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生命
第 23 章 生命
陸父瞳孔緊縮,還保持着舉杯準備喝酒的動作,幾乎無法控制表情。
陸母更是驚訝得合不攏下巴,嘴唇輕動,幾次嘗試想要說點什麽,最終卻一個字都沒能說出,只是睜大眼看向陸見川毫無異常的腹部。
陸和景有些迷茫,看看陸見川又看看方行舟,似乎沒理解他說的是什麽意思。只有陸和音先笑起來,打趣道:“二哥,你說什麽呢?被你吓死了,好冷的笑話。”
可等她笑完之後,餐桌又一次陷入安靜,沒有一個人接上她的話。
陸和音有些讪讪,困惑地看向父母,發現他們竟都很嚴肅,似乎将陸見川的冷笑話當真了。
陸和音:“不是吧……大家都這麽嚴肅幹嘛。”
寂靜。
片刻,方行舟從頭皮發麻的恍惚感中緩過神,明明陸見川說的是一個絕不可能的笑話,他竟不知不覺汗濕了手心,将陸見川的右手攥出了明顯的紅印。
他淺淺吸氣,沖陸和音笑了笑,聲音仍然有些不自然,打圓場道:“是挺冷的,他最近總愛說這些,不要當真。”
陸和景也反應過來,道:“小川從哪學的笑話?天氣已經夠冷了,再講這些菜都要凍涼了。”
陸見川只是笑。
他靠近一些,攬住方行舟的腰,在他耳邊道:“寶貝,我沒有在說笑話。”
方行舟的身體一點點繃起,瞳孔移動,目光緩慢地落在他身上。
“……什麽?”
“我沒有在說笑話,”他重複了一遍,“沒有精神分裂,沒有妄想症,也沒有做非法代孕。我懷了一個新生命,貨真價實的新生命,現在就在肚子裏。”
“……”
陸見川急匆匆地出現在小道裏,遠遠看到老婆,大步飛奔而來:“寶貝,你要的蘿蔔……”
話音未落。
說話聲戛然而止,陸見川在他一步之遙的地方猛地停下腳步。
——他看到方行舟的眼睛顏色變了。
陸見川的瞳孔瞬間豎起,神态變得極為危險,直勾勾盯着愛人變換了顏色的瞳孔,彎腰湊到他身前,鼻翼開始瘋狂地動,像獸類一樣聞着他身上的味道。
消毒劑……
香水……
從血管裏散發出來的熟悉的甜香……
……不,甜香味不一樣了。
裏面混雜了一股說不上來的詭異幽香,絕對不屬于人類,似乎……
陸見川忽然想到什麽,擡起手臂,聞了聞自己,再繼續聞方行舟的臉,發現愛人身上多出來的味道居然和自己一模一樣。
這也是他第一次精準地辨認出自身的氣味,但為什麽他的氣味會出現在舟舟身上?
除非……有人以他的神血為媒介,改造了方行舟的身體。
意識到這一點,他臉上所有的表情消失不見,保持和方行舟鼻尖對鼻尖的姿态,瞳孔豎成了一條縫隙,目光穿透愛人的眼睛,看到他被修改的心髒結構、以及血管裏混雜了新力量的血液。
憤怒沖垮了最後的理智。
四周的溫度飛速下降,樹葉上凝結出冰霜,冰涼的觸手沿着袖口鑽進方行舟的衣服裏,将他的身體層層纏繞,用吸盤和口器清點每一寸皮膚和骨頭,确認他的健康狀态。
“是誰……”陸見川幾乎快維持不住人類形态,聲帶因為憤怒陣陣收縮,聽起來詭異無比,“昨天晚上……誰……你的身體……心髒……”
方硯洲躲在爸爸的口袋裏狂抖個不停。
方行舟很冷靜地摟住陸見川,在神佛的見證下溫柔親吻他的嘴唇。
“不要生氣,小鹿,這只是糖糖破殼的時候發生的一件趣事,”他用帶笑的聲音說,仿佛在跟愛人分享今天的天氣,“我把手伸向它,它爬到我的手心,然後我們就融為一體了。”
陸見川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我的基因流入它的體內,幫助它長出了完整的本體,”方行舟繼續道,“它的基因——或者說你的基因——流入了我體內,讓我出現了一些還不壞的變化。”
陸見川額頭上冒出了七八個眼球,卷起他的手掌,齊刷刷看向掌心。
那裏光滑如初,沒留下任何疤痕。
他仍然不敢置信,觸手在方行舟的衣服下瘋狂蠕動,卻沒能從他的皮膚上找到任何傷口。
凝結的空氣稍稍緩和,眼球們同時眨動,陸見川仍然不太信任,問:“你沒有給方糖放血?”
