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第 5 章

陳美婷早早地就趕到了法院。

讓陳美婷吃驚的是，宋旭堯竟然提前到了，他穿着一身寬大的西裝，這是這個時代的流行趨勢，這身穿在普通人身上肯定會将人拉得又胖又矮，穿在宋旭堯身上竟沒有絲毫違和，他依舊那麽挺拔，或許是長時間的職業律師身份，宋旭堯身上總有幾分嚴肅，這身寬大的西裝給他帶去了幾分慵懶，剛好綜合了他身上不容人親近的氣質。

看到陳美婷，宋旭堯走了過來。

“我是來給你做證人的，林總應該也快到了。”

林總是律所合作的一家公司老總，宋旭堯給他的公司做法律顧問，上次他們去水晶酒店就是商談合作的事情。

陳美婷挺不好意思的，林總是律所的大客戶，為了她這點小事，還麻煩宋旭堯将人請來。她很清楚，成年人的世界沒有什麽是免費的，這都是人情，會記到宋旭堯頭上的。

“宋師兄，真的太麻煩你了，不知道怎麽報答你才好。”陳美婷真的想不出來要怎麽報答他，前世宋旭堯也是這麽幫助她，她也想不出來到底要怎麽報答宋旭堯，金錢和名利，這些宋旭堯都不缺，她能給的，宋旭堯都有。

宋旭堯的目光從她的面容上掃過，這幾年婚姻的問題帶給陳美婷的困擾顯示在了她的臉上，她才二十五，眼角都已經出現了細紋，宋旭堯的腦海裏電光火石間出現了一張臉，那張臉上滿是天真，純粹，漸漸地和眼前眉眼帶着些許疲倦的臉重合在了一起。

陳美婷聽見宋旭堯笑道：“那就發了工資請我吃頓便飯吧。”

陳美婷看着宋旭堯的笑容，一時間分辨不出來他是真心還是開玩笑，不過對方幫了她這麽多忙，也确實該請人家吃一頓。

“行，那沒有問題。”

正在這時，林總從大門口走了進來，宋旭堯眼尖，一眼就看到了。

宋旭堯臉上那種放松的笑容頓收，朝大門大步走去，重新露出職業的微笑，“林總，有一段時間不見了，今天真是麻煩你了，等你有時間了，我請你吃飯。”

林總也是日理萬機，他接到宋旭堯的電話，在聽完宋旭堯的請求之後，免不了驚訝，宋旭堯竟然會為了下屬這點無關緊要的事情來請他出庭作證，林奕本不情願，但是宋旭堯又主動提出如果他肯幫這個忙，以後的合作費用可以降五個點。

錢是小事，林奕主要是起了好奇心，為什麽這個業界鬼才會請他幫這麽莫名其妙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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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律師這個行業，上層和下層是有斷層的，頂層的律師不愁業務，收入也高，吃喝不愁，底層律師跟普通人沒兩樣。像宋旭堯這種大律師，會花時間精力給下屬幫這樣的忙，着實讓他好奇。

陳美婷也走了過去，感謝林奕抽時間過來給她作證。

林奕笑着看了看陳美婷，又看了看宋旭堯，“沒事，幫宋大律師一個小忙而已。”

正說話時，嚴家人來了。

陳美婷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嚴玉蘭，看着瘦了不少。

嚴玉蘭一看到陳美婷這個罪魁禍首，眼裏恨得幾乎要噴出火來，看到她竟然在大庭廣衆之下跟宋旭堯公然站在一起，氣得眼冒金星，又開始頭暈了。

自從被陳美婷起訴，高血壓犯了病之後，落下了動氣就要頭暈的毛病。

周聿的目光也忍不住在宋旭堯身上流連，這個男人身上有股掩不住的人中龍鳳的氣質，卓爾不群，很難不讓人注意到他。

看到這個罪魁禍首還敢跟陳美婷站在一塊，周聿暗恨，卻又無可奈何。

開庭時間是早上九點，沒過一會兒，就到了入庭時間了，所有人魚貫而入。

法官還沒有到，庭前只有書記員等工作人員。

兩邊都沒有請律師，陳美婷安靜地坐在原告席上，旁邊的被告席上坐着嚴玉蘭和周聿。

時間到了。

“全體起立！”

參訟人員都站起來，法院從內門從容走了出來。

坐定之後，年輕的法官翻了翻卷宗，“現在由原告方宣讀訴狀。”

