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吐司

第 29 章   吐司

“吐司怎麽會是過敏原?”方行舟微微皺眉,“你是怎麽發現自己吐司過敏的?有哪些過敏症狀?是裏面的某種谷物過敏,或者是雞蛋過敏?”

陸見川堅定道:“不要問了,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任何吐司出現在餐桌上。”

方行舟:“……”

說着,他甚至拉過方行舟的手,貼在肚子上,一字一頓地強調:“這一位也不想再吃任何吐司制品!”

肚皮非常應景地動了一下,也不知道裏面的家夥是在表達同意還是反對。方行舟沒忍住笑了,不再繼續糾結下去,只當這是孕夫無關緊要的新癖好,道:“好,以後家裏都不吃吐司。”

陸見川似乎仍不滿意,盯着他看了一會,鼻翼像狗一樣輕輕動了幾下,确認今天的晚餐中沒有被“加料”,才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方行舟俯身親吻他:“這樣就挺好,半小時後我去開車。”

陸見川愣了兩秒,然後飛快跳下床,沖進了洗手間裏。

方行舟簡單洗漱一下,去廚房做早餐。

剛煎了一個蛋,有人咚咚咚,禮貌地敲響了廚房的門。他回過頭去,看到陸見川換了一套學生時期穿的格子襯衣和休閑褲,緊張地站在門口,問:“這身合适嗎?或許媽媽會喜歡比較乖的扮相。”

方行舟嘗了一口新買的番茄醬,靠在臺面上,欣賞着久違的學生裝扮,評價道:“很好看,不過我覺得可以更成熟一些,畢竟我們已經畢業了。”

陸見川認真點點頭,然後嗖的消失在門口。

方行舟把煮好的面條撈出,身後再次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

他重新轉頭。

陸見川這回換了定制的高級西裝,噴了香水,被布料完美勾勒出精雕細琢的身體曲線,像精修的廣告海報裏走下來的明星。

“現在呢?”陸見川問。

方行舟沉吟片刻,勾起嘴角,道:“比剛才那身好看。但我們是去寺廟,不是去走紅毯,或許有些太過正式。”

陸見川深深吸氣,低頭看看自己:“……有道理。”

他又消失在門口。

等方行舟把早餐端上桌後,陸見川換了第三身衣服走到客廳。

他最終穿了普通的風衣和牛仔褲,把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坐在餐桌對面,嚴肅道:“老婆,我覺得這身不錯,你覺得呢?”

方行舟仔細打量幾眼,笑意加深,“嗯”了一聲,贊同道:“确實不錯。”

陸見川松一口氣。

一家三口吃完早餐,方行舟也換了普通的休閑服,準備了急救箱,拿車鑰匙準備去開車。

除了急救箱以外,他們什麽都沒有帶。

陸見川六神無主,對此耿耿于懷,跟在方行舟身後,喋喋不休道:“為什麽要帶急救箱?”

方行舟随口編了個理由:“山路很險,說不定會遇到車禍。”

陸見川:“我會保護好你,不讓你受傷的。而且寶貝,比起急救箱,我覺得我們更應該帶點別的,空手去實在不符合禮儀。我記得媽媽以前很喜歡吃松露炒蛋,家裏的酒櫃也放了很多酒,我們去買點松露、買幾瓶酒怎麽樣?不用多長時間的,商城就在我們家對面。”

方行舟提醒他:“小鹿,她出家了。”

陸見川其實一直不是很理解出家意味着什麽。

“出家就不能收禮物?”他問。

方行舟道:“出家意味着斬斷所有欲求,無論是食欲還是愛欲,所以禮物對她來說沒有意義。”

陸見川依然無法理解:“求佛不也是欲望的一種嗎?”

