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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王府規矩嚴,她作為家中得寵的女兒,自然能将府裏一本規矩使得淋漓盡致,讓任何仆從都僭越不得。
縱使她在家中時是懲治刁奴的一把好手,到了皇宮也不得不收斂起來,而且因為父兄亡故,王府人丁僅剩她一人,在宮裏無人照拂她,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只能咬碎銀牙往肚裏咽。
而今有了任孤羅這一靠山,她便能伺機踹走她們。
仗着昨天獻身被捏腫,姜歸虞不管自己要求算不算得上無理,邊思量邊發嗲道:“阿父才見不得我受欺,若他知曉了,不僅得挨軍棍,還得去雪地裏跪三個時辰,若是罪行嚴重者,更得活剝了挂在杆上風幹……”
老王爺的手段雖沒東緝事廠來得陰狠惡毒,但也足夠粗暴蠻橫,怪不得能在邊疆樹立起難以撼動的。
“或者剝了丢進蠍子洞。”
嗓音嬌柔得似能掐出水來,此般燦蔚風情,連灰撲撲的破布衣裳都掩蓋不了。
任孤羅聽得不禁擡眸看她一眼,只見她笑起來皓齒鮮潤,端的是天真殘忍,聯想起此前樁樁件件,心機可見一斑。
三個嬷嬷啞巴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色漲得一個比一個難看。
終于有一人肯主動發言:“姜娘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您跟小桃姑娘何時親眼見過奴婢們偷了衣裳?不信大可去庑房查查,如何懲罰奴婢們都可,只是實在受不住這平白潑來的髒水。”
“是嗎?”姜歸虞咬着手指,隔空點了點綠雲,“先前,我跟小桃想去庑房,結果綠雲姑姑叫我們有多遠死多遠。”
小桃點頭如搗蒜。
姜歸虞躲在任孤羅後面,大着膽子,可憐巴巴:“如果髒水能潑給別人,那我喝都喝飽了。”
這小蹄子還委屈上了?
能攀到掌印太監,得虧她福氣好,但估計也把十幾年的家教禮數全扔了方能高攀上任孤羅。
她像對食,又不像對食,大抵她天生媚骨,揪人家衣角這種肆意妄為的小動作亦顯得清純可愛,與低賤的對食大相徑庭。
三人不敢确定姜歸虞是不是真做了對食,跟任孤羅有了首尾,她們方才只是出言譏諷她,卻萬萬沒料到這位是司禮監掌印。
倘若她們早先知曉他的身份……啊不,早知曉今天,她們就不蓄意欺辱這個沒爹沒娘的掃把星了!
誰也料不到姜歸虞居然還憋着個大招,眼下罪行被揭發,委實難逃。
沁亦還想最後掙-紮一番:“先去庑房再下定論也不遲。”
北地王府的好東西都被她們鎖好了,就算要找,不花個一個半個時辰找不出來。
以為能跟姜歸虞抗衡一番,再不濟也能在掌印面前把自己摘幹淨,正懷有如此自信時,忽而有另一個太監匆匆而來,幾斤重的木箱被小心安放在地,掀開便是滿目華貴不可言的高檔布料、狐裘兔裘,和數十塊銀元寶。
這下輪到姜歸虞驚住了,聲線都發顫:“你們搶我東西便罷了,怎的還摟我銀子!”
白-花-花的銀子,那可都是她從王府裏帶出來的啊!
橫豎算是家人遺物,本想着到了宮裏有的是需要打點的地方,沒曾想銀子一日比一日少,還以為理賬理錯了,沒想到竊賊就出在芙渠閣。
她一口氣都快喘不上來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敢情全仗着她爹媽死了胡作非為,專門欺負她個沒及笄的小姑娘。
“你……”沁亦剛想出聲,旁邊的春殼就一把扯住她,止住她餘下的話頭,眼中滿是死期将至的哀戚。
“師父,這些便是奴才搜集來的物證。”小歡子拱手道,“時間匆忙,暫未搜出其他贓物,可要繼續搜查?”
三人百口莫辯,素日刮姜歸虞的油水,撈錢撈得手軟,還不給她好臉色看。
而今恰是審判之日,草包孤女拖了個活閻王過來治她們,可見是動真格的,今兒不脫個一層皮恐怕搪塞不過去。
沁亦、綠雲和春殼腦內飛速思考破局方法,一邊的姜歸虞驚異于小歡子竟如此效率之高,她還以為就來個任掌印一個人呢。
沒想到小歡子也在,人如其名,他一直笑嘻嘻的,瞧着便十分喜氣。
待任孤羅下令:“搜。”小歡子便即刻奉了令旨去幹活,半點多餘的眼神都沒有。
燭影搖晃,紙糊的燈罩漫着郁郁的光,場面倏得寧靜下來。
對面三人做錯事被抓,大氣不敢出,比起這兒緊繃的氣氛,姜歸虞和小桃則放松多了。
她悄悄湊到任孤羅身邊,兩眼晶亮,一副小女孩做派:“掌印大人,多謝您為我主持公道。”
說是這麽說,卻不敢在三個嬷嬷面前摸-摸貼貼,要是周圍沒人,她估計又要主動獻身,讓他拿些好處了。
以前沒人給她撐腰,自知自己惹不了她們,于是處處忍耐,受什麽委屈也不吭聲,度日凄涼,只管跟小桃抱怨。
但現在不一樣了,抱上掌印太監這條大-腿,便能一掃幾個月以來的郁氣,不用再被踩低捧高的欺負了。
她們仨兒半天想不出補救之法,猶如被掐住七寸,只好求他從輕發落:“除了這些,奴婢們平日未在其他用度上刻意苛待姜娘子,求大人明鑒啊!”