方行舟面不改色:“沒有。”
“那它為什麽會跟你融合?”
“為什麽不?”方行舟反問,“我是它的另一位父親。”
陸見川看了他好幾分鐘。
終于,樹葉上的冰霜開始融化。
觸手從方行舟衣服裏收回,他重新變回人類形态,繞了寺廟一整圈,仔仔細細聞過每個角落,确認沒有任何血腥味殘留。
方行舟就跟在他身後,問:“這回放心了?”
陸見川還是不怎麽高興。
舟舟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遭遇了重大事件,而他竟然沒能待在他身邊。
意外發生時的每一分鐘都充斥着危險的未知……甚至可能會導致無法挽回的後果。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他渾身冰涼,甚至忘了還有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轉過身來,咬在方行舟肩膀處,犬牙變尖,紮破他的皮膚,仔細辨認血液的味道。
方行舟:“我的血管裏現在是不是流着你的血?”
陸見川嘗了很久。
他有些難以相信,又咬了自己一口,确認兩種味道極為接近,只是方行舟的會更甜,更有誘惑力。
一種極為浪漫的情緒襲中了這只大水母,将狂躁的憤怒沖散了一些。
舌尖仔細舔過咬痕,修複微不可查的傷口,再開口時,陸見川的語氣已經緩和很多,想起來這裏還應該有第三個生命在場。
“糖糖呢?”
方行舟把手伸進口袋。
方硯洲被陸見川的憤怒吓得卷成一團,死死扒住口袋不肯出來。方行舟安撫了半天,讓它爬進自己手掌心,才把它哄出口袋。
幾十雙眼睛怯生生地看向另一位爸爸……兼媽媽。
陸見川彎下腰,和新生的寶寶對視。
“爸爸,媽媽,”方硯洲立刻讨好地叫,蹭向陸見川的臉頰,“媽媽,爸爸!”
陸見川屏住呼吸,幾雙眼睛一動不動看着寶寶,從上到下、從下到上仔仔細細打量。
一段漫長又溫馨的沉默。
良久,陸見川擡起頭,左手抱住孩子,右手抱住方行舟,在他剛才被咬的肩膀處蹭了蹭。
“我們的寶寶終于破殼了,”他長長吐氣,聲音潮濕,“孩子長得真像你。”
方行舟:“……”
他捏了捏小怪物的觸手,沒能從它身上找出任何和人類相像的地方。
算了。
小鹿說像就像吧。
他點點頭,道:“嗯,像我。”
第三條觸手又被孕囊吃掉了,照這個速度,不出半個小時,這裏就只剩下一個腦花……或許腦花都不會剩下。
而就算蛋憑借吞噬母體出生,誰也無法确保它出生後處于理智的狀态,等待他們的極有可能同樣是一條死路——
方行舟死死盯着他們的孩子,手攥刀柄攥得指節發白。
孕囊上的黑色血管在蠕動,口器越來越密集,咔嚓一聲輕響,第四條觸手也變成獵物,被絞成了肉泥。
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階段,可陸見川全部注意力都在刀上,幾十雙眼睛睜到極致,恐懼地看着方行舟拎着刀大步走到身前,艱難又緩慢地後退:“寶貝,你冷靜一些!不要傷害自己!”
言芯:“方醫生你冷靜啊啊啊!!!你拿刀是想幹什麽!”
