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形象

形象

13

章名陸坐在廠房的臺階上一張張翻設計圖紙，來回翻的紙張發卷，臉色愈發古怪。

“還有我呢。”藺師傅端詳圖紙，合不攏嘴道：“咱們廠人手一張，到時候印到外包裝，廣告費也省了。”

“藺師傅，您出過織眠島嗎？”

“出過島有什麽，等包裝設計完成，我們走遍大江南北。億宴的業務版圖在國外，咱一個英語不懂，也能出國，讓那些外國人認識‘吃你的果幹’。”

幾個年輕人拿着設計圖相互炫耀，阿潮最先發現章名陸的神情僵硬，打量半晌，在設計圖裏一找：“陸哥，這邊沒有你那張，是不是在辦公室？”

章名陸回神。

阿潮納悶：“章程哥沒跟你談談。”

“談什麽？”

“設計包裝形象的時候，章程哥和大家聊過基本情況。你們每天住一起，什麽也沒問？”

章名陸沉眸，手撫到脖子上，他最近時常回莊園拿東西。他哪有什麽東西能拿，房子買了一直沒住，好在桂爹幫他在莊園裏種了片桔梗和草莓。只見章程坐在窗邊繪圖，他時不時看一眼。

“陸哥，脖子上有草莓。”章程的視線輕飄飄地看他，面不改色道。

“我沒到草莓……”章名陸的手在脖子上一愣，氣道：“章程，你看我是不是特別好騙？”

章程：“只能你海鮮過敏，不能我看到草莓。”

眼見章名陸的脖子現出一片紅，阿潮問：“陸哥你脖子過敏了，上次的藥還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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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問。”章名陸将圖紙塞進果筐裏，立時起身，想了想，又轉回來提着果筐在廠房裏挑水果。

阿潮的視線跟着他的動作，越看越欲言又止，他陸哥是要讓人火大。

門衛室的青年發現章名陸遠遠地看他，等着章名陸安排，章名陸提着果筐走了過來，青年一邊揀好聽的一邊觑着章名陸的臉色，章名陸時不時瞧一眼他的臉，什麽也沒提。

“廠裏新收的這批耙耙柑口感不錯，大家嘗嘗鮮。”

“謝謝陸哥。”二樓辦公室的女孩負責整理檔案，平時沒事叽叽喳喳，是廠裏消息最靈通的地方，看到筐裏的“耙耙柑”愣了愣，觑了眼章名陸，沒多說什麽。

苑姐用眼神示意對面：“章經理他們還沒有。”

章名陸：“女士優先。”

片刻後，他抱了幾個柑橘在小眼鏡的注視下走到章程桌邊，章程正在和客戶溝通，眼沒看他，笑道：“謝謝陸哥的耙耙柑。”

章名陸頓了須臾，低聲應了，在小眼鏡納悶的注視下出了辦公室。

不多時，小眼鏡昏昏欲睡的眼皮猛地驚醒，只見章名陸貌若無意地掃了眼章程桌上沒動的柑橘，章程的手指敲着鍵盤，沒空。

“辛苦了，水果新鮮吃，我幫你們剝一下皮，方便實用。”

章程的眸子微妙的一眯，不可察地用眼尾的餘光瞄了眼，眼見他又将“耙耙柑”抱走了。

“章名陸，你吃錯藥了是不是！人家吃不吃用得着你管！你知不知廉恥！”

織眠島的年輕人講究你情我願，看對了眼緣公開表白，別人沒表示，也不能糾纏打擾人家的生活。

太過殷勤讓人誤會，可能章程還是藝術生，想起紫色桔梗花語，哪有人關注哪種藥材代表什麽含義！他該不會多想吧？章名陸郁悶地愈發煩躁。

對着辦公室的窗戶一面自言自語，一面看着剝好的柑橘瓣，章名陸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扯着瓣上顫顫繞繞的絲絡，果筋立時貼着手指，仿佛找到了新的依靠。

等章名陸端着橘子瓣回來，迎接他的仍然是小眼鏡反射着光的眼鏡片。

小眼鏡：“章程哥到廠房看生産進度。”他接過果籃端詳。

“陸哥，你怎麽連橘子的筋絡也剝了，一盤吃下去，不得上幾天火，我還想靠着外面這層潤肺。”

“耙耙柑又不是橘子。”章名陸心不在焉，不假思索道。

小眼鏡：“陸哥，你看我。”他拿着“耙耙柑”在他的兩個眼鏡片上一碰，問：“看出來了嗎？”

漫不經心的章名陸後知後覺地端起走廊裏的果筐，一筐橘子，旁邊辦公室的員工觀察他發出低笑。

“你自己一個人吃完，他的傷口還沒好。”章名陸提着果筐大步上了樓。

章程回辦公室，發現小眼鏡立刻加快朝嘴裏塞果瓣的速度，他的手沒沾到果籃，小眼鏡咽下去道：“待會陸哥還得下樓一趟，那是你的果盤。倉庫打包人手不夠，我看看他們招到人了嗎？”

