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章

第 25 章

林建英沒有回答，她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要說不過日子的，整個村裏也沒幾對人是這樣的，大家就算小打小鬧，也是吵吵過日子，就算有什麽過分的行為，也是逃回娘家幾天，一輩子就這麽磕磕絆絆過去了。她要當個先鋒的人嗎？她不清楚。何況還有招娣，她不确定自己一個人能不能照料好她。一想到這些，她心裏累的很，她不想去深想，一點都不想。

“周末回家再說吧。”林建英想了半天，說了這麽幾個字。

“嗯，好，都聽你的。”陳功回答。

一下子到了林建英出院的那天，只見大中午陳功急急忙忙跑進醫院，手上沒拎飯桶，跑得氣喘籲籲，她看見林建英剛好在收拾行李，“快！快！快回家！娘不行了！快快快！”

林建英一下頓住，“什麽！”眼淚奪眶而出。

陳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林建英的東西一股腦全塞進了包裏，随即拉着林建英的手就往門外走。

一路上，陳功都在和林建英說：“我在呢，你別怕。”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林建英縮成一團，全身都在顫抖，眼淚止不住得掉。

“嗯，上次給你送完吃的，娘回去就倒下了。這幾天飯都吃不下，睡得也越來越沉，昨天人都不認得了。”陳功老實回答。

“那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林建英撕扯着嗓子質問，她像是把所有的委屈與火力都轉移到了陳功的身上，陳功知道自己做的有欠妥當，自知理虧，自然只能任由林建英埋怨。

“我怕你身子受不住，你先別那麽激動，陳才也去接招娣回來了。”陳功細聲細語地說道。

“外婆！外婆！我是招娣啊！你睜眼看看我啊！外婆！”林建英走到門外，就聽到屋內傳來招娣的大哭聲，招娣比她早到。

“娘！娘！我回來了，你聽到了嗎！娘！我是建英啊！娘，我不能沒有你！”林建英跪在李菊香的床前，用盡全身力氣保住李菊香的身體，李菊香的呼吸聲很重很重，重得即使不在房內也可以聽見。她已經是一副将死之人的樣子，她嘴巴張的很大，看起來呼吸困難，兩頰向內凹陷，瞳孔放大。每個人都在呼喚她，在她們一聲聲的呼喚聲中，李菊香似乎察覺到該來的人都來了，她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沉重的呼吸聲沒有了，一具屍體躺在所有人的面前，對于李菊香來說，病痛折磨了她太久太久，她徹底解脫了，只是她放不下，她還有太多太多的放不下。她沒看到招娣出去看世界時開心的樣子，沒看到招娣跟喜歡的人結婚的樣子，沒看到招娣做媽媽的樣子，甚至招娣上初中後，她們相處是時間都不算多，招娣晚上想和她說說話，但她心疼招娣，怕她太累，每次都和招娣說：“先睡吧，你太累了，想和外婆說話，以後還有的是時間，以後外婆天天和你聊天。”即使李菊香比誰都清楚，她等不到那一天了。那天給林建英做的糕點，就是自己回光返照的時候，她這個這輩子都放心不下的女兒，終究是要沒有她的娘了，她真的要自己獨自面對一切的未知數了。不得不說，李菊香是不甘心的。她不甘心，她一輩子沒做過什麽壞事，怎麽走得那樣不容易？可是人又怎麽和老天鬥得過呢？她沒有辦法啊！

“最近我們村子裏是怎麽回事？老田老婆人剛沒，就又有人出事了。”村裏人議論紛紛。

“嗯？又出了啥事？”有人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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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還不知道啊？老陳家最近出事哩！是不是犯太歲啊！陳功他老婆剛流産，丈母娘又沒了，你說這叫哪檔子事？”很快，村子裏就開始傳這樣的言論。

