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煤袋星雲07

煤袋星雲07

2022年3月2日。

闊別多日，林恙然再次踏入京南大學，沒想到竟然是來辦理休學的。

“恙恙姐！”

謝茹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的。

林恙然側頭，将手裏的材料遞了出去，抽出空問：“小茹，你怎麽來了？”

謝茹掩嘴驚呼，“你還真要休學啊！”

“謝謝老師。”

林恙然扶了扶肩上的包，微微颔首。

她沖謝茹彎了彎唇，“我材料都交了，不會假的。”

謝茹扁了扁嘴，輕嘆一聲，“那不是宿舍以後就我一個人住了？”

“不開心啊？”

林恙然調侃。

謝茹自然地挽上林恙然的胳膊，不舍地，“當然啦！以後就沒人陪我解悶了。這宿舍住得也沒意思。”

林恙然被她逗笑，半開玩笑地，“原來我在你眼裏，只是個解悶的玩物。”

“才不是呢！”謝茹止住腳步，擔憂地掃了兩眼林恙然，“恙恙姐，上次你在電話裏說家裏出事了，到底怎麽了讓你必須要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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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婚夫，死了。”

林恙然微揚起頭，風過樹梢，掀起一陣樹葉的喧鬧。

也許，只有在不了解她的人面前，她才能說出這些話吧。

至少這樣，二十和她之間的故事也不會被時光掩埋了。

謝茹垂下頭，咬了咬嘴皮，“對不起恙恙姐，我說錯話了。”

“你又不知道。”

林恙然彎了彎眉眼，很奇怪她居然并不覺得沉重，反而很輕快。

沉寂半秒後，謝茹掏出手機，“這樣吧恙恙姐，你不是要回去嗎？我把火車票改簽了，和你一路。”

“你要去潼遠？”

“嗯，”謝茹點頭，上揚的嘴角壓不下去，“我偶像今晚要在潼遠開演唱會。”

林恙然輕輕點頭，“你一個人？”

“沒有，我跟另外一個追星的朋友一起，”謝茹拽着林恙然就往校門口走，“我跟她說一聲就行，你就陪我一起去潼遠嘛。”

林恙然拗不過謝茹，只能答應。

她知道這是她安慰自己的方式。

坐在回程的火車上，窗外路過的風景默默宣告着春天的到來。

林恙然盯着和餘芝的聊天框發愣，此刻她無比期望上天真的能給她一個奇跡，一個能夠帶她逃離這場沒有劉嶼辰的噩夢的奇跡。

但美夢終究還是會醒的。

謝茹的電話打來，手機的嗡嗡震動驚醒了林恙然，她這才意識到火車已經到站了，再不下車她就要坐過站了。

“恙恙姐！”

林恙然一下車，謝茹便跑過來抱住她，嘴裏嘟囔着，似在抱怨：“差一點點，你就要坐過站了，幸好我給你打了電話。”

林恙然敷衍着應付，被謝茹硬拉着到了演唱會門口，讓她陪她等朋友。

日頭都開始西斜了，謝茹焦急地跺腳，手裏拽着兩張門票，嘀咕：“怎麽還不來啊，再不來就過進場時間了。”

“可能堵路上了。”林恙然瞄了眼手表，現在是下班高峰，堵車是家常便飯。

“我問問，”謝茹摸出手機，兩秒後她扯着嗓子驚呼，“什麽？居然來不了了！”

謝茹撅着嘴看向林恙然。

林恙然顫了顫眉頭，她也不知道該接什麽話，只能禮貌性一笑。

“恙恙姐要不，”謝茹朝她一彎眼，帶着濃重的讨好意味，“你陪我去看吧。”

“我？”林恙然咽了口唾沫，盯着檢票的安保人員，“這個門票不是實名制的嗎？”

謝茹聳肩嘆氣，瞧着手裏的門票，嘆息道：“那我偶像的票，難不成只能變成廢紙了？”

耳畔傳來檢票人員的催促聲，再過十分鐘就不能進了。

謝茹拽緊門票，留下一個很深的拇指印。

她糾結一秒後，将票塞進林恙然手裏，步子已經按耐不住，“恙恙姐，我再不進去就沒機會了，這票你先拿着，要是我朋友來了你幫我給她哈。”

“诶！”