小眼鏡風風火火地逃出辦公樓。不一會兒，章名陸端着果盤神色凝重，正對上章程好整以暇的凝視：“我嘗嘗，什麽橘子讓他們合不攏嘴。”

章名陸的手在門邊一頓，看到對面辦公室的人快速收回腦袋，果盤朝章程手裏一放，背靠桌沿，盯着門口想了想，又拎了只凳子，坐到章程對面，眼睛捎着桌面的一沓設計圖。

章程心知肚明：“我對你不太了解，沒設計出滿意的圖紙。”

“你怎麽不問我？”全廠幾百人畫的形神兼備，門衛室的人沒落下，章名陸整天在樓上。

章程無辜：“這不是在問了。”

章名陸：“我如果不來找你，你什麽時候找我問。”

“你這不來了。”

“章程，你欲擒故縱，讓我主動問你，為了什麽。”章名陸壓低了聲問。

“我沒想到廠長這麽關心自己的形象，咱們廠産品質量為先，包裝多年如一。你現在看我是欲擒故縱，如果我長一張阿潮或小周的臉，你還看我如一、欲擒故縱嗎？島上的人認識你，了解你，你不會質問他們怎麽看。等人發現你的品質需要過程，前提是我願意拿時間了解你的內在，我們的産品擺到琳琅滿目的貨架上，也在被別人打量，你可以反其道，用質樸的包裝尋求人的心理價位。不過一層樓，你知道主動提升存在感，我們的産品已經到了顧客面前，還讓它沉默。厚積薄發固然存在，也是在成為品牌後，才有人回顧你們艱辛的過去。人先用視覺評分，以前你立足本地，包裝的影響微乎其微，今後發展出去，你每邁一步，它的影響會随着你邁的步子越大越明顯，甚至成為掣肘的弱點。你先問我，便省了我們預期互相猜測猶豫的時間。”

只見章名陸面紅耳赤，耷拉下嘴角，章程剛要出手安撫他，被沖上過道的喊聲打斷，他的手落回桌面的圖紙上。

“陸哥，今年的舞魚節又到了，咱們廠要派出一個代表參加活動。”阿潮冷不防被撲面的冷氣凍的一激靈，節日的熱情讓他沒上心，他的視線在兩人面上來回轉，試探地讨好問：“你們誰參加？”

章名陸一腳踢他膝彎：“你們安排一個人參加。你，路小周，還有廠房那群。”

阿潮假意跪下，手臂撐在桌面，看着章程商量：“我們對他們沒吸引力，小眼鏡兩大眼鏡圈，人都看不清，嘴也不利索，更沒幾兩肉。我這兩耳朵，豬八戒選九齒釘耙，我鐵定沖。章程哥，咱們廠除了陸哥，數你有條件，為廠裏發熱争光。”

章程被他利落的嘴皮子一陣忽悠，眼眸轉到圖紙上，沉默片刻，忽然擡眼正和章名陸的瞳眸不期而遇，動了動唇，開口一個“好”還沒落地。

剛坐下的章名陸瞬間起立：“我參加。”

阿潮半跪的姿勢冷不防讓章名陸驟然帶起的氣壓掀到了地上，坐着看他陸哥的身材：“行……行啊，陸哥改主意了，再讓章程哥替補。章程哥你有意見嗎？”

章程笑答：“陸哥肯定比我更有女孩緣。”

進門不久的小眼鏡還沒坐下，一層冷汗從頭灌到了後背，他揪着章程的衣角。章程只見章名陸頓時面黑如鐵，阿潮也垂着腦袋不敢看他們。

*

苑姐敲了敲門，明知故問：“章經理，你一個人在。”

章程等人解惑，道：“小周找廠長彙報工作。”

小眼睛和阿潮被章名陸叫到了辦公室，樓上半響沒動靜。

“你們電商銷售出貨量大，生産招人事事勞心勞力，根本沒談朋友的時間。”苑姐打量他不反感，問：“章經理談過女朋友嗎？”

章程看着她毫無回應。

苑姐恍然：“我糊塗了，你不記事。這不剛才阿潮提醒我了，咱們島上的舞魚節也是你們年輕人相親會，廠長參加，必須全廠加油。章經理到現場，如果遇到喜歡的人，跟廠長說一聲。”

“應該先和喜歡的人表白，小周先前講過島上的人情，到時候全島都會知道。”章程淡淡地笑道。

“是這個過程。你剛到織眠島不久，又沒有家人做主，咱們廠就是你的後盾，你跟廠長提一聲，他好替你打算。”苑姐笑了笑，喝了口茶。

章程默了片刻：“等我全部想清楚，再請廠長替我打算。”

“也好。”苑姐提醒完，走到門口猶豫幾秒，叮囑道：“真有喜歡的女孩，你先和廠長說啊。”

“放心苑姐，我先讓他知道。”章程看着門再次關上，從輸入板下面拿出一張設計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