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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盡管前幾年她見慣了這種場面,但今時不同往日,坐在任孤羅膝蓋上只讓姜歸虞分外不适應,整個人僵直如一塊鐵板,笑容牽強。

三個曾與她結梁子的嬷嬷,這會兒已然成了吊在天花板上,奄奄一息的玩意。

禁卒拿了根浸過鹽水的鞭子,抽得她們像陀螺一樣轉,血便朝各個角度飛濺,活似濕透了的狗在甩毛。

小桃看到這一幕趕緊背過身去,嘔得白眼翻飛,肝膽俱裂。

鍋中炖煮多時的湯水靜靜反射姜歸虞的倒影,她手一抖,瓷勺磕碰在碗沿,激起碗內波瀾,正如她此刻的五髒一樣翻攪不休。

不是一點點惡心,她也沒想到東廠私刑是這樣的!

任孤羅把她長發撥到一邊,說道:“她們死了,你往後盡可安心。”

“啊——”沁亦一聲慘叫劃破天際,姜歸虞寒毛直豎,盯着空中三個只餘殘影的人,好像連他說了什麽都沒聽到。

一滴帶有熱度的血飛濺到她臉上。

她緩緩轉頭,小桃見到她染血的面龐時,腳下發-抖,一口氣險些沒回上來。

“弄髒了。”他用手絹擦去姜歸虞臉上的污漬,神情不虞,似是收藏的某樣東西被輕易弄髒了。

那滴血飚得極遠,竟能濺到她臉上,不過拜它所賜,任孤羅總算放過她,不用她再拘在兩膝之上了。

觀刑中斷,砂鍋先由人送去芙渠閣,小桃餓得眼冒金星,全靠這口吃的撐着,又料到他倆必然有話要說,戀戀不舍地先告退了。

待人四散,姜歸虞暗暗攥拳穩住心神,她清楚他在給自己出氣,不過方式未免太過驚悚。

看來這人确是個有良心的,只要結果是好的,受點罪便受點罪吧,她這麽能屈能伸,絕不會幹不利自己的事兒。

想到離冊封更進一步,她就止不住高興,仿佛已預見了大功畢成的場面。

姜歸虞随行在他右側,聲氣倒還緩和:“大人對我真好,這份恩情我此生定不會忘。”

她眼底無甚懼色,被死人血濺到了也依舊自若,還有心思胡編亂造騙他。

任孤羅懶得跟她煩,理都沒理她。

沒有逾矩之舉,甚至多餘的反應都沒有,她反倒不習慣了,擔憂自己是不是又說錯了。

“回去吧。”他說,“往後別再穿這破衣爛衫在咱家眼前亂晃。”

她連聲答應,以為他此遭替自己一掃郁氣,多少要索取些回報,不料他只是替她緊了緊氅衣,再無其他。

姜歸虞愣住,似乎覺得不該只有這些,正謀劃着可要自薦枕席一番,他卻朝她臀上一拍,将她推向門外清寒的夤夜。

她捂着屁-股不敢置信:“我……”

“早些休息。”任孤羅像是有其他要事,擡手喚了小歡子送她回去,“下次圍獵,期待姜娘子的表現。”

三月确有圍獵不假,但她壓根沒想去,再轉頭欲言時,小歡子已頂着張谄媚的臉扶住她推着走了。

屋檐下花落草枯,宵分乃至。姜歸虞滿腹心事,回到芙渠閣時,小桃正趴在殿後的水溝邊狂嘔不止。

她半晌才緩過來,一行鼻涕一行淚,哽咽道:“您終于回來了!”

檢查完姜歸虞手腳完好,不曾受傷,小桃心裏一塊大石頭才落下:“那場面吓得奴婢心驚肉跳,太兇險了,下次一定得躲着他們,可萬不能再以身涉險了。”

姜歸虞現在想來也是有些後怕,不過更多的還是為鏟除了那仨刁奴而喜悅。

總算能住在一個清靜宮室裏,只要能耳根清淨,看點惡心的東西便看罷。

她出神了一會兒,嘆氣:“話是這麽說,但他硬是要請,我也沒有拒絕的道理。”能傍的大-腿就這一根,可不得加倍珍惜。

後退無門,t目前的處境,猶如倒懸之急,小桃忍不住心疼她,好端端的姑娘為了生計,被迫去求一個太監,看來他跟那該死的陛下一樣都是混-蛋。

“人逢大難必有好處,及笄禮過後,您便自由了!”小桃給姜歸虞打氣,“現在您還只能受人拘束,馬上過了生辰,您便可出宮服孝,天南地北想去哪兒去哪兒!”

她眼眸一亮,暗暗堅定決心:“你說得對,到時候有了自己的封地,就沒人管我了!”

仿佛已經預見了光輝燦爛的未來,思及此,姜歸虞高興得就差四腳亂爬了。

她激動起來,竟興奮到和小桃笑作一團,前仰後合,忙抓住了一旁的長明燈用以維持平衡。

燈光來回跳動,隔了一層薄薄的窗紙,照似花影搖曳,閃爍未明,如這樁浸淫于遐想中的美夢一般亦真亦幻。

.

仲春三月,乍暖還寒,疏疏幾陣雨過,料峭依舊。

東廠一行後,直至今日都無人驚擾她們,在背後亂嚼舌根的人明顯少了,來往伺-候的宮仆皆笑臉相待。

姜歸虞一開始還覺得別扭,可這些都是她靠自己博來的,況且事态本該如此,怎該有受之有愧的道理?

