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52章

這次生産好像沒改變什麽,但又有些真實的東西不同了。

禦景軒還是宮門緊閉,可多了兩個保母與一個常哭鬧的孩子。

宜安也不再想着那些讓她窒息的東西了,這個孩子的成長與每日的驚喜總能讓她對明日有新的期待。

不知是喻寧自己機靈,還是楚恒授意,他經常來禦景軒。有時是白天,有時是夜晚。有時帶着楚恒的賞賜,有時又沒有。

但無一意外,每次都在宜安逗弄孩子的時候。

“娘娘,查清楚了。”喻寧進殿躬身行禮。

眼下宜安被封為了修儀,雖是從三品,可也是能被稱為娘娘的品級了。

她正在搖床一側看着那裏面的孩子,眼底是自己都察不出的柔情。

可喻寧卻無比痛心。

他在想,若是還有個孩子也在一旁的話,宜安雖然會累些,但應該也會如此喜幸吧?

和皇上不一樣,喻寧是那個親自拍板做出決定,殺了其中一個孩子的元兇。他并非眼前這個孩子的救命恩人,而就只是二擇一,這個孩子夠幸運罷了。

他對不起宜安,也對不起這孩子,甚至皇上也能把這一切罪責往他身上推。

喻寧本以為在禦前最難的是揣摩皇上的心意把事辦好。可這時才品出,有的時候要做的選擇比揣摩聖意更難。

“所以到底是怎麽回事?”宜安又戀戀不舍看了眼那孩子,才回頭望向喻寧。

“襄王似乎是查出了什麽,想要讓那姜家倒臺。而那姜燮則是在襄王之後,拿着你是江南亂黨的證據面聖。”

“那時皇上已經聽信了襄王的話,自然不會相信姜大人的話。”宜安也開始往這邊推斷。

“更重要的是,那姜大人拿的證據,是襄王僞造的。”

“想來是四年前在知道我的身份時,楚聞之就已經把那些證據銷毀了,如今又過去了這麽多年,能找到的當然只有假的。”

宜安也喘了口氣又道:“怕不是襄王查出了什麽,而是皇上想讓襄王查出什麽。就算那姜大人沒做,襄王随便弄出些什麽證據也無所謂。楚聞之和姜燮兩個人拿出的東西都是假的,而楚恒相信的那個贏了,真是諷刺。”

喻寧看着宜安的笑,內心卻笑不出來,“大皇子長大後應該也會如此聰慧。”

“我的孩子,我絕不會讓他學會那些腌臢之事。”女子語氣無比篤定。

喻寧除了驕傲外,又對那已死的孩子報以兩份愧疚。

明明這份聰慧并不是獨一的。

他不敢告訴宜安自己在這件事中做了什麽。

他和宜安之間的關系本就岌岌可危,宜安确實并非良家女子,也已為人婦,甚至都已經生育。可從三品的位份到底不是他一個太監能觊觎的。

總是在宜安面前低一頭,可做了不少害了宜安的錯事。如此也是應該的。

關于孩子,關于隐瞞,那些東西他沒膽子說出來,只能期盼這事被永遠掩埋,就算有人告知宜安,也不會是他的自白。

“但皇上為什麽想至姜大人于死地?襄王又是得到了什麽皇上想要的證據?”

宜安依舊是冷靜的,前朝和後宮一樣,有皇上的恩寵那便萬事順意。也是因此,後宮的宜安也難保不成為下一個姜大人。就像賢妃一樣。

那她就需要知道姜大人究竟是哪裏得罪了皇上。

自從知道禦景軒被圈禁是因為什麽,宜安就放松了許多。雖不明白為何如此倉促,也不知楚恒做這事的時候為何瞞着她,不過如此這般就已經是好消息了。

經過這一遭她也明白了,恩寵什麽過于飄渺,在這宮中能活着就很好了。

她能平安,她這孩子能平安,就已經是很好的了。

視線轉向搖床,看了眼正睡着的孩子,宜安又探向喻寧。就算某一天她真的失了寵,能有這人在身邊也不錯了。

她知道喻寧因為自己的身份覺得配不上她,可她自己也不是什麽良家女子,如今更是幫別的男人生了孩子,宜安心中也有一些不自在。好在喻寧虧欠她頗多,這份虧欠足以讓他不會逃離她身邊。他們之間會有糾結,會有別的想法,但他們不可能分開。

這宮中她和喻寧是一定要一起糾纏的,她不能少了喻寧這個禦前的人跟她傳遞消息,喻寧也不能少了她這個寵妃在皇上面前露臉,多好的搭配。

只要這關系一日不被發現,他們這株朝顏雖不能露面,但在那看不到的暗地裏,根總能慢慢滲透整個後宮。

“奴才會去打聽打聽的。”