很快，這樣的言論就傳到了村長、老田、胡寡婦的耳朵裏。三人不同的處境，同樣的害怕、忏悔、失眠……

“和他說麽？”老田問胡寡婦。

“說吧，我不想這麽心神不寧地過一輩子。”胡寡婦回答。

“我去說。”老田說。

“我去，我做的比你過分。現在妹妹也不在了，我也沒什麽好擔心的了。”胡寡婦說。

晚上，她來到陳功家裏，她看到一大家子人都在守靈。陳功最先發現她，他一看到她就跟見了鬼似的，“你來做什麽？”眼見陳功就要說出下一句，胡寡婦便打算先說：“你放心，我不是來找你要錢的，我想跟你說實話。”胡寡婦站在門口，遲遲沒有進家門。

“先讓她進來吧，給她倒杯茶。”陳水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只覺得起碼的禮貌還是要有。

“不了，水叔，我們在這裏說就好。”胡寡婦識趣地說道。

胡寡婦示意陳功走出去，陳功望着林建英，林建英已經是疲憊不堪，她哪裏還想管這件事情！但陳功不想不清不楚地和另一個不相幹的女人待在一起，像在做什麽虧心事似的。他拉起林建英的手朝門外走去，“你和我一起。”

“你有什麽就說吧，但我們真的沒有多餘的精力應付其他的事了，我們家的狀況你也看見了。”陳功實話實說。

“對不住啊，哥嫂，我騙了你們。”胡寡婦單刀直入，也不再拐彎抹角。

“騙了我們什麽？”陳功問道。

“我們，沒有，做那種事情。是我騙了你。”胡寡婦低着頭說。

“沒有！那你幹嘛編出這種事情！你知道給我們帶來多大的困擾嗎！”陳功怕屋裏的人聽見，盡力壓抑自己的聲音，但他的憤怒随處可見。

“我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我也有我的難處。”胡寡婦也激動起來。

“你能有什麽難處！你就一個人！”陳功繼續吼道。

“讓她說完。”林建英出面阻止了陳功進一步的行為。

“我妹妹得了重病，你們是知道的。我和老田實在找不出錢來，就想着去找村長借一筆錢，日後肯定是要掙來還他的。誰知道他要讓我們做這種事情才會把錢給我們。他說他兒子也慢慢長大了，自己肯定是陪不了他一輩子的，所以想給他讨個媳婦兒，日後有人照料他，他就看中了你家招娣。可是你們根本不留情面地拒絕了他。他就想着用我來敲詐你，為了給妹妹治病，我只好答應了。我就讓老田先把你灌醉，再把你送我屋裏來。但你相信我，我們什麽都沒做，都是我裝出來的樣子。那一千塊錢也是因為村長知道你肯定拿不出一千塊錢，到時候他就出面幫你給我這一千塊錢，再讓你同意把招娣嫁到他們家。我真的沒想到嫂子會被氣流産，也沒想到李媽人就這麽沒了。”說罷，胡寡婦像是卸下了什麽重包袱一般，露出一臉慷慨赴死的模樣。

“你們！你們是害了我們全家啊！怎麽能做這種不道德的事情！你們能心安理得嗎！”陳功怒不可遏，他那些糾結、自責的時刻原來都是假的，是被憑空捏造出來的。他被“獻祭”了，為了另一個人的人生，自己的人生被毀了。

“不能！我們自打那之後就沒睡過一天好覺。我每晚每晚做噩夢，妹妹也根本沒拿到那筆錢，人就走了。可能她知道那筆錢有了也是不幹淨的，就早早地走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別怪老田。你知道他就你這麽一個頂好的朋友，他真的很難，我求求你別怪他，你要怪就怪我，都是我這個做姐姐的自私……”胡寡婦泣不成聲。

“招娣！招娣！醒醒！”三人一同往屋裏望去，招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那晚開始，招娣陷入了另一個世界，在那個世界裏，她過着另一種人生，她認識了許多人，做了許多事。好像自己突然去到了幾十年後，有許多新奇的玩意兒，甚至名字都沒聽到過。但她又好像局外人，看到了另一個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