方行舟握住孕囊想要吞噬的第五條觸手。
胚胎身上流着一半人類的血,父親靠近之後,它的人性短暫回歸,卻也僅僅只是半秒的時間。
它的本能迅速重占上風,它想要吞噬,汲取力量,變強,擺脫母體,新生……
口器咬向觸手。
“咔”。
牙齒磕到了冰冷堅硬的不鏽鋼。
方行舟将刀塞進口器裏,旋轉刀頭,動作熟練又專業,像是在手術臺上剔除病患的腐肉,把這個口器生生從孕囊上剔了下來。
口器掉落在地板,後面還牽着長長的觸手般的肉芽,在方行舟腳邊瘋狂蠕動。
客廳頓時陷入沉默,連陸見川都驚住了,渾身僵硬,幾十雙眼睛同時扭曲,不敢置信老婆在做什麽。
剔完之後,他沒有停下,接連剔掉五六個口器,孕囊上剩下一個個黑漆漆的洞,那些洞還在憤怒地張合,卻不敢真的對人類父親做點什麽。
剔完所有口器,他微微停頓,看了陸見川一眼,目光落在祂滴血的觸手殘肢上,額角突突直跳。
陸見川心中産生了極不好的預感:“舟舟,你……”
方行舟安撫地握緊愛人的觸手,深深吸氣,然後直接把刀劈在了孕囊上!
陸見川:“!”
言芯幾乎是跳了起來:“啊啊啊啊啊!!你是外科醫生,不是婦産科醫生啊啊啊!”
李旋大喊:“冷靜點!!它明顯還沒發育完全,很容易受到污染的影響,現在不能剖啊啊!”
孕囊看起來是半透明的,劈進去後卻比想象的厚很多,他神色冷靜又瘋狂,不停把刀刃壓深,直到探到了營養液,再轉動刀柄,從厚厚的肉.壁上撬開一道口子,透過營養液隐隐綽綽地看到了潔白的蛋殼。
這是他和孩子第一次直接接觸。
他冷聲問:“觸手好吃嗎?寶寶。”言芯面不改色:“他把蟲子吃掉之後還處于消化狀态,正在其他房間靜養。”
這句話裏明顯有太多破綻。
心髒開始不安地跳動,方行舟眼也不眨地看着言芯,後者心虛地将視線移開,轉移話題道:“行舟,你再好好休息一下,我去幫你調藥。”
說着,他轉身想逃,卻被方行舟握着手臂不放。
“陸見川在哪裏?”他問。
言芯:“這個,咳,我也不是很清楚。”
這句話的可信度實在是太低了,言芯自己都說得沒什麽底氣,方行舟自然也不信。兩人對峙片刻,方行舟沒有為難他,只道:“言醫生,等會我能在異研所裏轉轉嗎?”
肯定不能。
不過……言芯并不清楚陸見川二十年前的過往,也不理解水母到底在試圖隐瞞什麽。在他看來,方醫生作為孩子的另一個父親,遲早要接受真相。
所以,他并不介意方行舟在所安全區域裏晃蕩,最好晃着晃着“一不小心”到了某個緊閉的房間裏,再“一不小心”看到懷着寶寶的水母先生。
這樣就不用他辛辛苦苦替陸見川打掩護,畢竟怪物家屬的氣場實在是太冷了!
言芯露出和藹的微笑,親切地握住方行舟的手,道:“當然,你是我們的貴客,歡迎你在安全的區域內參觀,但要等到你的病情再穩定一下。”
方行舟點點頭,把手松開:“謝謝。”
言芯逃也似地離開病房,剩下幾位陌生的醫護人員照看他。方行舟靠着床頭坐了一會,打開手機,看到陸見川的定位和自己的位置重疊在一起。
是樓上,還是樓下?
他看了一會,幹脆直接撥了電話給陸見川。
本以為不會接通,沒想到那頭很快就把電話接了起來。陸見川的聲音聽上去很別扭,像是第一次學習人類語言的怪物。
“舟舟,你醒了!感覺怎麽樣?頭還痛嗎?能不能吃得下東西?”
方行舟:“你在哪?”
