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分心

分心

22

“你當初喝了這碗粥過敏，應該不會毫無印象。”趙擅的手遮住碗沿。

章程垂眼，不等趙擅反應，他喝了半碗，只見趙擅怔愣地看他，手慢慢地扶到桌面。

“你在證明不是我想的那個人？”趙擅不敢置信。

章程：“我在證明你不會明知他過敏，還會加入他過敏的食材。”他堅定地看着趙擅，眉眼的笑輕又淡。

趙擅愈發錯愕，不禁困惑，這個人和他印象裏只一面的程途真的是一個人？只要有了疑問，得不到肯定無疑的答案，他不會輕易放棄。

“我們廠長不只說過，一方水土一方人，還有相同磁場的人會被吸引到相同的地點。趙先生，你研究藥食，從那麽多大品牌的邀約來到我們這家小作坊，我理應相信你的人品。”

趙擅淡淡回應：“是嗎？你這麽相信章廠長的人品。”

到國外的趙擅課餘做飯送外賣賺生活費，祝衍知道這件事還問：“有沒有什麽藥食改善人的睡眠。”

趙擅那時對祝衍心生好感，也曾公開表白，祝衍的回答複制黏貼，好像沒有感情的自動回複。

他做了藥膳送到祝衍校外的公寓，然而開門的竟然是一個陌生男生，其實趙擅見過這男生的照片，祝衍在趙擅這裏訂了很多次外賣，平時他會備好現金，有一回他一邊打電話一邊慌亂地翻開錢包，照片便從夾層裏掉落。

趙擅撿起照片看了眼，只見祝衍突然從他手中收回照片，看着他既錯愕又嫌惡，最後問：“你怎麽沒戴眼鏡！”

趙擅張了張嘴，如實回答，眼鏡架扭曲了，需要再配一副。

适時祝衍嫌惡的神色緩和，道：“我送你一副眼鏡當作這次的外賣錢。”

可能想到祝衍那次微妙的轉變，他們心照不宣，趙擅每次送外賣都會帶着祝衍送的眼鏡，祝衍即使心情不佳，看到他的出現不自覺會心一笑。趙擅以為祝衍在慢慢地接受他，當在祝衍的公寓驟然見到程途，他的腦海立時浮現那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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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途打量他手裏的湯碗，笑着問：“你找祝衍？”

趙擅：“他訂的外賣。”

當程途進門拿錢，趙擅落荒而逃，手機震動不停，他也顧不上看，突然被人拽住手腕從街上扯到了一旁，眼鏡倏地被拿走，他本能地攥住那只手。

祝衍冷若冰霜，忍着怒氣，答案不問自揭，他松了手，另只手提着冰激淩。

趙擅：“我什麽也沒說。”

祝衍腳步一頓：“我和你沒什麽不能和他說的。”

良久，趙擅戴上眼鏡對着玻璃面看着自己的側臉，沒什麽不能說的，那麽一點不經意的相像，不是有心人根本無從察覺，哪怕站到本人面前。

他查看了祝衍的消息。

【祝衍】：別來了。

【祝衍】：別戴眼鏡。

【祝衍】：別再……

最後那條突然被打斷的消息，令他心驚肉跳。趙擅心想，像就像吧，他們本來也是商家和顧客關系。

事情沒有到此為止，當天夜裏祝衍的電話猶如一盆寒九天的冰水将他澆了遍，趙擅趕到醫院，只見祝衍緊繃的額角筋從頸間一直到緊握的拳，好像下一秒将落到事情的禍首身上，趙擅也攥緊了拳沒有瑟縮，走到祝衍面前。

“你的菜譜拿來了？裏面是今天全部的食材？”祝衍惡聲問，看着他手裏盛藥材的袋子，仿佛是最歹毒的藥。

趙擅點頭：“我不知道他對什麽過敏？”

祝衍全然沒有耐心再等他解釋，提着東西沖進一間辦公室。

趙擅等到第二天，祝衍才出現在他面前，像是被人掐着心脈，不得不面對他這個人，遞了一份營養粥。

“我問過你，你對自己做的東西有沒有自信，你信誓旦旦地回答，藥食改善人的身體機能。這就是你的改善機能！他是情況特殊，你回答的時候沒有考慮過？”

祝衍從不輕易相信這些沒有資質的小商戶，可他還是信了眼前的人，因為他戴眼鏡的垂眸間有幾分程途的影子，祝衍打量他此刻的神态，不由閉了閉眼，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做了多麽荒謬的決定，當程途要嘗的時候，竟然沒有經過思考，什麽也沒問。

“你不戴眼鏡的時候才更像你。”他淡漠地回答趙擅的疑問。

趙擅忘不了祝衍的質問，他用了很長時間驗證“他情況特殊，你回答的時候沒有考慮過”。

“我在織眠島上問了很多人。最先是齊經理，在我剛到島上那天，他回答，我來之前你從沒有戴過眼鏡。然後當天，我問了章廠長。”趙擅搖頭笑了笑，道：“他告訴我你一直戴隐形眼鏡，廠裏的人都被你騙了。”

