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我很喜歡

我很喜歡

黃珊珊下了臺，組織了學生有序坐到自己班級的區域，而後就過來找她的編外小助手婁夏。

臺上已經又上了一個班級，開始唱起大家耳熟能詳的紅色歌曲，黃珊珊坐到旁邊的椅子上，湊到婁夏耳邊：“你怎麽坐這麽角落啊？我都差點沒找見。”

婁夏盡量自然地沖她笑，和她有一搭沒一搭聊天，評論着臺上的班級合唱表現得如何如何……終于她眼尖瞅到臺上的瘦高男生，指着他問黃珊珊：“诶，黃老師，你認識第三排最左邊那個同學嗎？是叫……衛柏？”

黃珊珊瞟一眼，皺起眉：“哦，他啊……”她欲言又止，“你認識？”

婁夏見黃珊珊似乎有話說——那正是她想聽的話——于是她編了個故事，釣魚道：“也不算吧，就上次看見他纏着杜老師不放，還是我接收到杜老師的暗號，去幫她解了圍呢。”

“哦！”黃珊珊見她知道了個大概，默認杜若瑤必然和她提過兩嘴不介意她知道，就不再費心隐瞞，“我之前也沒覺得他有什麽，就是上學期末，我有一次回家沒帶筆記本電腦，結果那日又有急用，傍晚回辦公室拿的時候看見他正拿着杜老師的杯子喝水，表情還有點瘆人……”

“我靠！”婁夏罵了一句，然後發現面對的是曾經的班主任，又捂了嘴，“咳，恕我直言，有點變态。”

黃珊珊并沒發表反面意見：“後來，就前幾天吧，他突然把杜老師叫到露臺上，我當時覺得不對勁就跟上去了，在旁邊聽了一會他倆說話……你怎麽這個表情看着我？”

婁夏：“唔，沒什麽，就覺得原來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呀~~”

“我這是八卦嗎？”黃珊珊被她語氣裏的誇張成分逗笑了，拍一下她的大腿，義正言辭地糾正，“我這叫關心則亂！萬一杜老師有麻煩呢？我得趕緊跟上去呀。”

婁夏點頭如搗蒜：“是是是，您接着說~~”

“不過說到杜老師那個杯子……”黃珊珊轉頭看笑意盎然的婁夏，突然一個怔愣。

“嗯？”舞臺上恰巧一個班級用了氣派的大鼓作為道具，吵得婁夏沒聽清楚，她塞住一邊耳朵，歪頭向黃珊珊這邊靠一些，一雙杏眼稍稍眯起，“什麽？”

“我說，我就聽見衛柏和杜老師說喜歡她呀，”神使鬼差，黃珊珊不是很想說白瓷杯的事兒了，“還叫她什麽‘女王大人’……呵呵，是不是有點中二？”

婁夏有些驚奇：“咦！黃老師你還知道中二這個詞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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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珊珊不輕不重地拍了下她：“嘿，合着在你心裏我就是個老古董啊？”

“不不不，”婁夏腦子轉得飛快，一邊應付黃珊珊一邊想着衛柏的事兒，“女王大人”……看來他也是個“失控世界”忠實玩家了，事情似乎比她想的還要棘手，“那後來呢，杜老師怎麽說？”

“杜老師可能有點吓到了？搞得場面一度很尴尬，我就上去叫了一聲，解個圍。那孩子給我吓跑了，我又留下來和杜老師多說了幾句開導開導，畢竟這種事兒她沒什麽經驗……”

“什麽呀，”婁夏随口笑道，“搞得你就很有經驗一樣。”

婁夏抱着調侃的目的說這麽一句話，出口頗有些後悔，但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她只能暗暗希望黃老師不要當回事。

黃珊珊沒有立刻接話，婁夏轉頭看她的時候适逢舞臺的燈光大亮，坐在身邊的女人轉向她，半邊臉被照的熠熠生輝：

“我倒也不算經驗頗豐，而且我比較幸運，現在回想起來都是些美好的經歷。”

她塗抹着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掠過婁夏放在扶手上的小臂，實實在在傳來的酥麻感惹得婁夏有些不知所措，舞臺燈暗了下去，再亮起來的時候黃珊珊已經把視線投向了舞臺，勾着唇角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似的，語氣甚至更加愉快了一些：“看，杜老師班級。”

恍惚中聽到杜老師，婁夏也忙不疊轉頭。

耳邊有認識杜若瑤的學生：“啊，杜老師今天穿了裙子呢……”

是啊，杜若瑤不僅穿了裙子，還罕見地在校園裏散了發，耳後有一縷碎發随意地編成松散的麻花辮，不是很明顯，卻又巧妙地凸顯出作為一名教師，在舞臺上該有的正式感。

“杜老師這裙子好好看啊，”黃珊珊不遺餘力地贊美，“不過也有可能是她瘦，穿什麽都好看。”

“我倒是希望她能胖點……”婁夏不厚道地小聲唱反調。

“什麽？”

“沒什麽。”婁夏快速地反駁，“我就不明白了，杜老師平時怎麽總穿得那麽正經？總是長袖長褲的。”