陸見川故作鎮定地笑了起來,道:“我在幫李警官處理一點事情,很快就回去看你。”
“……”方行舟嘆氣,“你跟言芯都不對一下口供的嗎?”
陸見川一頓,聲音明顯慌張了起來:“啊?什、什麽口供?”方行舟朝她笑了笑,疲憊地進了更衣室,簡單洗漱一下,換回便服,從儲物櫃裏拿出手機。
陸見川在他手術的三個小時裏給他發了十幾條消息,每二十分鐘一條,喋喋不休,一會問粥裏要不要加糖,一會問手術怎麽樣了,一會問下粥小菜想吃什麽。
半分鐘前的最後一條,寫着:“還沒結束嗎?我準備出發來醫院了。”
方行舟給他回道:“不用來,我現在結束了,準備回家……好累。”
然後翻到下一個聊天框,李旋五分鐘前在聊天框裏回複:“不好意思,這幾天我和言芯一直通宵清點特管品,後半夜睡過去了。”
言芯也回道:“剛才我們查看了醫院的磁場變化,暫時沒有發現異常。那名患者現在怎麽樣?我們過來看看。”
方行舟答複:“沒什麽問題,你們好好休息吧。”
李旋:“所以,是怎麽回事?”
方行舟:“我們懷疑還是精神上的毛病,患者家屬可能隐藏了病史,等他蘇醒後再安排精神科醫生會診。”
處理掉未讀信息,方行舟提上包,離開更衣室準備回家。
從更衣室走到電梯口,他伸手,按下電梯。
下行箭頭亮起的瞬間,忽然,旁邊的病房裏傳來護士小姐驚恐的尖叫,緊随其後的還有什麽東西被打碎的聲音。
“啊——!”
方行舟愣住,迅速回頭,看到有血液從病房的門縫間流出來。
……是剛剛完成手術的患者所在的病房。
可他應該還沒緩過麻藥期才對!
方行舟瞳孔收縮,來不及思考,大步朝病房沖過去,正看見打滿石膏的患者竟從床上翻了起來,一邊七竅流血,一邊死死抓着護士的手臂,眼睛裏一片猩紅,嗬嗬叫着,張開嘴就要咬她的肉。而他的家屬手裏還拿着解開的束縛帶,被吓得臉色蒼白,呆立在兩旁,連動都不會動。
方行舟的心髒猛地一跳,飛奔過去擋在同事前面,把護士小姐推開,動作利落地反扣住患者的雙手扭到身後。
半秒的僵持。“寶貝,我錯了。”陸見川誠懇地率先認錯,“對不起,我只是……只是……”
他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只是太餓?”方行舟從他懷裏離開,發動汽車,語氣淡淡地幫他補充。
陸見川:“……是的,只是太餓了,不知為何忽然特別想吃新鮮的魚,又怕耽誤你休息,所以忍不住偷偷跑到海邊……”
方行舟把油門踩到底,面無表情地看着路:“魚好吃嗎?”
陸見川:“咳,好吃。”
“吃飽了?”
“吃飽了,這陣子都不會餓了!”
