去。
彭遙栀在五一長假飛去了江陽市,說是想去見見她媽媽口中的月亮神。
而餘芝因為餘祈年的死纏爛打,根本沒辦法離開潼遠。
5月3日就這樣來了,餘芝起了個大早,給彭遙栀打了個電話,說了那句久違的生日快樂。
時隔多年,再次擁有了祝福她的機會。
聽着電話那頭的彭遙栀說話聲很輕快,餘芝松了一大口氣。
她想或許,彭遙栀真的只是去散散心,會回來的。
而且,她有什麽理由不回來呢?
在之前的記憶裏,彭遙栀是在潼遠墜樓而亡的。
說不定,未來從她暴打餘祈年那刻開始,就已經逆轉了。
但傍晚的那通電話,打碎了她所有的僥幸。
“九年,你之後一定要記着吃早飯,不要總是因為來不及就不吃,時間長了會生病的……”
這熟悉的話,是當年彭遙栀走前跟她說過的。
餘芝的淚墜下來,她奮力推開拉住她的餘祈年,打了個車直奔機場。
車外下起了瓢潑大雨,餘芝根本不敢猶豫,沖進雨裏。她要飛去江陽,她要阻止她。
失去她的這件事,絕對絕對不能有第二次。
可當餘芝到達機場的那刻,世界開始崩塌。再次睜眼時,她竟然又回到了2010年5月1日。
只是這一次她不在潼遠,而是在京南參加美術集訓。餘芝本想立刻請假飛去江陽,但這一次她竟然根本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她只能眼睜睜看着5月3日的到來,卻什麽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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