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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宮裏的下人,尤其是在主子身邊貼身陪着的宮人,吃東西都沒個早晚,通常在主子休息時才有抽空吃上兩口。白日就是墊些點心一類,上了年紀常腹痛的不在少數。

喻寧還算年輕,身子沒什麽大病,但太監的壽數本就要更短些。他也因此在平時更注重保養,這種湯面一類的吃得也不算多。

可……是宜安所制。

“這是宜主子頭一次做的雞湯,那雞肉有些腥,但這湯倒是還行,就又被制成了面。”那金禦廚也明白這事情不能擺到明面上說,聲音也壓的極低。

“放到後殿吧。”喻寧軟了心。

他是個太監,姑且也是個男人。骨子裏的卑劣更是讓他對‘第一次’沒什麽防禦力。

手中握着那張密函,喻寧又在心中角力了會兒。

“小元子,我有點事,皇上若是宣人,你先進殿。”說完就疾步往後殿走去。

眼下不是用膳的時間,他能覺出宜安就是想趁着這時練練手。他也不算餓,但還是把那碗面吃了下去。

勁道的面條裹着鮮香的湯汁,一口下去唇齒留香,那禦廚說雞湯是宜安做的,喻寧也知道她不可能把那面制得如此細。這面沒有複雜的配料,把鮮味兒盡數鎖在了湯裏,再加上些青蔥的香氣,雞湯只鮮不膩。

這是雞湯面都有的味道。

喻寧吃過比這面更好吃的多、精細得多的東西。就算在面裏,這碗也不算頂尖,起碼比不上禦廚所制。但卻是喻寧入了宮之後,最喜歡的。

因為這面只有這一次。

最後的面碗幹幹淨淨,湯一點沒剩。

他也要找時間好好說一說她,怎麽能做出如此膽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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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南方瓊州給聖上進獻了些叫蜜望的新奇東西,喻寧被楚恒派去給各宮分食些。喻寧正好能去和宜安商量件事。

他手上拿着封沒頭沒尾的信,正是白日手裏握着的那密函。這是幫他收拾屋子的小太監翻出來的,小太監不識字,只能把東西交給他定奪。

喻寧收到東西就打開了。他知道這裏面不會有什麽好玩意,但還是好奇裏面寫着什麽。這種後宮腌臢的事情應該對付不到他身上才是。

而這裏面寫的東西,讓他确實幾個時辰的心緒都不定,直到聞到那雞湯味。

上面寫着宜安對他的恨,與此時被迫要利用他、要和他聯手的惡心。大多是對話,事無巨細全都寫了上去。

喻寧不知這話是真是假,但卻覺得這說得沒錯。

遇上他之後,宜安好像就真的不快樂了。他把她這後半生最大的苦難帶給了她。本來她做好自己的活就好,那慎嫔也不是愛好打罰下人取樂的主子。

但自己的兩句話,他為了那首領太監之位把這人獻給了陛下。也帶她走到了這後宮的争鬥中。

眼下她剛封了主子一個多月,光是他知道的,看禦景軒不順眼的地方就不止一處。

明明說了能幫她,但現在他的地位穩固卻常是因為那人的四兩撥千斤。

就算這密信上說的是真的,她真的這麽想也無可厚非。

“喻寧,我确實是恨你的。”

喻寧看着眼前因為吐露了幾分真心而格外美豔的女子,心裏點了點頭。“那宜主子,禦景軒的髒東西也是時候找出來了。”

“那個先放放。”宜安看着喻寧的臉。

喻寧長得普通,起碼算不得俊俏,也帶了點陰柔之意,眼底更是因為對權利的欲望而帶了兩三分陰篤。

可是宜安卻越看越覺得順眼。沒忍住輕笑了兩聲,“喻寧,我是恨你,恨透了你。但我也……”

後面那半句她沒說出口,但兩人都知道是何意。

喻寧只敢垂頭,他不敢知道這是何意。

“我恨你,因此會力所能及地折磨你。可我也心悅你,會不顧一切的幫你。你只用知道這些就好了。”宜安的聲音極低,因為那恨意似是咬着牙說的,也是抱着魚死網破的意思把話說出口的。

喻寧擡頭看了眼那女子,若之前只是覺得她有情有義,覺得她這張臉明豔至極,覺得對她無比愧疚的話,那這兩句話确實勾起了他為數不多的……愛。

他和這女子糾纏了将近兩個月,這還是他對她頭一次湧現出愛意。像是不知何時何地驀地出現的大風一般。刮起了他心底的所有。把他整顆心裏的東西都一個勁地刮起,刮到天上去。把他的心弄得亂糟糟的。

“奴才……”像是才從那飓風中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幹啞至極。

“好了喻公公,說說這禦景軒的髒東西吧?”