眨眼間謝茹便消失在了視野，林恙然一臉懵地看向手中的門票。

“我都不認識你朋友。”

這爛攤子，猶如謝茹曾經發給她過目的論文初稿。

林恙然嘆了一口氣，踱步到場館外的花壇前，随意掃了掃灰塵，剛準備坐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入了眼簾。

“謝堯？”

見他這幅找人的模樣，林恙然瞧了瞧手裏的票，難不成他就是謝茹的朋友？

“林恙然？”

謝堯小跑着上前，視線落在她手裏的門票上，“你什麽時候要追星了？”

“你找人啊？”

林恙然試探。

“對，”謝堯雙手叉腰，眼裏盛滿了火氣，“我來抓我妹妹，說好的考上研就好好學習，沒安生兩天就來演唱會。”

“你妹妹不會叫謝茹吧？”

“你怎麽知道？”謝堯眉頭微蹙，“屈南山都不知道我妹大名叫什麽。”

林恙然尴尬笑笑。

這世界，真小。她的開門弟子居然是高中同學的妹妹。

片刻，林恙然感覺手心一空。

只見謝堯搶過她手裏的門票，“借用一下，我抓到我妹妹就還你。”

林恙然抱着手臂，啧啧道：“小茹啊，為師我也不能保你了，你自求多福吧。”

約莫十分鐘後，謝堯扯着謝茹的耳朵走出來，罵聲不斷。

“門票還你。”

謝堯拉着謝茹走到林恙然跟前。

謝茹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躲在林恙然身後，沖她哥嗆道：“謝哈哈，你活該單身沒人要，哪有你這樣粗暴的，我是女孩子！耳朵都要被你扯掉了！”

話罷，謝茹立馬拽着林恙然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謝堯在身後吼：“謝嘻嘻，你有本事躲一輩子。”

“哥哥是大壞蛋！”

謝茹側過頭，帶着哭腔地比了個鬼臉。

*

“你說全天下，有他這種只知道欺負妹妹的哥哥嗎？從小到大，我只要來看演唱會他就要來抓我，我上輩子欠他的啊……”

謝茹抱着一盒抽紙，嚎啕大哭。

林恙然擠出笑容，抽出紙張遞給謝茹。

謝茹抽搭着，抱緊林恙然，“恙恙姐幸好這次有你，不然我今天鐵定就完蛋了。”

“你哥有這麽可怕嗎？”

印象中的謝堯總是喜怒不形于色，很少見他發這麽大的脾氣。

“那當然！”謝茹咬着牙，“他就是全天下最讨人厭的哥哥。”

“對了恙恙姐，我剛剛看我哥好像認識你，你們是啥關系啊？”

“我們是高中同學。”

“難怪，你會替他說話。”

冤枉啊，林恙然可不想趟這渾水，她擺手打算解釋。

“好不容易離偶像這麽近，結果只能在這咖啡館看直播。”

謝茹皺緊眉頭，盯着手機屏幕發愣。

“其實，”林恙然頓了頓，“你想不想去看你偶像錄節目？”

方榆子前兩天給過林恙然兩張內場票，說是什麽要來潼遠開演唱會的那個誰要參加。

林恙然本來沒想着去的，但反正都休學了沒什麽事情要做，就當散心了。

“那個節目觀衆都是抽獎産生的，我都沒有……”謝茹眼眸一亮，咧開嘴，“恙恙姐，能帶我去？”

“嗯，如果你不介意和我這個沒怎麽追過星的人一起的話。”

“啊啊啊！”謝茹按耐不住興奮，站起身來拉住林恙然的手叫喚道：“恙恙姐，我太愛你了！”

*

翌日，潼遠市電視臺。

謝茹挽住林恙然，一路說說笑笑。

走到觀衆席候場時，林恙然找了個借口溜去後臺。

見到方榆子忙得抽不開身，她也只能站在遠處揮了揮手。

林恙然淺嘆一聲，轉身準備離開後臺。

卻不想和一個男人撞了個滿懷，男人帶着墨鏡，鴨舌帽下的臉不可一世，她猜或許是哪個大牌吧。

林恙然揉了揉撞疼的肩膀，邁步的那刻地上遺落的身份證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彎腰拾起後，翻到正面，輕喃：“李、垣、添？”

