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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任孤羅只是複述了小桃的話,但說得好像她什麽奇怪東西都能吃似的,她有這麽來者不拒嗎?

“其實倒也沒這麽誇張……”姜歸虞讪讪道,“喝點水,一天就過去了……”

不吃還好,不喝就真要死了,她還沒當上郡主,可不會容許自己稀裏糊塗死了。

體質頑強如她,靠着當郡主的信念茍活至今,把自己收拾得體體面面的,這抹意志,放在哪兒都實為少有。

還在小桃奮力拖地的當口兒,簾外三個嬷嬷貌似起了争執,互相推搡打捏起來,內讧愈演愈烈,罵得一個比一個難聽。

姜歸虞樂在心裏,但只得苦苦繃住臉皮,做出一副與我無關的架勢來。

小歡子和那內侍摁不住她們,若再吵下去,恐怕芙渠閣的頂都得給她們掀了。

“吵吵嚷嚷的,規矩都學狗肚子裏去了。”任孤羅不悅地冷哼一聲,随後不知想起何事,問,“你可觀過刑?”

姜歸虞惶然擡頭。

在塞北的那陣子,出門左拐就是大牢,她閑來無事便去看父兄拷問敵軍,可謂觀刑如流水,該看的不該看的全沒落下。

他們見她看得起勁也不阻攔着,覺得反正孩子嘛,多見識見識又沒壞處,而且說不定今天的事情明天就忘了,還指望她全記腦子裏呢?

姜歸虞還零碎記得些,但大體上全忘了,推斷不出任孤羅這一問的動機,不願生事,便答道:“未曾。”

大抵覺得對她而言沒觀過才正常,他并不驚訝,聲調平靜如水,行至門旁,轉頭,“那咱家帶你看看?”

霜白月光打在任孤羅側顏上,另外半邊隐于陰影中,黑漆漆的,姜歸虞看不大清,只覺這一幕活似噬人的怪獸,正挖好了坑等着她跳。

可她哪有拒絕的權利?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于是她扯出一絲笑,看似爽快地答應:“好啊。”

她還不曉得東緝事廠裏面長啥樣,只要不刁難她,一切好說。

宮燈的燈光朦胧在前,磚地澄亮如鏡。往來的宮仆皆向他恭敬問安,姜歸虞落在後頭跟小桃并排,死死低着頭不讓別人瞧見她真容。

好歹還是要點顏面的,不會真讓不幹不淨的風言風語扣在自己和掌印頭上,不然憑他的性子,她估計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過了須臾,直到停了她才肯擡頭,入目便是牢獄似的地方,血腥氣彌漫,令人作嘔。

姜歸虞轉頭看向小桃,只見她臉色煞白,血色盡失,兩人對視上,她用口型無聲道:姑娘,我想逃了。

早在塞北時小桃還沒在大牢裏圍觀磨煉過,承受能力遜色了些,礙于任孤羅這玉面閻羅在此,她憋着沒吭聲。

牆上挂着刀鋸斧钺,寒光迫人,中間吊着一血糊糊的人,顯然還未到咽氣之時,模樣凄慘,嗚嗚咽咽的不知喊些什麽。

靠牆則放了一套紫檀桌椅,打掃得纖塵不染,光潔如新,一看便知是給地位尊貴之人用以審訊的。

這種場面,姜歸虞前幾年便見識過了,只是今時不同往日,相比于之前觀刑時的獵奇心态,現在僅是心裏謹慎,生怕他要做出格的事。

她一介女眷,一沒作奸犯科,二沒通敵叛國,怎非得帶她來這晦氣地方!

東廠的大牢沒家裏的大牢有安全感,總有種自己在這兒也會變成犯人的錯覺。

還沒回神,手腕驀地被攥住,往右一連扯了好幾步,踉跄着被摁在旁邊的桌椅上。

“……”

衆人都站着,就她一個坐着的,她想站起來,任孤羅卻摁着她的肩把她摁下去了。

形勢越發不對勁,她就知道他喊她來觀刑準沒安好心。

“掌印大人。”姜歸虞尬笑,“使不得啊,我……我站着就行了。”

說着,一條腿已躍了出去,虛虛點地,巴不得立刻撲騰着往外飛蹿,離他越遠越好。

然而任孤羅卻言笑晏晏:“姜小娘子金尊玉貴的,怎使不得?”

渾身被桎梏在桌椅間的小小一隅裏,她心裏發毛,視野中他的指環熠熠發亮,十指帶着絕對力量壓住她,好像她是砧板上的魚肉。

近距離之下,鼻尖隐有馥郁冷冽的芳香,可轉瞬便被刑臺上濃烈的血腥氣所掩蓋,姜歸虞盡力保持鎮定,說道:“這位子,讓給您更好。”

她才不要坐呢!

小歡子不見人影,小桃則一動不動,兩眼睜得渾-圓,幅度極小地朝她搖頭。

姜歸虞不解,想再與她眼神交流幾個來回,便聽“咣當”一聲巨響,兩丈之遠的刑臺旁,禁卒起了一鍋滾水,半扇活人皮肉被丢了進去,咕咕冒泡的水面登時浮起紅黃相間的不明物。

血肉翻騰,煮起來時竟與尋常豬肉無異,僅有種異樣的氣味,比肉臊味更難以描述。鍋中轉瞬成了一片血紅,浮出森白的人骨,簡直不忍直視。

她屏住呼吸,兩手擱在桌上,佯裝淡定地相互握住,其實七慌八亂。

壓-在肩頭的力道忽而消失了,任孤羅問:“還未進晚膳,肚子餓否?”