話音剛落,小歡子和一內侍就合力擡着箱子進來,順便撞翻了飯桌上的幾只碗。
碗碟沒碎,飯菜倒是灑了一地。
小桃嗓子眼裏突然洩出一聲笑,但轉瞬又收住了。
鹹菜發黑,與腳下木板的黴點顏色出奇相似,米飯成坨,小歡子一腳踩到飯上,活像踩在一顆硬球上,險些摔了。
“……您看,我不僅衣裳破,連吃的飯也這麽破……”姜歸虞想撒嬌,但忌憚着任孤羅不喜他人近身,便只虛虛貼着椅背的邊,“都是禦膳房出來的,怎就我的膳食如此一言難盡……”
手腕忽而被握住,拽得她往前踉跄了一小步。
任孤羅仔細打量起她。
穿得不知道什麽東西,但也不像挨餓受凍得厲害的樣子,臉頰略微消瘦,為了不跟他對視,愣是把眼神直直紮在地板上。
姜歸虞還是有些心虛的,覺得自己出賣靈魂有違數十年來的良好教養。
可情急之下,不這麽做便與走投無路無異,這事兒開了個頭便收不住了,反正立夏之後她就可以出宮立府,只需要讨好他一陣子,以後橋歸橋路歸路,誰也不見誰。
昨天的那兩下不是白摸的,任孤羅松開她說道:“既然如此,便由你處置她們吧。”
她眼前一亮,本想說殺了得了,但一t番深思熟慮之後,終究道:“既然掌印大人在此,那便按司禮監的規矩來。”
還是懂誰先誰後的,本來以為此舉能讓他高興,沒曾想他頓了頓,終于呷了口茶,并不出聲。
良久方聽得他道:“司禮監的規矩,倒是能讓三位好好長長記性。”
司禮監跟東緝事廠相比,手段有過之而無不及。
綠雲兩眼發黑,撲通一下跌倒在地。
那些咒姜歸虞克死-全-家,六親緣薄,未來夫婿和子嗣也必然差勁的流言就是從她這兒傳出去的。
到了清算的時刻,她再怎樣都平靜不了,一把拽住春殼的裙擺開始互爆:“春殼最過分,姜大小姐,她說你會絕後!”
“你不要瞎說,我告訴你,你個賤-人還說王爺殉國就是因為他女兒!”
……
叽叽喳喳聒噪得緊,姜歸虞就在這樣的環境之下過了四個月,其毅力想想都令人欽佩。
任孤羅被吵煩了,緊皺着眉頭,小歡子見狀,登時拖着綠雲一路扔到了屋外,她在臺階上翻滾了好幾個來回,慘叫聲不絕于耳。
另外兩人旋即也被扔了出去,姜歸虞一陣快慰,更視任孤羅為救命恩人:“大人您真是太好了……”
借他的手把她們鏟了,乃是一年以來發生過的最開心的事。
小桃亦覺得欣慰,苛待姑娘的人總算少了三個。
雖然姑娘被他捏青了,但這掌印看着不像是狼心狗肺之人,不僅收留了她一晚,還将刁奴全清掃了出去。小桃忽而覺得任孤羅并非無惡不作,為人還是有些可取之處的。
小歡子踩了一腳的米飯球粘在地上,她主動取了簸箕打掃,心情居然好了起來。
盡管是個太監,但能靠他過幾天安生日子也未嘗不可,就是苦了姑娘了……
“你們平時吃的便是這些?”任孤羅朝地上看去,眉頭緊蹙。
仿佛泔水桶裏撈出來的新鮮貨散發着淡淡的鹹味,姜歸虞不敢說自己餓起來能連幹兩大碗。
她躊躇着如何回答:“嗯……”
她尚未說完,擦地板的小桃立馬揚起頭,眼睛瞪得大大的,急促道:“是啊是啊,姑娘餓狠了見什麽咬什麽,就算是這種飯,姑娘有時連奴婢的份兒都吃了。”
“還好三公主救濟,只怕姑娘要交代在這兒了。”
姜歸虞好賴還是王府的金枝玉葉,是功臣之後,父兄皆為烈士良将,誰知到了宮裏便跟淪落街頭一般凄涼,過着如此慘淡非人的生活,說出去只怕沒有人會信。
突然被交代出所有實話,姜歸虞臉上滾燙,與昔日天差地別的日子猶如傷疤,撕開了血淋淋得展示給這太監看。
她一時只覺面上無光,心裏求着小桃別再講了。
擦去粘在木質地板上的米粒,老舊翹邊的地板踩着便嘎吱嘎吱響,小桃哭訴得愈發起勁:“宮人之間傳閑話,說姑娘福薄,将來肯定也是個命薄的;說姑娘克周圍一切人,所以姑姑她們就只給姑娘吃這些,禦膳房的家常菜全被她們獨吞了!”
“姑娘她餓得把幹糧全啃完了,連馊飯都吃得下去,見什麽吃什麽,把能吃的全吃了,三公主過來送紅燒肉,她都想把人家啃了!”
小桃沒說自己餓起來也想把開開朗朗的三公主生啃了,而是添油加醋把姜歸虞講得要多慘有多慘,好像下一秒就要橫死宮中了。
任孤羅臉色越來越不對,姜歸虞直被小桃搞得下不來臺,窘迫無比。
但見他神色有異,她硬是飚出兩行淚,跪伏于他腿邊:“大人,的确如此。”
跟她們相比,姜歸虞顯得沉默安靜多了,到現在才憋出一句完整的。
只是這句太假,演技和感情兩樣都沒有。
“見什麽咬什麽,把能吃的全吃了?”他複述了一遍,膝蓋微擡,擡起她一張可恨的嬌靥。
她老感覺這話怪怪的,但事已至此,只能默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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