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薔薇
薔薇
在別墅老實本分待了兩天,除了微信上有交流,倪薇的确再沒接觸到謝懷隽,連個人影也見不着。
兼職打工一事,在某平臺刷了二十分鐘沒找到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後,倪薇擺得很開,直接投入吃喝玩樂的大流裏,并且還和好友一同去美發沙龍染了個樹莓紅。
接待的Tony老師同樣不合心意,倪薇一怒之下買了染發膏,準備親自開染。
“都說了要紅色要紅色,我真是搞不懂了,為什麽他能把我這頭發染成棕的?”倪薇挑起染發膏,在發尾處來回抹掃,餘光瞥見屏幕上的紅點,順手抽張紙巾拭去。
屏幕那端的曲儀青托腮端詳了會兒,嗐了聲:“其實我覺得他給你染的發色還不錯呀,樹莓紅多非主流。”
“哪有你非主流。”倪薇對着鏡子左右觀望,轉過身指了指後背,“你幫我看看這邊染得怎麽樣了。”
雖然隔着屏幕也看不清個所以然,但曲儀青還是認認真真審視了遍,予以肯定:“我這邊看挺紅的,你再揉揉,争取腌入味兒。”
倪薇轉過身,剛想說讓她再看看清楚,曲儀青作勢要關屏幕:“我要上船了,信號不太好,先挂喽。”
話音落,視頻通話随之結束,倪薇沉默片刻,決定把盒子再刮一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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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半,會議準時結束,員工從會議室魚貫而出,崔文林提前在門口候着,同幾人打聲招呼便随謝懷隽走進專梯,低聲說:“謝總,車已經備好了。”
謝懷隽略一颔首,身側的王總了然,笑了笑:“原來謝總晚上還有約,那有空下次再一起打球。”
“聽說王夫人近日身體抱恙,我讓人備了些補品。”謝懷隽偏頭示意。
梯門敞開,崔文林提着禮品攤手:“王總請。”
送完客,崔文林返回副駕駛,剛系好安全帶,悉心地問了句:“謝總,需要提前打通電話給倪小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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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視鏡裏,謝懷隽剛發完消息,熄屏淡聲說:“不用。”
從景行集團往返西湖別苑至少需要半小時,如果倪薇查收消息及時,車剛到的那刻,應該早就準備齊整,何況在一星期前,他也提前知會過。
為起到監管責任,謝懷隽每周至少會看望她一次,而今天恰巧要與謝家二老吃飯,順帶倪薇過去也是應當的。
倪薇雖不是本家的人,但二老是極為喜愛這位好友遺孤,其實倪薇也并非六親無靠,只是家族內部明争暗鬥多年,倪铮是不信任這些個骨肉離散的親戚,在撒手人寰前,就已經早早托付給謝家。
要說兩家也不是沒有姻緣,再往上數兩輩,也是同一脈系的,謝家男丁興旺,多個小姑娘算是喜聞樂見,況且在倪铮的離世後接管倪氏集團,景行也獲利不少。
謝懷隽記得那次接回她時,還是在倪铮的葬禮上,興許是哭累了,她眼眶紅紅的,神色平靜,始終保持沉默。
接走的那晚,她與他乘坐的同一輛車,路途颠簸,小姑娘東倒西歪的撐不住困意,直接倒在他身上了。
那時她不過十歲出頭,而他剛好上大學,個子自然比她高上不少,稍微偏過頭就能看見她皺着眉頭的模樣。
倪薇長相妍麗,睫毛纖長濃密,淚珠水涔涔挂着,眼角微紅,看起來的确惹人憐愛。
在他印象中,倪薇似乎總是這副模樣。
不過片刻思索之餘,轎車已然停靠在公館前。
謝懷隽看眼腕表,并未從窗外瞥見任何身影,停頓一息,便從車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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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懷隽抵達西湖別苑時,倪薇才按下計時器,準備刷會兒短視頻等待染色。
據說油頭更好着色,所以倪薇從昨日起就沒洗澡,現在提前穿好浴袍,等時間一到就直接卸甲沖洗。
她躺在鋪墊好毛巾的枕靠上,光潔的雙腿垂落在扶手外,輕輕晃蕩着,視頻還未播放,能聽見不遠處的開鎖聲。
家政阿姨一般是這個時候來做飯,倪薇不當回事,手機裏的視頻聲持續外放,恰好蓋過男人逐漸逼近的步伐。
循聲做指引,謝懷隽很快就能鎖定目标,何況看見她那雙輕晃的腿。
他站在單人沙發旁,居高臨下地睇着格外悠然自得的小姑娘。
一片陰翳落下,倪薇視線上移,對上男人暗沉的雙眼,手機啪的就落在胸前。
手機裏的武俠劇正巧處于煽情部分,男主歇斯底裏地怒吼:“師兄!你怎麽會在這裏,這不可能!”
“不——不要這樣對她!”
雖然身處時空不同,但的的确确吶喊出倪薇的心聲。這人怎麽悄無聲息的就出現在她面前?
倪薇即刻關掉這太過應景的視頻,不忘拽了拽衣領起身,嘴唇顫動,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謝懷隽及時打斷了凝結的尴尬:“你在染發?”
縱使他沒接觸過,也不難從一片狼藉的桌面、倪薇那一頭塑料包看出。
甚至倪薇起身時,他還能瞥見她後頸洇染的紅暈。
謝懷隽目光平靜,由于浴袍裏沒穿內衣,倪薇難抵灼熱,時不時輕扯衣領,下巴都快埋到裏面了:“嗯對……就是我前兩天做頭發,理發師沒給我染好。”
倪薇心知肚明這人有多封建古板,所以不忘給自己的乖孩子人設打補丁:“我朋友非得拉着我的,我尋思染都染了,總得染得好看,染得紅火取個好彩頭吧。”
真·取個好彩頭·倪薇幹笑兩聲,去看男人的面龐,見他沒什麽情緒,立馬垂眼。
謝懷隽嗯了聲:“還要染多久。”
倪薇微頓:“半、半個小時?”