泔水飯不能t飽腹,但能減輕些餓過頭的眩暈,可惜她今天只吃了幾粒米。

如果當下不在東廠的話,她一定會說她不僅很餓,還餓到想啃人了。

可是……

前頭血肉橫飛,姜歸虞咬了咬唇,如果她說她想吃飯,他不會就地取材喂她吃人-肉火鍋和屍水吧?

她頭搖成撥浪鼓:“不餓不餓,下午喝過水了,現在吃不下。”

對上任孤羅探究的目光,她絞盡腦汁思考其他理由,尚未想出來,小歡子便端着砂鍋進來,鍋裏形狀奇異,她一時半會沒分辨出來。

直至跟前,她才看出這是一道豬腳姜。

菜色黑紅,裏頭還有數顆雞蛋,姜歸虞怵得下意識起身,趁任孤羅沒按着她,立刻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任孤羅倒沒在意,徑直繞過她,坐在那張扶手椅上,自顧自擺好調羹和竹箸,不經意道:“喊你來觀刑,可看出門路來了?”

她只聽說過施刑的門路,觀刑的倒還沒聽過,再一看,本懸挂着的犯人已經被扔進鍋裏了,煮得四分五裂。

“看出來了看出來了。”姜歸虞清了清嗓子說道,“治下從嚴,方能整肅風氣,統禦部下。”

因着食物的香味,她屢屢分神,邊說邊瞟碗裏色香味俱全的豬蹄,他已用調羹重新淋上一邊湯汁,為其增色不少,她看着看着竟饞了。

甜滋滋的豬腳與血肉模糊的刑房格格不入,前邊大煮活人,後邊澆着豬腳,她覺得惡心,卻又情不自禁咽口水。

吞咽唾沫的聲音在她耳裏格外明顯,站了半炷香時間,頭有些發暈,她不像小桃能靠着牆,既要站着還要忍受那閹人的考驗,她已經要昏厥倒地了。

“好回答。”任孤羅似乎對她的回應很是滿意,把醬料澆完後道,“白天沒用飯,便來把這吃了。”

姜歸虞驚詫無比,不敢相信這道菜真的是給自己的。

只是正對面便是煮人的深鍋,瞧着多半有點反胃,而且他霸占着座位,她過不去。

看她苦惱的模樣,他突然屈起食指指節,意味不明地敲了敲大-腿。

這一下,含義就深了。

位置被任孤羅占着,她僅能坐人家膝上。

周圍還有人看着,姜歸虞咬緊了唇,經過一番思想鬥争後,決定光榮就義。

攬着裙子,輕輕坐上去,她生怕自己壓到他了,由于是側坐着的,稍一擡頭便能觸及他的面龐,姜歸虞那叫一個提心吊膽,一絲多餘的動作都不敢做。

任孤羅順勢将手搭在她腿上,心情似乎很不錯,說道:“快吃。”

香噴噴的豬腳近在咫尺,咕嘟咕嘟冒泡的人-肉湯也只在幾丈開外,但她是見過世面的人,小場面壓根無法撼動她。

微微側過身,撸起袖子,小心翼翼舀起一勺塞進嘴裏,嘗到味後便好像餓死鬼投胎一般,四肢回暖,連骨頭都能嚼爛吞下去了。

小桃也饞嘴,目不轉睛地盯着,兩眼綠光瑩瑩。

她哈喇子都快垂下來了,但接下來卻如冷水澆頭,整個人都清醒了。

那太監頻頻往姜歸虞頸邊湊,一手環住她,說出的話只夠他們二人聽到:“別嚼這麽急,剛從餓鬼道爬上來似的。”

她擦擦嘴才道:“好久沒吃過了,回頭能給小桃也來一個嗎?”

“當然可以。”

禁卒紛紛垂頭不見,她吮完手指,想答謝他,無意間對上小桃略顯驚愕的神情,一時發了怔。

但擺樣也得擺得有模有樣,她迅速回神,向任孤羅笑道:“多謝大人。”

坐在男人兩腿上吃飯多少有些不方便,但姜歸虞顯然餓極了,低頭進食時兩側發絲垂下,均被他攏住,放在一邊。

她眸光閃動,心下遲疑半刻,将盤子挪近了些,試探道:“您也來一個嗎?”

以為任孤羅會拒絕,但他卻點頭了。姜歸虞硬着頭皮挑了一塊大小适合的,無法用調羹盛住,只能用手喂,他便張口接住,雙唇觸及她指尖,甚至還若有若無地舔了舔。

被舔了一記,她腦花都要炸了,卻只得苦苦繃着臉,維持住嚴肅的表情。

她拈了手絹擦手,黛眉似蹙非蹙,似乎對現在的處境格外不适應。

還未吃完……姜歸虞繼續安靜地品嘗起來,坐在他懷裏,全是裝出來的從容不迫。

西邊的鐵栅突然被打開,踹進來三個人,大呼小叫地在地上打滾,推搡在一起,攪得草席開裂,她們個個互毆得灰頭土臉,頭發上糊滿了雜草和黃土灰,就算身後被抽着鞭子也絲毫沒礙着她們互罵。

姜歸虞一塊豬腳沒等沒送入口中,手一滑便啪嗒掉在盤裏,濺起的湯汁弄髒了胸口。

禁卒又一人踹了一腳,直到她們滾到血跡斑駁的木板前才停下。

綠雲叫苦不疊,望見她正坐在任孤羅懷中,頓時目露兇光,但嗓子似乎被灌了藥,說話含含糊糊,怎麽也聽不清。

禁卒從木板上拉下兩個鐵鈎,以綠雲為首,她嗷嗷叫喚,似乎懼極,另一禁卒則死死按住她,鈎子瞬間沒入了她的身體。

姜歸虞下意識往後一躲,卻結結實實貼在他胸膛。

“看好了。”任孤羅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陰森森一笑,“琵琶骨,豬身上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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