方行舟點點頭,然後不再說話。
沉默在車廂裏蔓延。
陸見川小心翼翼地瞥着愛人緊繃的側臉,心中的不妙之感越來越濃,抱着肚子手足無措,在駛離港口的這五分鐘內想到了一百種被做成标本的方式。
許久,他鼓起勇氣,低聲道:“行舟……”
方行舟打斷他:“先別說話,我需要冷靜一下。”
陸見川:“……”
他迅速閉上嘴。
完了。
今晚,他是真的完了。
陸見川絕望地想。
……
方行舟的車輛離開港口後,李旋和同事們收拾完現場,在甲板內短暫地開了一個會,安排這段時間加強近海的巡邏,如果再發現“貝殼”的蹤跡,要第一時間警戒和圍獵。
開完會,暴雨終于接近尾聲,海平線像翻起的魚肚皮一樣有了天光。衆人疲憊不堪,把輪船開回基地,等待新的同事接班巡邏。
很快,海邊又陷入安靜。
海浪接踵而來,沖刷着濕潤的白色沙灘。無人在意的昏暗角落裏,一個不起眼的“普通貝殼”被浪花帶到岸邊,用灰撲撲的殼色掩蓋自己,藏入一個小淺灘之中。
确認四周無人之後,貝殼悄無聲息地張開極小的縫隙,一只深紅色的眼球在縫隙後轉動,直勾勾看向誘人氣息消失的方向……
……
……
回到家時,天已經微微亮。
方行舟拉開門,看到玄關的玫瑰正在晨曦的微光中怒放,十幾個小花苞綻出了新的玫瑰花,幹枯的枝幹上甚至長出了綠葉,昭示着家裏的另一位男主人正處于極佳的狀态。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慌亂不安跟在自己身後的陸見川。
又是淋雨,又是沖浪,他全身上下都是濕的,帶着一股濃重的海腥味,挺着大肚子站在玄關,看起來像一個不慎落水的倒黴孕夫。
方行舟把他頭發上粘的一個黏糊糊的水草拿走,沖他溫和一笑:“先去洗個熱水澡。”
陸見川怔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眨眨眼,無比感動地開口:“老婆……你不生氣了?”
方行舟只是道:“洗完澡再聊,我也要洗一下,衣服淋濕了。”
陸見川連連點頭,脫掉全是海水的靴子,光腳在地板上踩出濕漉漉的腳印,走到客廳又難以相信地回過頭來,看看方行舟,一步三回頭地挪進浴室。
方行舟把門帶上,給玄關格外嬌豔的玫瑰換了水,輕輕揉了揉花瓣,然後進了另一個浴室。
十五分鐘後,兩人收拾好殘局,重新回到溫暖的卧室裏。
雨已經停了,天也快亮了,一夜未眠,陸見川因為吃飽喝足而精力旺盛,方行舟此刻也毫無睡意。
陸見川心虛地主動上床,給愛人暖被窩:“再睡個回籠覺吧?今天調休要好好休息,我來做飯搞衛生,老婆你只用吃就行了。”
方行舟站在床尾,看着被子下身形越來越笨重的愛人,久久沒有說話。
陸見川在他的目光中汗毛一點點倒起。
“……舟舟?”
方行舟輕聲問:“你喜歡吃蚊子嗎?”
一個沒頭沒尾的問題,陸見川嘴唇輕張,神色茫然:”……啊?”
蚊子?……夏天飛來飛去的那個蚊子嗎?
沒得到回答,方行舟反而笑了起來,努力将“食人花”的畫面抛到腦後,從床頭櫃裏面拿出一副沒拆封的乳膠手套,仔細戴到手上。
“我現在不想睡覺。”他說,“既然你吃飽了,那我們就來做點訓練。”
方行舟聽到患者粗重的呼吸聲,像某種極度興奮狀态下的野獸。
“呼……呼……呼……”
一股強烈的不詳預感湧上心頭,他大喊:“愣着幹什麽!束縛帶!”