于是她很快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浮紋蓋碗裏泡了一泓今年的新茶,她兩手捧着取暖,鼻息間盡是袅袅茶香,小啜了口才悠悠閑閑地放下。

司禮監送來的龍山雪芽,跟昔日承榮王府用的茶葉同樣品質,一時間居然有種家的錯覺。

“姑娘姑娘,奴婢适才碰到了三公主那兒的人。”小桃抱着漿洗好的衣物進來,“稍微多攀扯了會,公主還叫奴婢問問您去不去圍獵呢。”

姜歸虞想都沒想便道:“不去。”

近日營養充足,她氣色紅潤許多,纖指掠過鴉鬓,緩言:“到時候随便尋個由頭,能不去就不去。”

小桃眨了眨眼,有些看入迷了,覺得近期沒了糟心的人事兒,她終于被滋養得有點貴女該有的人樣了。

可春季圍獵是皇家傳統,她們久在北地,從未參與過,小桃在心裏可惜,她仔細觀察她的臉色,小聲道:“咱們以前沒去過,聽她們說特別熱鬧。”

姜歸虞不置可否,随手玩着扇子,好似沒聽到。

小桃抱着試試看的心态,咽了咽口水說道:“有新進的糕點和瓜果,騎射賽項,還能打獵打馬球。”

姜歸虞動作一頓。

“而且去年的彩頭可多了,甭說衣飾頭面了,連田地都是彩頭。”

纨扇被她摳出一個洞。

“還能認識很多世家公子,個頂個的驚才絕豔。”

纨扇快被撕成兩半了。

“還有……”小桃直覺有戲,還欲再言,卻見她将破扇扔到一邊,臉色嚴肅。

再感興趣也只能按捺住,姜歸虞緊抿着唇,然後洩了口氣,轉瞬間已神色如常:“少煽風點火,說不就不,就這麽安生過着吧,再忍忍就到頭了。”

彩頭固然迷人,但她要拒絕誘惑,安靜度日。

先前任孤羅也表示過類似的,喊她去圍獵,她理由早就找好了,就說自己感了風寒,須得靜養。

這麽想,便這麽做了。

趕在圍獵之前的十天內,她以風寒為由閉門不見,三公主來看望也被推脫了。

小桃前腳剛應付完公主,後腳就看見姜歸虞在床上一邊看小人書一邊吃糖,喚她她便含含糊糊地應:“幹嘛?”

“按您教的說了,但奴婢老覺得自己說得不好。”小桃還在糾結,“姑娘,您編自己生病,奴婢害怕……”

她說姜歸虞沐浴時受了寒,早上高燒剛退,正噴嚏連天,鼻涕不止。

明素聽了擔憂不已,送來一盞熬好的梨湯,讓小桃盯着她服下。

咒自己生病的人不多見,可顯然姜歸虞便是其中一員。

她嘆氣,眼底卻毫無歉疚:“這次怪我,平白辜負明素一番好心,但是冊封之事尚無眉目,在此之前最忌節外生枝,咱們小心些總沒錯。”

騙人是壞事,小桃心情複雜,總擔心無情如她,指不定哪天就翻車了。

梨湯澄透,味甜如蜜,姜歸虞舀了幾勺,随後端起來一口悶了個底兒光。

“等過幾天,我再找她回回禮。”她擦完嘴,道,“講真的,安全起見,我們還是少出現在人前。”

就是因為她多在禦花園裏多走了半柱香時間,皇帝才會注意到她,那一晚才會喚她去禦書房,這種傻事她再也不幹了!

小桃道了聲是,認為很有道理,只是……

闱門的方向突然落下聲不大不小的罄響,惹人生疑。

且只有她注意到了,姜歸虞正趴在枕邊捂着耳朵哼曲兒,沒聽到。

按說今日風大,極有可能是風吹的,但小桃經過上次掌印無聲無息的造訪後便多留了個心眼,此刻已不動聲色地起身查探了。

“開春了,記得把醜衣服統統拿到面上來,別攢着壓箱底,我要穿的。”她晃着後腿,擡指翻了頁書,打哈欠,“把那些漂亮的收起來,或者你裁了當抹布。”

小桃靠在窗牖邊,僵滞如木偶,艱難點頭。

她不敢出聲,默念祖宗保佑,只求姑娘少說兩句送命話。

可天不遂她意,姜歸虞盯着書上烏七八糟的圖案看了會,捧臉驚嘆:“這人怎的有三條腿?”

說罷,偏頭向小桃,卻看見了許久未見、也最不願見的一張臉。

她吓得頭都快從肩膀上飛出去了,險些滾到地上,僵硬到連表情都忘了做。

嗓子眼裏似卡了口痰,黏黏糊糊的一個音節都發不出。

“究竟是何種風寒,能讓姜娘子抱恙在床還如此生龍活虎?”任孤羅展眉微笑,在窗邊笑得煞是雅致。

此景落入姜歸虞眼中便成了十足十的悚然,其驚悚程度不亞于起夜時發現身後跟了個紅衣女鬼。

她頭皮發麻,好不容易搭起來的戲臺轉瞬灰飛煙滅。

碰到他準沒好事!害她翻車翻得如此之快。

好在任孤羅暫時沒想着懲戒她,但她的裝病計劃肯定泡湯了。

他獨是擒住姜歸虞一只腕子,兩指往她急促如擂的脈上一搭,神情晦澀不明。

她緊張得渾身肌肉繃緊,壓-在屁-股底下的小人書不知何時緩緩滑了下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紙頁顫顫巍巍地逐頁晃動,最終停在畫了“三條腿”的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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