這名字……

林恙然捏緊身份證，小跑上前去追剛才的那人。

将身份證遞到他眼前，那人竟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林恙然開口試探：“你叫李垣添？那你認識一個叫李垣潮的人嗎？”

那人雙手插兜，極為漫不經心，“不認識。”

話罷，他扯過身份證，不打招呼走掉了。

難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林恙然晃神，是手機鈴聲将她拉了回來。

竟是餘芝的電話，林恙然趕緊跑出錄制現場，在走廊處摁下了接聽。

可電話那頭的結果，她實在不願接受。

餘芝說：“我翻遍了芝芝的遺物，甚至去她家找過，都沒有找到一張葉子。”

林恙然忍住淚，禮貌道謝挂斷了電話。

她踱步到電梯口，在電梯裏寂靜的幾秒裏，世界再度變成了灰色。

林恙然來到天臺，手肘撐在欄杆上。

下面是繁華的街道，上面是湛藍的天空，而她卻是這樣的場景裏多餘的人。

天臺的風很大，拂過林恙然的長發。

思緒亂糟糟的時候，最适合吹風。

“林恙然？”

是個男人的聲音。

在這裏除了方榆子跟謝茹外，還會有誰認識她？

林恙然回頭，何暄一身正裝踱步到跟前，手裏還握着一瓶礦泉水。

這應該是，這個時空裏，林恙然和他再見的第一面。

何暄臉上的稚氣一掃而空，從前明亮的雙眸也暗淡了下去。

如果不是樣子沒變，林恙然都快不認識他了。

她皺眉，“你怎麽在這？”

何暄沒回答她的話，反而問：“你呢？怎麽在這。”

林恙然并不想搭話，仰起頭望向天。

“給。傷心的時候喝點水會好受一點。”

何暄擰開手中的礦泉水瓶，将它遞給林恙然。

他還是能看懂她的心思，林恙然無奈嘆氣，接過水後擠出一個笑。

“林恙然，我們有多久沒見了？”

沒等她回話，何暄自問自答：“有七年了吧。”

“嗯，時間過得真快。”

微風拂面，林恙然不自覺地感嘆，她和劉嶼辰如果從2007年算起，居然都認識有十五年了。

如果他還在的話。

“林恙然，這些年你過得好嗎？聽別人說，你沒再談過……”

耳邊何暄的聲音實在聒噪。

林恙然捂住一邊耳朵，盯着他看似深情的眼眸，忽然意識到哪裏不對。

明明是劉嶼辰在夏令營替她和誣陷她的人對峙，明明是他背着她找到了回家的路，明明是他在下大雨的時候送了她一把傘。

可為什麽這些事，何暄統統都知道……

林恙然眨了眨眼，凜冽的目光對上何暄的眸子，她冷言：“何暄，請問你為什麽會知道我和劉嶼辰之間的故事。”

話罷，何暄咽了口唾沫，擠出一個笑，“什麽劉嶼辰？我怎麽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那我這樣問你，”林恙然頓了頓，“你知道小麥哲倫星雲嗎？”

在林恙然的日記裏，因為太過拗口，她從來沒有記錄過這個星雲。

“什麽星雲？”他居然這樣問。

林恙然冷哼一聲，嘲自己太傻，“你到底為什麽知道！我想不明白，夏令營的事情我可以理解為你看見了，那後來呢？難不成你偷看了我的日記？”

話到此處，何暄眉心一顫。

林恙然緩過勁來，她或許從來就沒看清過面前這人。

“對不起。”

何暄抿了抿唇，垂下頭。

曾經以為，真心對待過的感情，值得好好告別。

但現在，何暄曾經為林恙然織下的那個天大的謊言，終于被揭破，仿佛也在宣告着他們在一起的那三年，就是個笑話。

他是不是認為自己是個傻子，太好騙了？

“李垣潮，你讓我覺得惡心。”

林恙然擰開手中礦泉水的瓶蓋，潑了何暄一年，毫不猶豫。

而後，又将空水瓶塞進他手裏，悶聲說：“你的水，還你。”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如果。

林恙然若能早一點識破這個謊，是不是那個在宇宙浩瀚裏，圍繞太陽公轉的水星，也不必那麽執着于一個方向了。

水星，其實本就不該是太陽系裏最孤寂的星辰，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