吓傻的患者家屬這才回過神,不敢靠近,哆哆嗦嗦把束縛帶扔給方行舟,掉在他的腳下。
方行舟:“……”
被推得摔倒在地的護士姐姐又踉跄着爬起身,撿起束縛帶,想要幫方行舟的忙。兩人合力制住發狂的患者,準備給他重新捆上帶子——
患者身上忽然爆發出恐怖的力量,硬生生扭轉身體,任憑被束縛的雙手發出脫臼的咔咔聲,将全是血污的臉轉向方行舟,大張開嘴,口水混着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露出裏面猩紅的舌頭和喉嚨。
那雙猩紅的眼睛裏出現了黑色的瞳孔,直勾勾盯住他的臉,像是快餓死的人看到美味大餐,流露出猶如實質的危險進攻性。
方行舟呼吸一頓,第一反應是把女同事再次撞開……也只來得及把她撞開。
患者已經對着他的脖子狠狠地咬了下來,咬得極為用力,他甚至聽到了血肉被撕裂的聲音,以及有什麽東西順着傷口滑進他血管的聲音……
滑膩又冰涼,像某種惡心的寄生蟲,進入他體內後沿着血管飛速游走,似乎在尋找合适的寄生點。
方行舟的眼睛一點點睜大,疼痛感慢半拍傳入大腦,他看到四濺的鮮血——是自己的鮮血。
護士小姐再次發出驚恐的尖叫,跌跌撞撞沖到門外,大喊着“來人!”,很快,更多同事沖到病房裏,而患者還死死咬在方行舟脖子上,大口大口吮吸他的血。
方行舟用力踹他,四五個同事撲到他身上,将他的嘴一點點掰開。
他的下巴被掰得咔嚓一聲,脫了臼,無意識地松開方行舟的脖子。立刻有兩個同事擋在他和方行舟中間,将他死死壓在地上,用束縛帶重新綁住,再帶上止咬器。
方行舟呼吸粗重地用手捂住脖子,摸到了源源不斷湧出的血液。
真糟糕啊,他想。
咬到動脈了。
不過還好……這裏是醫院。
護士姐姐已經哭成了淚人,多年的臨床經驗讓她還保持了清晰的思路,一邊哭一邊沖出去調用血包。其他同事扶住方行舟,亂中有序地把他擡上推拉床,嘗試給他止血。
短時間內流失大量血液,方行舟的眼前已經開始模糊,隐隐約約認出給他止血的人是秦鴻博。
這位跟了他兩年的研究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手卻很穩,每個止血的步驟都非常專業。
方行舟很欣慰。
他用血淋淋的右手抓住秦鴻博,艱難道:“小王……找小王……”
秦鴻博哭得更加厲害:“什麽時候了還惦記着小王!別說話了!一說話血就……就止不住,嗚嗚嗚嗚……”
“……”方行舟很想嘆氣。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血型并不常見,醫院血庫裏的存貨不多,按照傷口的面積和出血的速度,不可能馬上把血止住。
方行舟沉默兩秒,忽然沒頭沒尾地道:“我一直不知道你在害怕什麽,直到前幾天被蟲子寄生,才隐隐猜到一點,但仍然不是很确定。”
陸見川:“……”
“老婆,”他努力笑了笑,“你剛剛醒過來,是不是記憶出現了什麽問題?”
方行舟沒說話,許久後溫聲道:“或許是吧,好好休息,我也要再睡一下。”
陸見川松了一口氣:“嗯!我會盡快回來,不要想哪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太勞神。”
方行舟挂斷電話。
他喝了半碗粥,感覺身體狀況在逐漸恢複,找借口離開了病房。
他所在的地方應該是異研所的研究區域,旁邊連續幾個房間都是實驗室,偶爾有身穿奇怪的防護服、戴着口罩和眼鏡的工作人員從他身邊經過,也只是看他一眼,并沒有阻止他在附近亂晃。
方行舟走到走廊盡頭,光明正大摁了電梯,然後擡頭看向角落裏的攝像頭。
……正對上李旋投向監控屏幕的視線。
李旋愣了一下,看着方行舟走到電梯裏,卻沒有立刻摁層數,而是又一次望向攝像頭,似乎在詢問他的意見。
李旋:“……”
方行舟是編外人員,按照規定,當然不能在異研所裏面亂逛。不過……陸見川屬于編內。
作為編內重要成員的家屬,嗯,探親還是允許的。
李旋果斷地替他摁亮最底的樓層,以免他一層一層找下去,不小心闖進危險區域。
方行舟對着攝像頭露出笑意,打開手機,看到他和陸見川之間的距離随着電梯的下降而越來越近,等電梯“叮”地一聲停穩時,他們之間已經只隔了十幾米。
電梯平穩地劃開。