說到這,倪薇大概意識到什麽,又問:“你找我是不是有事?”
不等謝懷隽回應,她手裏的手機倏然震動,撈起查看,日歷俨然推送了一條提醒事項:和長輩吃飯。
倪薇怔了怔,心都涼了半截,怎麽現在才推送。
倪薇耳根有些紅,思索着如何挽尊:“那個我……”
“三十分鐘,收拾好。”謝懷隽看眼腕表,語氣不鹹不淡,“還不算晚。”
倪薇遲鈍片刻,還是先着手把茶幾上的狼藉收拾好,垃圾倒完,直接去浴室蹲蘑菇等個二十分鐘的着色。
半個鐘頭後,倪薇已經穿戴齊整,不忘對鏡張望今日匆匆忙忙的成果。
理發這錢果然還得專家掙,頭發是染紅了,但成色東一塊西一塊的,怎麽看都和她心理預期大相徑庭,最致命的是,後頸和手上還有紅斑。
倪薇只能撲粉補救,随意在頭上別個珍珠發夾就出門。
謝懷隽已經在車上等候多時,她小跑着下階梯,襯衫配格裙,裙擺微揚,年輕張揚而不失得體。
隔着半開的窗,謝懷隽目光停留了片刻,在女孩開門上車後收回。
逼仄的車廂內,染發膏與沐浴露混合的氣味分外濃郁,謝懷隽不喜過濃的香氣,況且是這類帶有些許侵略性的氣息,但眼下他不算反感。
倪薇上車後還不忘整理衣着,謝懷隽偏頭看了眼,瞥見她手腕的符咒挂墜手鏈。
前年倪薇生日,謝老太太曾送過一條金手鏈,她沒戴,再加上二老信佛,謝懷隽淡聲提醒:“倪薇,手鏈收一下。”
倪薇手一停,回眸看向謝懷隽,遲鈍地哦了下,不忘問一句:“好,那個,為啥?”
謝懷隽言簡意赅:“寓意不好。”
倪薇:“……?”
這個小玩意能有什麽不好寓意。
左不過是先收納起來,倪薇也不唱反調,規規矩矩摘了放口袋裏。
本以為車廂內會恢複平靜,謝懷隽卻倏地問起:“你晚上吃夜宵?”
冷不丁的一句話實在讓倪薇摸不着頭腦,她這小身板骨感十足,怎麽看應該都和發胖不沾邊吧,更別說她晚上八點後是什麽都不沾。
倪薇把耳邊碎發往後撩撥:“不啊。”
謝懷隽嗯了聲:“晚上十二點還在外面玩?”
倪薇微怔,謝懷隽繼續說:“智能鎖顯示十二點開關過,我知道現在是假期,不過夜裏太晚,還是不要在外逗留為好。”
“如果你需要,我會讓阿姨陪留過夜,再讓司機準時接送。”
謝懷隽的語氣極淡,不是商讨,更多是陳述意味的告知,很适度的留了餘地,倪薇呼吸微滞,根本沒想到他居然會細致到查看智能鎖的開關時間。
面對這種事,倪薇還真不敢置喙,只能點頭裝孫子,說下次再也不敢了。
謝懷隽還想說些什麽,只見小姑娘把頭偏得死死的,絲毫不給面對面的餘地,于是就此作罷了。
二老好清靜,居住的住宅偏遠,不堵車的情況下也得行駛兩小時,在倪薇的折騰下,差不多七點才到宅邸。
園丁打掃昨夜驟雨停歇的落葉,見門前多了輛轎車,立即退到一旁。
司機和助理兩側開門,倪薇下車得快,渾然沒察覺口袋裏掉落的方盒子。
謝懷隽順手拾起,目光一睇,手頓了下。
軟墊上的方盒子是個未拆封的香煙盒,縱使謝懷隽不怎麽抽煙,也能從标語裏看出。
看來在他所不知的日子裏,倪薇似乎變得沒那麽乖巧了。
砰的一聲,司機關上了轎車的門,謝懷隽握着香煙盒,系上西裝的紐扣,嗓音清冽,叫停了女孩:“倪薇。”
倪薇絲毫沒有要等人的意思,三兩步就已經走到幾米開外,聽到聲音還是規矩地扭了下頭,看向謝懷隽。
發現小秘密并将其揭露,對謝懷隽而言稱不上難事,他雙指交疊,将香煙遞轉到女孩面前。
在他考量的目光下,倪薇的面容肉眼可見的凝結了一瞬。
“什麽時候,學會抽煙了?”
謝懷隽的語氣一如平靜面色,淡得沒什麽波瀾,但倪薇完全能從空氣裏,讀出幾分愠色。
新城天氣悶熱潮濕,倪薇為此在襯衫外多披了件外衣,這件外衣從昨天回家就沒換過,所以在好友慫恿下買來的香煙,自然也一直留在口袋裏。
雖然事事歸結到好友身上是很可恥,但實在有用,倪薇氣音微弱,小聲說:“昨天朋友推薦我的,我還沒抽過。”
這話多少帶了點歧義,倪薇逐字強調:“什麽煙我都沒抽過。”
謝懷隽嗯了聲,香煙盒收進口袋,嗓音肅冷低沉:“有些東西,不是圖新鮮就能嘗試的。”
說完這話,他的目光從她身上揭過,走向臺階,似乎沒有再計較的意思,只是點到為止。
倪薇雙腿僵硬,在原地凝了一會兒便跟上,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亦步亦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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