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你是豬嗎
你是豬嗎
“我絕對絕對不說出去!!”
看着女孩帶着視死如歸的表情,握着拳頭大聲說話,吐字清晰得仿佛宣誓一般,杜若瑤反倒有些訝異:“倒也不需要你這樣……”
婁夏也覺得自己反應過激,一時間憋紅了臉,惹得杜若瑤笑起來。
婁夏:“咳咳,不過現在那兩個老師都不來了,為什麽還不讓學生知道啊?”
杜若瑤:“其實在我看來,這麽貴的鋼琴無論怎麽保護都合情合理。更何況,學校馬上五十周年校慶了,那兩名老師也都年邁了,可能還是想試試去邀請吧。這幾個水箱和發電室再挪動一次的成本先不說,萬一五十周年真請到了兩名老師,再出了什麽岔子……”
琴房的秘密算是溝通完畢,兩人總算想起些正事來,進了琴房坐下來。
婁夏彈鋼琴的技術着實不咋的,基本功也不紮實,全靠跟老師學的那一年半載練出來的正确手型和比較突出的樂感來回想着原曲按鍵,再費勁地在她的翻蓋手機裏頭的一個可以導出樂譜的app上記下來。外行人可能看不出什麽端倪來,杜若瑤則能看得出她手指缺乏力量,彈得少,所以彈奏的時候沒有回彈感,手腕也會不自覺地擡得太高。
婁夏樂感好,杜若瑤更勝一籌,一會兒就把一小段十幾秒的插曲左右手都給寫得差不多了,大概的音都譜進去了,婁夏扔下手機伸了個懶腰準備宣告準備工作完畢,杜若瑤那邊卻接過手機去又看了一遍,開始提建議。
杜若瑤:“這兒,最後一遍可以跨八度彈四個音,顯得更飽滿。”
婁夏:“唔……可是這樣要大跳,我怕我彈不好啊。”
杜若瑤:“那這裏開頭如果加個泛音呢?”
婁夏:“鋼琴怎麽彈泛音啊?”
杜若瑤:“那左手琶音改成十六分的,你能彈嗎?”
婁夏:“……杜老師,你怎麽好像很會啊!”
杜若瑤想,每個班級的節目最好是全部由學生們自己完成,于是她睜着眼說瞎話:“哦,我不會,我就是會一點小提琴,不過我覺得樂理知識應該是共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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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夏這下子找回了自信,她一只手放在琴鍵上,另一只手扶在自己的胸口,斬釘截鐵地說:“杜老師,這你就不懂了,就你剛才說的小提琴裏那些,鋼琴裏面通通沒有噠!”
……沒有你個大頭鬼!
杜若瑤用盡洪荒之力才克制住自己把鋼琴蓋直接砸到婁夏手上的欲/望,微微笑着說:“哦,是嗎,那是我想錯了。”
婁夏趾高氣昂開始照着曲子彈奏,杜若瑤在一旁看着她兩只手都放在了琴鍵上,感覺方才壓下去的欲/望又升騰起來。她只能閉上眼在心中默念:你是一名人民教師,你是一名人民教師……
婁夏:“杜老師你是不是困了,正好我今天練得差不多了,我們走吧,明天繼續。”
杜若瑤想,就十幾秒,今天練得差不多了直接錄了呗,于是問她:“你練到哪了?”
婁夏:“第一小節練完了。”
一小節就四拍,第一小節還有兩拍是空拍。
杜若瑤:“……你給我把手放琴鍵上去。”我一定要砸一次方能消氣。
杜若瑤說的太快聲音太小,表達的意思又有點莫名其妙,婁夏沒聽清:“什麽?”
杜若瑤深呼吸:“沒事。”
“哦,沒事就走呗?”婁夏大剌剌把琴合上,一邊站起來一邊說,“啊呀,看這個手機屏幕太累了,我明天去導出,打印出來再來練。”
婁夏收拾完東西,開始掰着手指頭和她算,說臺本已經定好了,明天可以打印出來發給各個寝室。估計衣服全部做好要等大後天,到時候可以開始安排合着音樂上臺彩排,所以大後天之前把音樂錄出來就好了。
杜若瑤想,行,也算有個規劃:“不過我明天有點事,不來學校。安全起見,這兒的密碼不能告訴你,你可能要早點去找尹老師借音樂教室的鋼琴彈,”頓一下,她又不放心地跟一句,“千萬別說漏嘴說你知道這兒有琴房啊。”
婁夏:“哦好,明天你有什麽事啊?”
杜若瑤:“去考個試。”
杜若瑤成績好,在管理不嚴的師範學校就讀,學分很快就到達了畢業的标準。她四六級英語、教師資格證也都考完了,輔導員又知道她單親家庭,家裏有個更小的弟弟,家裏早就不想給她太多生活費了,所以她被允許破格出來實習。但是遇到考口譯證之類的,還是需要回學校考。
她這次是被一名關系比較好的學姐推薦了一個頂權威的口譯考試,想去試着考考CATTI三級,口譯和筆譯分別安排在明天上午和後天下午,打算今晚去學校宿舍住兩晚,兩天考完,後天再回來。
杜若瑤關了燈,兩人都走到露臺上來。婁夏剛想再問點什麽,擡頭看見剛才還顯得有些寂寞的天空,意料之外地看到了幾顆格外亮的星星,她嚷嚷着讓杜若瑤去看:“诶,杜老師!你看!那個星星還是紅色的!”
