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犯禁

犯禁

消息發過去, 石沉大海得很徹底。

倪薇嚴重懷疑是謝懷隽心虛了，否則崔文林這種恪盡職守、滴水不漏的優秀助理怎麽可能會已讀不回呢？

倪薇越想越氣, 但她從不會把氣撒到別人身上, 何況是自己教的學生。

五點一到，倪薇準備卡着線直奔景行大廈，揪着謝懷隽的領帶質問是不是他幹的。

腦內小劇場腦補得正上頭, 倪薇收拾好包包，沒想到剛離開畫室的那棟樓，就在樓下碰見崔文林。

梯門敞開的那瞬, 倪薇有些意外，但相比起她，崔文林始終保持着職業笑容，像是有備而來，直接攤手道：“小姐, 和我來吧。”

倪薇不想給他發難, 亦步亦趨跟在他旁邊, 看見停泊在路邊的邁巴赫, 已經做好了質問的準備，腹稿都打了十幾行字。

可崔文林敞開車門，後座哪有謝懷隽的身影。

倪薇稍怔, 落在唇邊的話硬生生被憋回去，只聽崔文林解釋：“謝總在別墅那兒等你，說是要和你一起吃頓晚飯。”

誰想和他吃飯。倪薇心裏暗暗別扭，望着空落落的車廂, 最終還是鑽進去了。

轎車緩緩行駛, 街道不斷更疊景色，直至停在一處熟悉的別墅門口。

倪薇已經很久沒有回到這兒了, 記得上次來，還是在冬天。院子門口的桂花樹已不再朽敗枯萎，枝葉長出繁茂嫩綠，随風散發着淡淡的清香。

司機下車開門，倪薇一落地，聞到的桂香更甚。

前往別墅大門的路徑，倪薇走得特別漫不經心，并沒有在意門口又被栽種了幾盆花、幾根草。

司機和崔文林都沒跟上來，倪薇心裏莫名犯怵，可是家裏總歸會有阿姨管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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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薇是這麽想着，但直到走到門口，都沒有人相迎，她只能自己伸手解開門鎖。

提示音響起，密碼鎖開了，這裏的鎖并沒有換掉，不過想想也正常。

倪薇走到玄關，糾結着要不要換鞋：換了又沒必要畢竟說完話就要走，不換又不禮貌容易踩髒地板。

內心兩股聲音在對抗，倪薇覺得自己真是有夠矯情的，踩髒了又怎麽樣，她的鞋也沒髒到哪兒去。

倪薇毅然決然地踏出玄關分界線，途經客廳，沒見到阿姨，走到餐廳附近，倒是聞到飯香味，還看見廚房那道衣冠楚楚的身影。

她的步子并不輕微，謝懷隽若有察覺地熄火，偏頭側目看向她。

目光交彙在半空，只是清淺的一眼，倪薇的眉頭便瞬間皺起。

謝懷隽抽出一張紙巾反複擦拭手心手背，從廚房出來行至一處座位前，拉開了那架椅子，慢條斯理道：“坐吧，一起吃頓飯。”

倪薇沒有坐，也沒有過去，很直截了當地當面問：“你是不是特意找了畫室的人，讓主任把秦之遇辭退了？”

雖然隔着幾步路，但倪薇能看出謝懷隽的面龐，稍微褪去了幾分泰然溫和。

他攥緊了手中還未丢出去的紙團，眼底淌過一瞬意興：“被辭退？”

謝懷隽這話不像是在反問她，更像是某種演繹。

謝懷隽笑了下：“你不應該問我，倪薇，畢竟他被辭退只有一種可能。”

謝懷隽邊說着邊走到她跟前，垂眼淡聲道：

“那就是工作做的不好。”