如今的禦景軒,楚恒不方便前來,只能派了喻寧過來,這是他們的機會。甚至非要說起來,這孩子看到喻寧的次數比看到他親生父親還要多些。

不知是不是宜安想到了這孩子的緣故,正在搖床上還不足月的孩子突然哭出了聲,把一旁的宜安和喻寧都吓了一跳。

宜安生産完才不過十幾日。這些天都在調理自己的身子,孩子是由保母照顧,平時等到保母把那孩子哄好之後才放到宜安面前,免得驚擾了她休息。

她見這孩子不知為何哭了起來,自己也手足無措,正要起身叫人,就看到喻寧把這孩子抱了起來。動作雖稱不上十分熟練,但看樣子也是抱過孩子的,起碼比宜安熟悉。

“你會照顧?”她問。

“之前家裏貧窮,幫母親看顧過幼弟。”喻寧邊說邊把孩子置于自己的肩上,另一邊的手成爪狀中空輕拍孩子後背。

“應該是吃奶水時進了不少的氣,拍出來就好了。”喻寧一邊輕拍一邊對宜安解釋,甚至半晌後又道:“奴才言辭粗魯,誤了娘娘耳朵。”

宜安搖了搖頭,嘴邊勾起一抹笑,沒有別的含義,沒有其他目的,就只是因為眼前這景象而發自內心的笑。

起碼面前的這假象中,面前的喻寧像極了這孩子的父親。此刻的他們像極了平常市井人家的一家三口。

這種幸福的假象蒙蔽了宜安,她十分貪戀這種虛妄。

可內心也遏制自己不要想楚恒,甚至開始期盼皇後與襄王快些動手。

是她對不起那人,那些東西這輩子還不了,那就下輩子再還吧,是她欠他的。

一旁的喻寧抱着這個小小的,不足百天的孩子心情同樣複雜。

這是宜安的孩子,是宜安懷胎十月生下來的親骨肉……中的其一。

他竟然有資格抱着這個孩子,喻寧心中有一部分自然也是暢快的,就好像他真的和宜安做了夫妻一般。不用管宜安這亂黨之女的身份何時被發現,也不用在乎他這微賤的身份。

他們就是剛剛生下孩子的新婚夫婦。每天擔心擔心米價,企盼企盼麥收,不用管什麽會掉腦袋的大事。

然後在像是十多年前那樣的一場幹旱與蝗災襲來,後因沒等到朝廷的救濟糧而被活活餓死。或許就是這樣的尋常人家似乎也不錯。

衆生皆苦,但他想換一種苦法。

這種因為無知,不知那真能奪人性命的災害在遠方的何處也不錯,好過如今這種眼看着的窒息襲來的無望。

喻寧知道無論何事都是瞞不過宜安的,或早或晚罷了。

這宮中沒有秘密,有的只是背後之人想要多久揭開這層紗。

“我總是覺得這孩子有些輕了。好像在懷他的時候比他抱起來要重似的。”宜安看着喻寧在抱這孩子,于是也靠在那搖床上笑着說。

喻寧嘴邊的笑收回,只留下一點淡淡的印記,“羊水會破,應該的。”

語氣寡淡得很,好似說的不是羊水,而是別的什麽。

“或許吧,但好在這孩子生下了。之前經歷了那麽多,好在平安生下來了。”宜安沒有正視着喻寧,沒發現喻寧的表情不對。

就像是把這人當作丈夫一般在說着話,享受着這種閨房之樂。

“是啊,希望能平安長大。”喻寧也在心裏發誓要護得這孩子周全。

他已然殺了另一個,若是這孩子也死了,他怎能過意得去。

“他還沒取名字。你想叫他什麽?”

宜安知道喻寧的心結,也不勉強,而是變着花樣問。她不想給他什麽壓力,卻也想讓這孩子身上帶有些喻寧的印記。

“這名字合該皇上來……”

“只是小名罷了,那個入玉碟的名字,我也沒有資格取。”宜安低着頭,像是在解釋,等到說完才把頭擡起,想要繼續他們的閨房之樂。

“奴才才疏學淺,恐污了皇子身份。”

宜安咬咬銀牙,窺向那人,“你是這孩子的母妃喜歡的人,身份不俗。”

“娘娘慎言!”

四個字徹底把宜安的閨房之樂驚擾掉了,她定定望了望,最後也不強求,默不作聲把孩子從喻寧的懷中接下,放回到搖床上。

看着那孩子的睡顏,心中的怒氣漸消。

“善應,這孩子的小名就叫善應。”說完後宜安把頭擡向一旁的喻寧,“真空非作相,善應保安寧。我們都要憑子貴。”

喻寧低頭笑笑。

一句詩,不僅他們在這宮中的窘境解釋清楚,又帶了他們二人的名字。

“希望真能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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