杜若瑤定睛一看:“……那是飛機。”
婁夏像個失落的大狗:“你說得對……”
杜若瑤:“……不過今天的夜空确實挺好看的。”
婁夏:“是啊,起碼那月亮,又大又彎。”
杜若瑤側頭十分嫌棄地看一眼,怎麽無論是什麽話都能讓她說的這麽俗氣呢?
于是在這又大又彎的月下,杜若瑤和婁夏約好了後天晚上在琴房碰面進行鋼琴間奏的錄制,然後就急匆匆去趕地鐵回學校了,她的大學在M區,離高中座落的P區不近,要坐好久的車才能到。
兩天後,杜若瑤經歷了如火如荼的考試,拖着疲憊的軀殼,拿着鋼琴收音的去噪麥回了P區,她下午五點鐘剛剛結束筆譯實務的考試,感覺手和腦子都在顫抖,坐了一個半小時車回到出租房放下行李簡單洗漱了一下,又馬不停蹄趕到學校來赴婁夏的約,緊趕慢趕,到了高中的時候卻還是已經晚上七點多。
走進了校門她才想起前幾日好像只和婁夏約了這一天的晚上,并沒有約具體的時間地點。
還好她有婁夏的手機號。
那時候還不時興微信等聊天工具,去年國慶彙演結束後的那一整個國慶假期,婁夏都因為愧疚而瘋狂給杜若瑤發短信,一開始是絮絮叨叨問她疼不疼,影不影響生活,後來改成發各類笑話:
——“杜老師,你猜為什麽企鵝只有肚子是白色的?”
沒人理她。
兩分鐘後。
——“因為它手短,只能洗到肚子哈哈哈哈哈”
當時杜若瑤看到答案以後頓感一股惡寒從背後竄出來,忍不住全身一顫。
雖然婁夏發的多,收到的回複少,而且基本上都是勸她趕緊去做作業,不要再講笑話了的短信,但是這絲毫不打消她的積極性,她依舊熱情如火……
——“橘子說我好熱,然後他就把自己的皮扒掉了啊哈哈哈哈”
不行,不能再回憶了。
杜若瑤拿出手機剛想打電話給婁夏,眼尖看到了收件箱裏躺着的來自婁夏的短信:【杜老師,我在藝術樓等你。】
看一眼發件時間,六點半。
杜若瑤還是把電話撥了過去,那邊接的很快,聲音卻不是很愉悅:“杜老師……”
杜若瑤權當是對面的女孩等自己等得花兒都謝了,不由得軟下聲音:“對不起啊,我剛剛趕到,你……還在藝術樓嗎?”
婁夏本來就覺得杜若瑤的聲音好聽,現在那邊的女人又刻意用嗓音散發溫柔,那好聽的聲音好像黏膩甜蜜的糖漿鑽進婁夏的耳朵,把她打好的腹稿都給泡了個稀爛,她随口就說了真相:“哦哦沒事的,我在上次那秘密琴房坐着呢。”
此話一出,她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可為時已晚矣。
杜若瑤:“哦,好的,那我去找……等等,你怎麽進的琴房?”
杜若瑤氣勢洶洶地踏進琴房的時候,婁夏正把下巴擱在琴鍵上裝死。
杜若瑤語氣甚是不善,一上來就是質問的語氣:“你是怎麽進來的?”
婁夏擡起頭看她,被從未見過的陰森面孔吓了一跳,她連敬語都用上了:“杜老師您放心,我絕對沒有告訴第二個人,我來這兒走的也不是您告訴我的那條路,您先冷靜下來聽我說。”
杜若瑤一臉狐疑:“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
婁夏指指窗外遠處,學校主樓最高的地方:“我從天文臺那邊的屋頂爬過來的。”
杜若瑤瞪着眼睛看她:“你怎麽不說你挖地道遁上來的呢?”
婁夏:“真的!本來都不想告訴你的,現在跟你說了你又不信!就因為我白天老是忘記來找尹老師,就只能出此下策半夜爬房頂了。”
杜若瑤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從那麽高的地方下來的?”
婁夏:“啊呀,一點都不危險的!你不要擔心我!”
誰擔心你了??
“要是不信等會我帶你去看看,天文臺那邊的露臺看星星……和飛機特別清楚!……月亮也又大又彎!”
杜若瑤有點懷疑她話裏有假,但是若是假話,眼前的女孩又是怎麽出現在這兒的呢?
她大腦迅速轉了轉,決定趕緊解決當務之急,把錄音錄完,然後再跟着婁夏去查證:
“行,來,我們趕緊錄,錄完你帶我走一趟你來的路。”
婁夏方才還妙語連珠,一聽她說錄音,就仿佛啞了炮,支支吾吾半天,吧杜若瑤都給等煩了,她才嗫嚅道:“我……我還沒練完……”
杜若瑤的眼睛瞪得更圓了,看着面前抖抖索索的矮小身影,她一把抽過鋼琴譜架上的那張薄薄的A4紙,沒錯,一頁不到的五線譜,彈起來不過十幾秒,而且還被婁夏簡化得不成樣子,一點兒花都沒有。
杜若瑤抖着手裏的紙,忍不住再問了一遍:“就這,你還沒練完?”
這個熟悉的動作看在婁夏眼裏,只覺得DNA動了,眼前的杜老師就像是曾經無數次那樣,恨鐵不成鋼地抖着她不合格的默寫本。
她本能地感覺到恐懼,但是也只能縮着脖子用最小的幅度點頭。
杜若瑤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是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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