陳美婷已經将訴狀準備好了，證據也在開庭前就已經呈上法院，她站起來，說來奇怪，她回來之前已經打過大大小小上百樁官司，到這會兒竟有些緊張，她的目光無意間掠過證人席上的宋旭堯時，看到宋旭堯注視她的目光裏滿是鼓勵。

陳美婷吸了一口氣，從容地讀出訴狀。

“尊敬的審判長，我的訴求是，一請求貴院依法判令被告嚴玉蘭停止侵害我的名譽，二，請求貴院依法判令被告嚴玉蘭公開道歉，并賠償我的精神損失費一元錢，三，請求貴院依法判令本案訴訟費用由被告嚴玉蘭承擔。”

“事實和理由如下：我于1993年五月四號上午十點左右同宋旭堯先生前往水晶酒店與林奕先生商談事務，被告嚴玉蘭碰巧撞見，在沒有事實證據的情況下，污蔑我與宋旭堯先生有不正當兩性關系，并造成我的婚姻破裂....我已獲取事發當日水晶酒店的監控，能證明我與宋旭堯先生确實是去酒店商談公事，多位證人能證實嚴玉蘭故意破壞我的名譽，對我的身心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陳美婷越發的冷靜，将事實和訴求都娓娓道來，表現得像個專業的律師。

周聿見多了陳美婷在家滿身油煙味，圍着孩子和竈臺打轉的樣子，像這樣冷靜睿智，好似在發光的樣子還從來沒有見到過，他目光炯炯地看着陳美婷。

忽而他又想到了自己和陳美婷已經離婚了，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焉巴下來。

他不經意間看到坐在側面的宋旭堯。宋旭堯穿着得體的西裝，功成名就能讓一個人散發出不一樣的光芒，周聿心裏不自覺生出一股自卑感。

他看向發完言坐下來的陳美婷，心裏産生了懷疑，這樣的大律師，能看上陳美婷嗎？他知道陳美婷是長得漂亮，可是陳美婷當時有家有孩子，宋旭堯這麽優秀的男人，怎麽也不會看上她才對。

“現在由被告答辯。”

嚴玉蘭好歹也是做過幾十年街道辦工作的人，雖然緊張，還是說道：“陳美婷跟宋律師是上下屬的關系，只是那次去酒店碰巧被我遇到了，沒遇到的時候，還不知道這兩人做了什麽呢。陳美婷說跟宋律師沒有不正當關系，那我要問了，宋律師憑什麽給陳美婷提供律師事務所的工作，甚至還給陳美婷安排出國，說這兩人沒有關系，誰信？”

陳美婷看向嚴玉蘭，聽起來，嚴玉蘭言之有理，但是到了法庭上，凡事要講法律講證據，她說的話全是憑空臆想。

進入法庭調查階段，嚴玉蘭認為陳美婷出軌，可她拿不出證據，陳美婷卻将在酒店拿到的監控錄像帶拿到法庭來播放了，從錄像帶可以看到，陳美婷和宋旭堯一塊進入了酒店的咖啡廳，林奕也很快出現，三人喝咖啡談公事，一點異樣都沒有。

證據齊全，事實清楚，法官當庭就宣判了。

陳美婷當庭就拿到了審判書，她的訴求全都得到了法院的支持。嚴玉蘭敗訴，不僅要賠償陳美婷一塊錢的精神損失費，還要公開道歉，她必須要寫道歉信，貼在家屬院的公告欄上。

......

“要我公開給她道歉，除非我死了！”

嚴玉蘭死活不給陳美婷道歉，也不賠償那一塊錢，“她就是在羞辱我！一塊錢我都不給她！”

周聿勸她，“法院會強制執行的，你要是堅持不道歉，到時候美婷要是申請強制執行，你就成了老賴，三姐是人民教師，她是公職，會受到影響的！以後咱家裏要是有誰要去參軍，也去不了！”

“周潤不是陳美婷的親生兒子？我就不信陳美婷敢強制執行我！”嚴玉蘭嚷道。

“媽！”周聿急了，“你何必犟這一口氣呢，你退休前一直是街道辦的光榮分子，要是成了老賴了，名聲能好聽嗎？”

周政民走進房間，瞪了嚴玉蘭一眼，“你還犟！人家美婷跟那律師什麽事都沒有，要不是你沒事找事，周聿能離婚嗎？”