“嗨，杜老師不是怕冷麽。”

“話雖如此……”

“嗯……”黃珊珊突然靠得近了點，壓下聲音，“我覺得和她家裏也有關系，她家……好像家教某種意義上特別嚴。”

“家裏？”婁夏有些新奇，好像從來沒聽說過關于杜若瑤家裏的事情。

黃珊珊見她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後知後覺覺得自己談論到這兒似乎不太合适——畢竟婁夏是叫杜若瑤老師的人——于是她打馬虎眼：

“咳，杜老師這節目設計得不錯啊。”

那天，婁夏把合唱比賽從頭看到尾，高中一個年級的人那麽多，她沒特意去找杜若瑤，于是就理所當然地沒能和她碰上一面。

眼看着十月過了一小半，婁夏和方思莘的VR項目測試大業也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她們在小小的蛋形感應室裏度過了無數日日夜夜，終于，要到了成果可以被驗收的時候。她們在淩晨十二點半迫不及待約了美國投資方的跨洋會議進行第一次試行檢驗。

可是沒想到，這次的試行檢驗成為了這一年年底給兩名全能選手的重重一擊，她們興致勃勃演示了整整兩小時的成果，被投資方毫不留情地否定了，而且否定的原因也是殘忍而簡潔，讓她們無從下手：

——“This is not what we want.”

為首的投資方金發碧眼，視頻會議下面标了Smith，當他毫不講理地抛出這句話時，在此類會議上從來都高深莫測的Y公司的老總姚元友也不禁露出了罕見的慌亂表情，怎麽就不是你們想要的了？

但是久經風霜的他很快壓下了那一絲情緒，哈哈笑兩聲就開始闡述Y公司如何按照合同裏寫的需求對于VR項目進行了落實，并問Smith的理想化VR游戲應該是怎麽樣的。

Smith看起來蠻不講理，但畢竟是代表投資方在說話，婁夏再不情願也得豎起耳朵去聽，可是聽着聽着，她就覺得自己似乎真的是搞錯了方向，是啊，他們的測試從一開始就被局限在Y公司五樓那一方小小的測試房間裏，可是如果想要推廣VR游戲，又有多少家庭有空間和財力可以複現、搭建這樣一個蛋形感應室？

如果連最開始的實現條件都滿足不了，那後面說再多“我們的游戲很精彩、沉浸式畫面很真實、有很多玩家意想不到的機制”雲雲，都只是徒勞罷了。

姚友元也沒有料到投資方的點打在他們完全沒有料到的地方，于是他放下了架子，破天荒請她們去了公司附近的大排檔喝酒，酒過三巡，他安慰婁夏和方思莘，由于她們已經努力了，這次的要求完全是節外生枝，因此不會因為明年年初的中期檢驗不通過而克扣獎金。并讓她們接下來的幾個月壓力也不要太大，先把手頭掙錢的工作做好，做踏實，VR項目會再為他們多争取一些時間和操作空間。

姚友元說得很溫和，可這不代表婁夏就能輕易地把這茬給抛之腦後了，她只是悶頭喝酒，最後姚友元實在耐不住了：“你倆別光喝不說話啊，我這個老總西裝革履陪你們借酒消愁，兩位員工怎麽一點兒面子都不給？”

婁夏又喝一口酒，看方思莘，對方正好也盯着她，似乎就在等這一個眼神。

她看到了，她的眼神雖然有不甘心，可是同時也燃燒着熊熊烈火。

“謝謝姚總，”婁夏突然笑起來，她端起杯子，雙手敬姚友元，“有些話我一直沒和您說過，您知道為什麽我從國外回來就一個猛子紮到Y公司做死了嗎？”

姚友元不動聲色地看方思莘，她居然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

“你別看她，她雖然是被我拽來的，可是最開始的動機，我也沒和她說實話。”婁夏擰着眉頭，猛喝一口酒，可能情緒有些激動，把闊口杯裏的沫兒都沾到了滑下來一些的眼鏡上，“因為我喜歡您……”

姚友元的眉心一跳！

“……的名字……”婁夏拿下眼鏡仔細擦拭着，“您姓姚，因為名字三個字拼音都是Y開頭，所以公司叫Y公司，嗯，我很喜歡！”

“哈哈，”這是什麽理由啊？姚友元不是很懂，可是婁夏一副掏心掏肺的樣子，當了三年老板的人精必不可能真實地說出心裏所想，“我懂，我懂，誰還沒有個喜歡的字母呢！我們都喜歡Y，真是投緣啊！投緣啊！”

兩個人于是情投意合地激動不已，大喊：“為了Y幹杯！”

什麽跟什麽啊？方思莘在一邊聽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婁夏一只手拿杯子沒把眼鏡兒上的啤酒沫兒蹭幹淨，于是放下杯子拿了紙巾擦拭，末了把眼鏡高高舉起，對着大排檔塑料桌子上方懸着的暖黃色燈泡，看着模糊視野邊角處散射開來的彩光喃喃道：

“就像是這個眼鏡，鏡框很大，鏡片很大……我也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