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越軌

越軌

次日上午十點, 倪薇躺在公寓樓床上，迷迷糊糊摸起手機, 才看到X9234T32的消息：

【沒關系,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很簡短的一句話，對方大概率也不知道說什麽話來安慰她。

倪薇向上撥了撥聊天記錄，腳趾頭又開始可恥地動工了。

她放下手機, 打算緩緩心情再回，但她很憐惜自己這價值幾萬塊的相機，所以很快就根據他提供的地址, 下單了跑腿外送。

臨走前途經驿站，她把包裝好的相機放在那裏，捧着手機思來想去，還是回了句：【謝謝你告訴我維修店的地址，昨天那些話我亂發的, 你別當真, 這些天我不會直播了, 謝謝你的支持。】

她還想說這幾天大概率也不會上網了, 但剛編輯這句話，旁邊便冒出新的氣泡。

X9234T32：【好的我知道了，有問題随時來找我。】

倪薇看到這句話, 默默把聊天框裏的內容删了，回以感謝，手機放口袋裏邁步向校門走去。

相機幾乎是當天送當天回，倪薇收到取貨消息時還有些不敢相信, 等下了課她便立馬去驿站取, 拆開包裹，她甚至能看見附帶的檢查功能步驟說明書。

倪薇按照說明書, 一個按鈕一個功能地檢查，發現相機是真的完全被修好了。

她有些不知該如何感謝這位素未謀面的貼心網友，畢竟她之前提出過好幾次要送禮物，他總以各種理由拒絕。

不過從種種跡象來看，倪薇不難發現他是個很注重隐私和邊界感的人，但她要是把禮物送到這個維修店，他是不是就願意接收呢。

想法一旦産生，倪薇就會立馬付諸行動。

她用臂彎夾着相機，雙手敲字：【X92先生，為了感謝您和維修師傅，我會回寄一些禮物到這家店裏，希望您可以收下，就當是您為我補習的報酬。如果您不要的話，留在那裏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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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點，前往江城的飛機剛剛落地。

謝懷隽帶領一衆助理察訪分部，大概會在當地停留半周。

從乘坐專車抵達分部，再到高層開會，謝懷隽幾乎沒有一刻是閑下來，在看到倪薇消息時，已經是夜裏九點。

看清內容，謝懷隽雙眼微暗，沒太在意半解的領帶，先行點開了輸入框。

他在輸入框删删改改了好幾遍，過了兩分鐘，才發出去一條消息。

謝懷隽捧着手機，看未讀狀态沒變，看上方沒有正在輸入中。

他随手扯下領帶，坐在沙發上靜候。

腕表秒針嘀嗒嘀嗒轉動，停留在三十二分十六秒，确認倪薇一時半會兒不會回複，他才将手機撂下。

但就在他放下的那一刻，手機屏幕亮了。

芋泥vivi：【沒事呀，你什麽時候到新城我再送過去就行。】

芋泥vivi：【今天忘了和您說，我這段時間不會上這個號，想把重心放在現生了，我在朋友的介紹下找到了一份還不錯的工作，和你一樣，也是做老師。^ ^】

芋泥vivi：【我現在除了想過英語四級，就是賺錢（PS：你不要再給我打賞了，無功不受祿，真的，我會全款退回給您的）】

看到這兩條消息，謝懷隽很難描述自己是什麽心情。

每個月的生活費，他基本都會照例打在倪薇的銀行卡上，但她一分也沒碰，好像已經将那張銀行卡棄用。

她在認真上學，用心學習英語，閑暇之餘做點副業獲取收益，不論是直播時還是視頻裏，展現出的小小公寓總是布置得格外溫馨，就連桌上擺放的花，也都是最新鮮最豔麗的狀态。

她變得像普通尋常人家的孩子，不被優裕的財富所包圍，也從不端起大小姐姿态，完全與先前的模樣大相徑庭。

在他認為她會因為一點雞毛蒜皮小事、一點無法支配金錢的恐懼而低頭回來時，小姑娘早已羽翼豐滿，在外面安置了一個獨屬于自己的巢穴。

其實這一切都藏在細枝末節的瑣事裏，是他眼高于天，從未注意到。

這株養在身邊的小薔薇，由他親手澆灌、親自栽培，慢慢生根發芽，長出繁盛蓬勃的花朵，他就像是為此奮鬥了幾十年的研究員，心裏總歸會産生欣慰的愉快。

可這句話暗含的另一信息量也告訴他，他不能再借由互聯網、直播間繼續觀察下去。

次次的出乎意料，次次的不可控，讓謝懷隽心裏隐隐有了某種傾向，是隔着幾百公裏、幾小時車程也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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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新城由冷變熱。

倪薇把不穿的棉衣羽絨服整理收納在出租屋的衣櫃裏，開始穿起了長裙。

同樣淘汰的還有見底的高奢化妝品，一瓶粉底液用光，其他同期購入的也基本揮霍完了。

倪薇平時并不怎麽化妝，所以對此也沒有很在意，反倒是曲儀青，來她出租屋是各種挑三揀四，說什麽都要給她送溫暖。

如果花的不是曲大小姐家裏的錢，倪薇其實還挺樂意她雪中送炭的，可偏偏這家夥游手好閑根本沒個正經工作和收入，她怎麽可能心安理得要這些炭。

“行了啊，對我窮身攻擊就算了，能不能別把我的床單躺皺了。”倪薇握着她的手臂，将她一把拉起。

曲儀青拍了拍屁股，瞪着大眼問：“這床鋪也是你鋪的？”