方行舟被他問住了。

他沉默幾秒,忍不住笑,拉開車門,不容置疑地篤定道:“你說得對,但是,今天我們不帶禮物,什麽都不帶。”

陸見川動了動嘴角,不情不願地放棄:“那好吧……”

車開離香杏街,經過一家寵物店,方行舟短暫停下,沒有買禮物,但給蛋買了一件茶杯犬穿的寵物毛衣。

毛衣是大紅色,胸前寫着金黃的“福”字,左右還帶兩個小小的口袋,一邊可以裝一顆糖。

方硯洲很喜歡,跳到車玻璃前照了半天,高興地蹦來蹦去。

他們七點出發,從市區進郊區,再進山區,沿着盤山路旋轉一個多小時,一直開到十點才趕到。

這麽偏遠的寺廟,竟然香火很旺盛,露天的石子停車場幾乎停滿。

陸見川緊張地把蛋扛在肩上,深呼吸,滿臉嚴肅地推開車門。

腳踩在石子路上,陸見川鼻頭微動,聞着山間清新的空氣,随後微微一愣。

他的瞳孔忽然像冷血動物一樣立了起來,肩膀上的蛋也陷入興奮,蛋殼上浮現出淡淡的粉色,貼着爸爸的肩頭直發抖。

剛剛鎖好車的方行舟看到他的瞳孔,心頭微微一跳:“怎麽了?”

陸見川的目光掃過整座寺廟,最後将視線停在旁邊大樹上。

大樹的枝頭有一只松鼠,快要入冬了,松鼠兩腮囊鼓鼓的,顯然已經幸運地囤下不少過冬物資。

今天太陽很好,它趴在樹枝頭,悠閑地曬着太陽、吹着微風,看起來在這個山頭過得相當滋潤。

——可它的眼睛卻是猩紅色的。

陸見川看了幾秒,瞳孔又慢慢複原,轉身跟愛人笑道:“這裏是個不錯的地方。”

方行舟也看了看松鼠,因為隔得太遠的原因什麽也看不清:“感覺到什麽了?”

陸見川道:“這座寺廟下面似乎埋了東西……我猜可能是古神佩戴過的某件物品,經過億萬年的掩埋,力量已經被徹底稀釋,只因為香火供奉的

所長沉吟許久。對于整個所的負責人來說,這是一個更加艱難的決定。

同樣的,他腦中似乎也朦朦胧胧罩着輕紗,越是思考,結論越是朝着“同意”一方傾斜——

最終,他嘆了口氣。

“十二年間,水母先生為人類和平做出了巨大的貢獻,為異研所也提供了極大的幫助,已經是我們不可或缺的同事。更何況,A0009是在祂的幫助下完成捕捉的。”

聽到這裏,李旋猛地松了口氣。

随後,他又聽到所長道:“……但是,為了防止意外,排號在00018之前的特管品都有契約限制,無法被‘使用’,除非有緊急事态觸發了特殊警報。”

李旋聽懂了。

他眼睛微微一亮,朝上司敬了個禮:“收到。”

他大步離開所長辦公室,給陸見川打電話,捂着話筒,悄悄道:“陸先生,你來‘打劫’吧。”

……

“齒輪”繼續旋轉半周。

想要完全掌控運道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哪怕是未來的神祇,如果強行扭轉命運,也容易遭到反噬。

所以,必須讓每件小事合理地朝着預期推進,這樣才能形成正反饋,如同滾起來的雪球,讓這條“道”越發寬敞通暢。

陸見川挂斷李旋的電話,竟罕見地出現了片刻晃神。晃神間,祂仿佛看到環環相扣的巨大車輪在滾動,承載着整個宇宙的命運,把世界載向全然未知的方向……

祂同時預知到了即将到來的寶貴臨界點,好像永不可能交集的兩條平行線被神力撥亂,逐漸接近,即将交疊。

陸見川的幾十雙眼睛看向肚子。

裏面的蛋得到消息後反而安靜下來,開始飛快吸收營養液,孕囊也跟着快速縮小,眨眼的功夫便只回到了懷孕十個月時的模樣。

如果這次失敗,失去了營養液的它很可能無以為繼,成為一枚破不了殼的死蛋。

陸見川久違轉化成人形,深深吸氣,擁抱住身邊明顯在緊張的愛人,吻住他的嘴唇。

兩人接了一個短暫的吻。

方行舟的手貼上他腹部,手指微微發抖,又一次鄭重地說:“以你的安全為主。”

陸見川點點頭,還保留着本體時的習慣,用臉來回蹭愛人的臉,興奮道:“我覺得現在可以打電話告訴爸爸媽媽、大哥、三妹、小心寧,還有你的媽媽,告訴他們,我們馬上要有新的家庭成員了!”