嚴玉蘭有些心虛，“這能證明什麽，就算她是清白的，咱周聿離了，還能找個更好的！”

周政民訓斥道：“這是什麽話！潤兒都這麽大了！”

周聿臉色也漲得通紅，他轉身就往外走，他想立馬就見到陳美婷，告訴她，自己錯了，真的錯了。

天暗下來了，吃過飯，陳美婷用鑄鐵爐給自己和兒子燒了一大鍋水，房間裏已經點上了菊花牌蚊香，門口的紗簾也放下來了，不一會兒，地上都是熏死的蚊子。

“我愛洗澡，烏龜跌倒，我愛洗澡，跳蚤快跑...”周潤光着屁股高高興興地坐在澡盆裏，手上玩着泡泡，嘴裏唱着兒歌，陳美婷拿着搓澡巾給他洗澡，孩子出汗多，天天洗，身上也有泥。

趨光的蛾子往窗戶上撞，撞得玻璃砰砰作響。

陳美婷還沒來得及給周潤擦幹身體，孔令淳在院子裏咋咋呼呼地喊，“周潤，周潤，快出來，有螢火蟲飛進來了！”

周潤一聽，“媽媽，快，快，我要去抓螢火蟲！”

周潤着急忙慌地穿上了小短褲，小背心，趿拉着拖鞋就跑了出去。

“潤兒，把紗簾放下去！”陳美婷在後面喊，周潤又跑回來将紗簾放下來。

陳美婷收拾着周潤穿過的髒衣服，将就用洗澡水搓一遍，剛拎起衣服，一個東西掉在了地上，陳美婷撿起來，發現是周潤一直不離身的玩具手機。

她沒在意，随手将玩具放在了書桌上。

院子裏傳來孩子們大呼小叫的聲音，不多時，周潤将雙手捧在一起，撞開紗簾跑了進來，獻寶似的湊到陳美婷跟前，“媽媽，你看！”

陳美婷擡起頭，用濕漉漉的手背将額邊掉下的一縷碎發攏了攏，碎發又不聽話地掉了下來，周潤見狀，連忙伸手去幫媽媽攏頭發，他手一放開，手心裏關着的螢火蟲就飛出來了，屁股上的綠色熒光一閃一閃的，照亮了周潤滿是快樂的面龐。

陳美婷看得不舍，多少年沒有見過這樣天真可愛的兒子了，她擦幹手，摟住周潤，“潤兒，媽媽問你個問題，媽媽和爸爸已經離婚了，以後你跟着媽媽的時間會更多，爸爸有時間的時候就來陪你，你能接受嗎？”

周潤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點頭，“可以呀，媽媽！我跟你。”

陳美婷摟着周潤，“媽媽會給你雙倍的愛，好不好？”

周潤在陳美婷的臉上印上了一個濕漉漉的親親，“媽媽，你以後別出差了，好嗎？”

陳美婷含着熱淚，連連點頭，“好，媽媽以後再也不出差了，媽媽會一直一直陪在潤兒身邊，一直到潤兒長大，好嗎？”

周潤認真地說道：“就算有一天我長大了，我也要媽媽的呀。”

陳美婷撫摸着周潤的小臉，長大後的周潤漸漸與眼前稚嫩的小臉重合，她一定不會讓周潤重蹈覆轍。

周潤将玩具手機戴在脖子上，除了洗澡的時候，幾乎從不離身，連睡覺的時候都要抓着，記憶中，周潤好像沒有這個東西。

“潤兒，這個玩具是誰給你買的？”

周潤看了一眼陳美婷，“是爸爸。”

陳美婷從周潤的眼睛裏讀出了敏感，小孩子似乎什麽都知道，即使大人不告訴他。

陳美婷雖然跟周聿離婚了，但是她不希望影響到孩子，更不會将自己的情緒加在孩子身上，如果周聿疼孩子，那她也不會阻止孩子和親爹見面，除非周聿會對孩子不利。

陳美婷盡量表現得正常一點，“原來是爸爸給你買的，好玩嗎？”

周潤的眼睛裏閃過遲疑，他答應過大哥哥不會告訴別人，但是顯然，媽媽不在這個‘別人’之列，所以猶豫片刻之後，周潤還是選擇告訴媽媽，他一臉的神秘，“媽媽，這個手機是可以打電話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