倪薇雙臂抱胸：“那不然呢？”

曲儀青震驚：“你小叔也太狠心了，居然讓你一個人在這種老破小自生自滅！不給錢就算了，連阿姨都不給配？”

倪薇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聲稱呼了，不同校的情況下，她和曲儀青基本一個月才聚一次，對方不知道她的現狀也正常，況且也沒幾個人知道。

倪薇坐在梳妝鏡前，打開首飾盒，含糊地“嗯”了聲：“他就是這樣。”

曲儀青扼腕嘆息，拍了拍倪薇的肩：“那你晚上的飯有着落嗎？沒有的話我請你呗，就當是提前預支家教費用了。”

倪薇将耳環戴好，卸下她的手，透過鏡子睇她：“我又不是窮得連飯都吃不起，別搞得好像我成乞丐了好不好。”

“而且我晚上還有事，一會兒就要走了。”她開口趕人，檢查左右耳兩邊的耳環，确認戴好了又開始挑選合适的發帶。

曲儀青站在一旁靜靜看她打扮，完全沒有被趕的自覺，還開始對她的搭配指指點點起來。

多虧了曲大小姐的指點江山，為她本就困難的拖延症雪上加霜，倪薇預計五點半出門，最後拖拖拉拉到六點才走。

臨走前等電梯，倪薇用水果籃輕輕地揮了下她的腰，瞪眼：“指導得很好，下次別指導了。”

梯門敞開，曲儀青抱臀向裏邁步，表情很誇張：“妹妹，你打人怎麽這麽疼，直接把我打進來了！”

倪薇看笑了，擡手按電梯，拎了拎包裝腔弄事：“別惹我。”

抵達一樓，倪薇還在和曲儀青插科打诨，沒想到一走出電梯，拐角就碰見秦之遇。

他今天穿了身白T外搭藍色開闊襯衣，和平時無異，簡單大方，說不出哪裏精致。

倪薇很注重對外形象，一想到剛才和曲儀青說過的話，氣焰頓時消停不少，不尴不尬地打了聲招呼：“嗨，好巧。”

秦之遇輕笑，半框眼鏡下的雙眼微微彎起：“我就是來接你的。”

倪薇能感覺到旁側逐漸意味深長的目光，她撩了下耳畔的碎發，心裏只剩下姍姍來遲的尴尬：“好，不介意我送一下朋友吧？”

說到朋友，秦之遇這才看眼旁邊的曲儀青，禮貌性地點頭。

曲儀青很識趣：“沒事兒，我自己打車回去就成，我先走了，你們随意。”

她說完，就先行一步往外走，根本不給倪薇反應的機會。

倪薇都服了，目送她走，兩秒後才在秦之遇的提醒下慢慢走在後面。

倪薇才看到曲儀青接連發來的十幾條信息，問她什麽時候談了對象也不說，問他們在一起多久進展到哪裏了。

好像周圍人總喜歡把看上去養眼的男女配對成情侶，紀若盈是，曲儀青也是，倪薇不難理解這種磕CP的八卦心，反正只要不影響到本人就好，畢竟每每舞到秦之遇面前，她都挺心虛的。

好在秦之遇一點都不在意，該怎麽對她還是怎麽對她，無風無浪淡定極了。

倪薇不反感，甚至有些欣賞這樣的異性，但也僅僅到欣賞地步，女人和男人之間的暧昧，似乎總需要一些無法言喻的荷爾蒙來推動。

她現在窮窮的，哪兒還有心思談戀愛，沒有失戀後遺症就不錯了。

倪薇義正嚴詞澄清：【不是對象，再造謠我可把你嘴縫起來了啊，我可沒有時間搞對象。】

認識十幾年，曲儀青也知道倪薇不是那種死鴨子嘴硬的人，沒再追問，而是發哭哭表情：【你好兇哦妹妹。】

倪薇壓根沒有要安撫曲儀青的意思，放下手機就跟着秦之遇上樓進屋。

他家裏已經聚集了三四個親朋好友，其中兩個眼生，應該是他的初高中朋友，雖說是吃火鍋，但父母還是忙前忙後地準備食材，很熱鬧，也很溫馨。

倪薇是頭一回到別人家參與這樣的小型聚會，心底不自覺地産生了幾許羨慕。

“現在水果籃可以給我麽？”秦之遇笑着問，作勢要接過她帶來的水果。

剛剛走過來的一路，秦之遇一直想幫她提着，倪薇沒讓，畢竟是到訪他家要送的禮品，也算是遲到的賠罪。

倪薇點點頭，剛想說其實裏面還有你的禮物，可她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根本忘了取。

倪薇的臉頓時僵硬，上前兩步跟上他，小聲說：“不好意思啊，我給你帶的生日禮物好像忘了取，我現在回去拿一下？”

反正也就隔了幾棟樓。

秦之遇把水果籃放在客廳茶幾上，搖頭寬慰道：“沒關系，人到了就好，先吃飯吧，之後再送也不遲，其實我并不在意這些，也沒有互相送禮的習慣。”

秦母招呼大家盛飯，已經有要開餐的意思，倪薇想了個折中的法子：“那等我吃完飯回去取。”

她太有儀式感，秦之遇無奈笑嘆：“好，一會兒我陪你吧。”

倪薇糾結：“這怎麽好意思。”

秦之遇深深地看着她，清明的雙眼蘊含笑意，嗓音溫潤：“我也想早些知道你送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