方行舟長長吸氣,也露出一點笑意,但笑意依然無法覆蓋眼中的緊繃。

“好,我會處理這些瑣事。”他說,“我們走吧,沒有了營養液,寶寶得快點出生。”

兩人上了車,開車的人是方行舟,一路風馳電掣趕往異研所。

肚子還在不停縮小,不僅僅是營養液,連五髒六腑也全部融化,被吸進了蛋殼裏。

陸見川又開始感到難以忍受的饑餓,餓得想把整個世界都吞進去,很多危險的念頭沖擊着岌岌可危的理智,尤其是所有營養液耗盡的那一瞬間——

方行舟察覺到他的難受,把車停在異研所門口,伸手抓住他滾燙的手。

後者立刻與他十指相扣,把他的手拉到嘴邊,溫柔地吻了一下。

但陸見川的眼睛裏已經猩紅一片,皮膚下的血管如蛇般不停蠕動,肚子只剩下四個月大小,滾燙的蛋殼幾乎貼上了肚皮,把那塊肉由內至外的生生燙熟。

他按耐着越發強烈的疼痛,緊緊扣住愛人的手,和他一起下車,走到異研所門口。

半小時前,李旋和言芯已經為他們做了入所通行證,理由是待産。

沒錯,确實是待産。

陸見川以人形通過安檢,步履艱難地走到所裏,腹部墜得難受。

李旋和言芯正站在大堂等待他們,臉上帶着如出一轍的複雜表情,聲音緊緊繃着:“陸先生,你還好嗎?”

“不太好,”陸見川的腿已經開始朝本體轉變,“我能夠感覺到,它已經預知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正迫不及待要出來。”

兩人臉上最後的血色也消失不見了。

李旋:“方醫生,請馬上跟我們走,去安全區域!”

方行舟幾乎無法呼吸,死死攥着陸見川的手,一步也挪動不了。

他的理智變成漿糊,只想順從本能留在這裏,在愛人生産的時候陪伴在他身旁:“陸見川……”

陸見川最後努力勾起笑容,溫聲道:“老婆,等我。”

話音落地,他身上的神力像驟起的海浪,呼嘯着瞬間席卷整個異研所。

李旋和言芯頓時跪倒在地,大腦一片空白,鼻腔開始流血。甚至連方行舟都難以維持身形,晃動一下,五髒六腑被震得移位。

眨眼的功夫,陸見川已經完全轉化成本體形态,觸手卷起大堂的三人,将他們塞進安全區域,用口器親吻方行舟的嘴角,然後将安全門嚴嚴實實合上。

祂再沒有顧忌。

剛才的神力波動不過開胃小菜,祂縮小數倍的孕囊上蔓延起蜘蛛網一樣的裂痕,兩道神力疊加在一起,龐大到無法想象的力量把整片海域都淹沒其中,讓磁場監控器上的數值迅速爆表。

下一秒,留守在所內的特管員們耳邊浮現出一道沙啞詭異的聲音:

他的精神出問題了嗎?或許是的……從陸見川懷孕開始,他的大腦好像不受控制了,總是會産生許多無法理解的沖動。

眉頭越皺越緊,他把手握成拳,藏進口袋裏,擡頭看向廚房裏的人。

陸見川明顯是剛從被窩裏爬出來的,連鞋都沒來得及穿,身上也只套着單薄的睡衣,站在冰涼的瓷磚上将那個倒黴西紅柿剁得砰砰直響,眨眼就将它剁成了西紅柿泥,仿佛它是此生最大的敵人。

這一幕讓方行舟的太陽穴一陣麻煩的疼痛。

糟糕。他想。

小鹿真的生氣了。

而且看上去前所未有的、非常、非常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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