話說到這份上，倪薇只覺得謝懷隽很裝很虛僞，她心底的火苗頓時燃起，順勢握住男人的領帶向下拽。

謝懷隽略一傾身，本就是垂眼看她，這下因為她出乎意料的舉動，目光很淺地掃過了那只拽着領帶的手。

這和她腦補的小劇場一模一樣，可不同的是，鼻息交錯到男人清淺的呼吸，她卻下意識地縮了縮下巴。

謝懷隽黑壓壓的雙眼深邃暗沉，猶如一汪深不見底的大海。他是如此心平氣和，絲毫不為她越界、兇狠的舉動所震懾，反而還帶些說不清的情愫。

倪薇想松手又松不得，只能這樣拽着，鼓着勁做出跋扈的模樣：“你最好老實告訴我，是不是你幹的。”

後面應該接個“不然”“否則”，但倪薇想不出什麽威懾他的話，畢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她跟翻不出浪花的小魚一樣。

意識到這點，倪薇很氣餒也很無措。

而更讓她無措的是，謝懷隽輕哂了下，承認了：“是。”

他的語氣很淡，仿若說一件很無所謂的事，甚至不屑到只用一個漫不經心的單字。

倪薇都不知道用以何種方式發洩憤怒，她的眉頭是皺着的，眼睛是狠狠瞪着他的，手也在使勁兒擰領帶，除此之外又能做什麽？連一句髒話都飙不出來。

她說過的最惡毒的話，只有這聲咒罵：“謝懷隽你是不是有病！”

撂下這話，她松開領帶，以掌去推他的胸膛，可她的掌心剛貼合一瞬，便被謝懷隽牢牢箍緊。

他向前進一步，西裝褲交疊在她兩腿間，以臂彎攬着她的後腰，拉近距離甚至是緊緊貼着。

逆光之下，倪薇看見他的面龐透着濃厚的戾氣，不論是視覺還是觸感，都令她心髒吊到嗓子眼上，連呼吸都被按下暫停鍵。汗毛倒立的肌膚能分外感覺到噴灑在臉頰、脖頸間的氣息有多燙。

她幾乎退無可退，甚至是被迫踮起腳尖，用月退夾着他的西裝褲。

觀感、觸感、失重感都讓她陡然盡失底氣，甚至還要依靠他站穩。

謝懷隽垂眼，以目光仔細描摹她的面龐，嗓音低緩：“你可以這麽認為，但是我不可能看着你和你的小男友和和美美，倪薇。”

“小情侶的游戲該結束了，你也不該在外面晃蕩太久，這裏才是你的家，明白嗎？”

他大概是沒有耐心看她持續宕機，所以額外騰出那只箍着腕骨的手，輕拍了兩下她的面頰。

倪薇有種被羞辱的感覺，使出渾身力量去掙脫桎梏，可越是掙紮越是被他箍緊。

甚至在下瞬，謝懷隽直接撈起她的臀纟逢向上提攜，使她不得不全然把身子交付給他。

倪薇低聲抽氣，小腿不斷翻騰，但接連被謝懷隽按牢。

掌心的溫熱覆蓋在小腿肚，倪薇頓時不敢動了，雙眼蓄淚，重重地拍打他的肩膀：“你快放我下來！”

這一巴掌下去，倪薇自己的掌心都火辣辣的疼。

力是相互的，以一換一不吃虧，可偏偏謝懷隽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倪薇的肺快氣炸了，厲聲質問：“你個騙子，以前分明說過祝福的話，現在又說不可能看着我和和美美談戀愛，你不覺得自相矛盾嗎？”

“是，我騙了你，我也騙了我自己。”

謝懷隽坦然接受，目光極深：“所以我要糾正以前的錯，修正我們之間該發展下去的關系。”

如果不是這樣，現在和倪薇和和美美蜜裏調油的應該是他。

因為失誤，他已經浪費了整整3648小時，這是一個很龐大的數字，無異于投資虧損的上億資金。

他克制過，夜使用過更溫和平靜的挽留，可這些都不奏效。

謝懷隽輕嘆，擡手拂過她的面頰，溫和道：“你怎麽這麽不乖，我已經給過你和平分手的機會，是你自己不珍惜。”