外面只有一條光禿禿的走廊,四面牆上裝滿了軟紅外線攝像頭,方行舟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幽香,濃郁到甚至有些發膩。
呼吸在香味中收緊,他的目光落在巨大無比的金屬門上,确認幽香是從門縫裏滲出來的。
方行舟擡起腳,安靜地朝着門走過去,聽着極輕腳步聲在走廊裏回響,心跳莫名越來越快。
寄生帶來的後遺症還沒有完全消失,他的大腦時不時陷入混亂。恍惚間,他似乎又進入了那個沒頭沒尾的幻夢裏,化身成“水母”,被人從水坑裏小心捧起。
他又一次清晰地聽到了命運齒輪轉動的聲音,分不清是來自記憶還是來自現實,悠遠神秘,攪動人與神的兩條平行線,将它們緊密地纏繞到一起。
方行舟在門口停下腳步。
四周過分安靜,他深深吸氣,太陽穴隐隐作痛,屬于人類的直覺一直在瘋狂報警,提醒他裏面藏着極度危險的什麽東西,哪怕只是打開門看上一眼,也足夠讓他付出無法承受的代價。
但不屬于人類的那部分直覺,在急切地渴望着将這扇門打開,去确認懷孕的愛人和未出生的孩子是否平安,有沒有在戰鬥中受傷。
刀刃繼續深入,甚至貼到了蛋殼的邊緣,只要再壓進去幾厘米,或許真的會把蛋殼壓破。
“我可以把你剖出來,”他又道,“如果你想現在出生的話。”
蛋被徹底震住了。
蛋殼上浮現出一只怯生生的眼睛,悄悄看了父親一眼。
沒有了孕囊的阻隔,父親的氣息前所未有的清晰,冷冽又溫柔,脆弱又堅硬。
它還聞到了方行舟皮膚裏散發出甜美的香氣……
屬于人的那部分意志重新占據上風,但神性本能不依不饒,不肯放過這個絕佳的新生機會。
父子連心,方行舟隐隐察覺到什麽,擡起陸見川的觸手,借用祂口器裏的尖牙,在自己的手腕到手掌處劃出一道長而深的口子。
鮮血如注,甜香味讓陸見川迅速回憶起許多糟糕的畫面,剩下的十二條觸手立刻陷入癫狂,聲帶厲聲道:“行舟!”
“噓……”方行舟側頭親吻大怪物。
他将指尖對準刀刃撬開的口子,讓血液直接流進孕囊內部。
血滴落在潔白蛋殼的瞬間,馬上被吸收得幹幹淨淨。
蛋開始抖個不停,仿佛在娘胎裏喝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口乳汁,人性瘋長,以另一種本能壓制住神性本能。
父親的血液是甜的。
甜到讓它忘掉了所有膨脹的欲望。
孕囊上的口器接連回撤,黑色的血管也逐漸消失,鮮紅的血色開始變回健康的粉色。
它瘋狂吮吸父親的新鮮血液,甚至情不自禁靠近刀刃——
直到陸見川忍無可忍,卷走愛人的手,用觸手嚴嚴實實裹住傷口。
刀還劈在孕囊上,沒有了血液澆灌,蛋下意識地準備跟着離開孕囊,又在碰到刀刃的剎那安靜下來,似乎意識到自己此時的處境。
它冒出第二只眼睛,看了看怒火中燒的母體,再看了看不怎麽高興的父親。
然後,它終于想起來自己剛才幹了什麽,呆愣幾秒,懊惱地一點點往孕囊深處藏……
方行舟的手上的傷口很快愈合,但他割傷了動脈,短時間失去大量血液,臉色不可避免地微微發白。
“好啊。”陸見川輕快地應着,從身後環抱住他,禮尚往來般将手伸進老婆的毛衣裏,輕輕撫摸他的下腹處。
這裏光滑得好像從未存在過疤痕。
陸見川忍不住心情愉快地輕哼起小調,将頭靠在方行舟的肩頸處,享受地來回蹭着。
……從現在開始,在方行舟心中,他将成為億分之一的天生雌雄同體,通過體外受精,順利且健康地孕育了他們的孩子。
對于這個解釋,懷裏人似乎接受得非常順利。事實證明,比起異研所那些繁瑣複雜的科學知識,他的愛人似乎對脫離現實的東西更加寬容。
陸見川深深嗅着他發梢的香氣,瞳孔中浮現出一點期待。
等到生産——
老婆一定也能輕易接受他們的孩子是一個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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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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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