宜安打斷了他的辯解和差點流露出的感情,喻寧想到了那句‘我恨你,因此會力所能及地折磨你。’

好啊……真是有天賦。

喻寧笑了笑也投入了這話題中。

“禦景軒剛賜給宜主子時,奴才在內廷司的人還沒有很多,奴才馬上就去查查這幫宮人。”

“‘師夷長技以制夷’,将計就計也好吧。”宜安不這麽想。

就算換了其他人,也有可能是其他宮裏的眼線。況且就算本來不是,也會有別的宮的人來賄賂那些人。內奸是找不完的,就算找到了,拔除了,她也會每日活在那種懷疑當中,不如就只是找出來,放在那裏,不去動。

喻寧把話轉了兩圈也明白了是什麽意思。“宜主子說的是。”

“雖然不知背後是何人,她既然知道了你我之間的關系,那只要我們沒有被挑唆,她就一定會主動出手的。到時候咱們再倒打一耙好了。”

喻寧覺得宜安很會使用一些貶義詞修飾自己。也因為那句‘我們的關系’心又動了動,但……這應該也是宜安折磨他的法子罷了。

“這宮裏對禦景軒有意見的也就那兩處了。”他道。

“我懷疑是慎嫔。”宜安幹脆利落,“這張紙只是來挑唆的,換句話說,她不想動你。若是賢妃才不會如此。”

“奴才也這麽覺得,還有就是……”

“什麽?”

“賢妃娘娘,有孕了。”喻寧本以為宜安會有什麽表情,但沒想到她卻是笑了笑。

“好啊,這可是大喜事。”

宜安确實覺得這是喜事,這樣皇上有閑工夫就會去長樂殿了。整個後宮也不會抓着她不放了。

“皇上還不知道這事呢。”喻寧有些無語了,“那鄭太醫早年承過鄧家的情,到了後宮自然也要幫着賢妃。賢妃看樣子極其重視這胎,似是想瞞住前三個月的。”

“我倒是覺得,她應該會在年節的時候自己說出來,後宮瞞着有孕是重罪,她這段日子沒什麽聖心,自然是想在年節風光一把的。”

“倒是也有理。”

“你說,皇上會喜歡我吃醋嗎?”宜安突然問。

喻寧也笑了笑,看樣子不像被宜安這句話‘折磨’到了,“若是不太嚴重地使使小性兒,應該是喜歡的。”

“我明白了。眼下還是年節更重要,那時候我可要讓皇上好好愧疚愧疚。”

喻寧知道這女子有了主意,也就笑着退下了。他要去查查這禦景軒的髒東西是誰……

過年這日,皇上一早就要去祭祖,後宮的後妃們也是少見地不需要去坤寧宮請安,宜安也就睡得久了些。

陽光透過窗柩撒向內殿時她才起身。看着馨月拿來的幾套喜慶衣服頓了頓,“換些素淨的吧。”

“今日除夕家宴,皇上也會來的,主子該穿得出彩些才是。”

宜安無奈道:“會有大事發生的,不能奪了別人的風頭。拿那件剛送上的淡藍色的來。”

馨月不知今天會發生什麽,但這年節可能整個宮裏都喜慶非常,穿得沒那麽顯眼或許才是最大的顯眼。

宜安樣貌好,二八的年歲也襯得起鮮亮些的衣裳,又都是內廷司精心奉上的新衣,沒有不好看的道理。

她正坐在妝奁前比劃着要戴哪根簪釵,“這個是皇上前幾日剛賞的,就是有些隆重了……”

喃喃自語片刻,她像是不在意地問:“今日家宴太後來嗎?”

“太後不來。”

回話的不是馨月,她笑着轉頭,就看到個熟人,“喻公公跑我這禦景軒來做什麽?皇上那需要人吧?”

喻寧賣了個乖,沒提皇上忙不忙,“給宜主子獻上這只步搖。”

宜安輕笑了聲,“那你幫我戴上吧。”

看着鏡中人,喻寧緩緩把那釵插進發間。

步搖有些長,珠子直到耳邊。那流蘇也似玉珠般,襯着淺淺的陽光,閃閃映在女子臉上,交相輝映。

這步搖不是什麽名貴的東西,沒有點翠玉石等,就是些珍珠寶石一類的,在她這五品才人的頭上并不逾矩。可卻充分利用了每種東西的材料,使得這些并不算特別名貴的東西能發揮到各自的極致。

“這是什麽?”宜安點了點那釵物上的東西。

“這是貝殼。奴才入宮前的家原先是挨着海的。”

喻寧通過妝奁的鏡子,捕捉到了那女子一瞬間的怔愣。也對着那女子笑了笑,沒有平時的算計和隐忍,就是個單純至極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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