倪薇偏頭躲避，兩手按着他的肩膀，指腹近乎要陷進去。

她的心跳跳得很快，甚至要掩過顫動的聲線：“憑什麽我就得聽你的，你放下我、放——下——”

她實在想不通，謝懷隽這個人怎麽會這麽陰晴不定。

先前将她推開，現在又迫不及待打出現在她跟前，打自己的臉、說出這種話、做出這種事情。

她難道是什麽很賤的人嗎？被拒絕就該老老實實滾蛋、被接受就該屁颠屁颠回來。

說實話，她的确幻想過，幻想過謝懷隽會這麽做，可是這也僅限于跨年夜以前。

她對他的濾鏡，已經碎得不能再碎了。

他為什麽還要繼續這樣下去？

掙紮、捶打、辱罵，對這個男人根本不奏效。

他襯衫下蟠紮着青筋的肌肉格外有力量，仿佛可以就這麽抱攬着她長達好幾個小時，直到她肯松口、低頭。

倪薇身上早已汗淋淋，傾盡了力量。

她甚至很沒骨氣地哭了，是被吓哭的。

謝懷隽面上的戾氣漸漸褪去，甚至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她的後背，替她順氣。

“別哭，乖孩子。”

他柔聲寬慰，又戴上那具曾經令她着迷的溫柔面龐。

好假。

倪薇滿腦子只有這兩個字，她的大腦已經超負荷到無力運轉，甚至供氧不足。

不得已下，倪薇攥拳拍打他的肩膀，帶着哭腔懇求：“你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謝懷隽嗯了聲：“不舒服嗎？”

倪薇胸腔上下起伏着，鼻息間斷斷續續溢出泣聲。

謝懷隽心底無奈，只好走到沙發邊，把她放在那裏。

他并沒有離開，以掌撐着沙發邊沿，傾身拭去她眼角的淚。倪薇不避不讓，用手擋住：“不要你。”

謝懷隽垂眼，坦然接受：“好，那用紙。”

他反身抽出兩張紙，并沒有遞給她，而是親自疊好湊到她眼邊。

倪薇皺眉頭奪過，将紙巾徹底展開，用雙掌按在臉上，擦拭淚水、擤出鼻涕。

謝懷隽靜靜凝睇着，越發覺得她可愛，可愛到他一眼都不想分離。

紙巾在倪薇手裏反複利用、折疊，最後只成一個髒兮兮的紙團。

眼前人抛去叔侄間的分寸、虛假的斯文儒雅，所以倪薇也丢棄了所謂的禮貌和教養，以這個重重砸向他臉上的紙團。

啪嗒的一下。

謝懷隽被砸中的左眼微微閉合。

倪薇心裏滋生出了幾分駃感，但也就一瞬間。

這個男人太恐怖了，萬一他生氣了怎麽辦？

雖然倪薇并沒有親眼瞧見過他發怒的模樣。

她的喜怒哀樂向來擺在臉上，所以謝懷隽看得出來她報複過後的一瞬快意，以及後知後覺慢慢湧上的後怕。

他不希望她怕他。

他想要她像以前那樣喜歡他。

紙團滾落到沙發邊沿，謝懷隽視線都沒偏斜一下，就很好地掌握在手心，斂眉問：“消氣了麽？”

倪薇眉心跳了跳，沒說話。

沉默半晌，謝懷隽單膝半跪在地，雙臂擺在她周身，輕輕呵氣，半是哄勸的語氣：“好孩子，聽我的，和他分手，他不适合你。”

倪薇攥着沙發外皮的手漸漸加緊，力量也由此蓄力到五髒六腑。

“不适合？”

倪薇皺眉，鼻息間輕輕哼氣：“為什麽不适合？我們年齡相當，我十九，他十九，難道不比你這個奔三的老男人适合？”

“你好意思嗎謝懷隽，就不說你之前明确拒絕過我，等我到了法定結婚年齡，你恐怕都三十歲了吧？老牛吃嫩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