“有可能，他回答的天衣無縫。我又問了一次齊經理，這回他的回答比之前嚴謹，像是印證了章廠長的解釋。章經理你覺得有問題嗎？”

趙擅最開始問阿潮，在人沒有任何雜念的時候，得到的答案最接近事實。當他第二次再問，阿潮有意隐瞞，想要彌補之前的漏洞，暴露了更多的疑點。

“一個謊言就要用無數謊言彌補？”章程細嚼慢咽地喝着湯，“帶你在島上轉的時候，我說過，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織眠島的人騙不了人。”

趙擅笑了笑：“我的疑問是他為什麽騙，你能拿下眼鏡嗎？”

章程看着他，放下湯匙，手搭在眼鏡架上。适時趙擅背後的人問：“你們訂了外賣？”

只見章名陸也帶了桂爹店裏的餐盒，章程笑道：“趙先生覺得我氣色虛，讓我嘗嘗這道藥膳粥，對眼睛好。他問我有沒有忌口的藥材。”

章名陸猛地一頓，問：“有嗎？”

章程道：“不試試怎麽知道。”

看他們兩人眉來眼去，趙擅沒來的及打趣，手機立時響起，備注讓他方才的雲淡風輕一時潰不成形。

他擡眼看着章程：“章廠長，你能送我到酒店見客戶嗎？這裏不好打車，章經理可以同行。”

*

章名陸開車将趙擅送到島上的酒店，孟逸成和祝衍訂了這裏。

趙擅下車前問：“章經理不一起見見斐呈的人，你們工廠和他們以後在億宴少不了碰面。”

章程看了眼章名陸。

章名陸：“我們廠暫時不考慮和斐呈接觸，等到能平起平坐，再談合作。”

趙擅道：“章廠長，你這麽無條件的擁護章經理，真讓人嫉妒。”

“不是無條件，這是我的加班應得的報酬。”

目光游離在外的章程猛地拿開眼鏡，朝章名陸靠近，還沒下車的趙擅瞪大眼睛，慌張打開車門：“你們倆讓我先下車。”

不遠的祝衍和孟逸成看到趙擅狼狽地從車上下來，以為發生了什麽，祝衍朝他邁了兩步，看清前面的人，毫無防備地一怔，嫌惡地挪開視線。

趙擅觑着祝衍的尴尬，再回眸看車裏的人，疑雲消了大半，看着祝衍，他竟然也因章程的相像和程途牽扯到一起。

只見章程緩緩地後撤，嘆了口氣，章名陸沉眸，問：“你嘆什麽氣？”

章程：“感覺像親了塊木頭，桔梗田的藥草比你懂事。”

不等章程笑出聲，又被章名陸忽然近前，兩人再次四目相對。

章名陸怔怔地看着章程，他不曾想過這麽失控的瞬間，當章程吻上他的時候，只覺心髒踩空。章名陸試圖從章程的臉上也看到一絲投入，每次都徒勞無功，特意拿開眼鏡的章程将自己展現在他眼前，他的心思全被章程攥緊，章程看他一步一步不自覺靠近，等他心甘情願地投入，章名陸毫無緣由的氣悶，氣息也變得雜亂。

章程只愣了須臾，很快恢複了理智，惡劣地試探，在章名陸遲疑的片刻，他已然占了上風。

章名陸：“還像木頭嗎？”

章程笑道：“章廠長的上進心比木頭硬一點。”

章名陸從他冷淡的眸子發現了狡黠，突然冷聲：“章程，你拿我當工具人？”

織眠島上的人很真，章名陸知道那是什麽情态，在章程臉上，他沒看到過，或者看不出來，他不喜歡章程戴眼鏡，這幾天他都忍不住讓拿走這層掩飾，章程這個人就像經過了眼鏡片的矯正落在視網膜上，抛開眼鏡片又看不清楚。

“章廠長的工具人好像也沒有發揮承上啓下的作用。”章程撐着車窗，掃過外面的景色，目光像是無數細腳，歪歪扭扭地搖晃他的脈搏，用細的不能再細的腳試圖捂住章名陸快的不能再快的心跳，然後還無辜地問“怎麽跳的這麽快”，他道：“有時候我也在想，你們果幹廠能用什麽打動我？我和你談感情，你和我談工作，我講工作，你又打感情牌。我敢情問，章廠長你打消對我的疑慮了嗎？至今你也沒有拿出一份合同讓我在織眠島立足。你讓我真誠，先讓我看到果幹廠的誠心。”

章名陸辯駁不了，他怎麽遇到這麽一個人！眼睜睜看着他的心懸浮又下墜，再在指間若無其事地撚轉。他總算明白為什麽有些人吵着突然吻上了，他吵不贏，還怕人跑，章名陸将章程扣在臂彎裏，低聲問：“行，還是不行？”

只想讓他分點心，讓他無力招架，讓他也心甘情願……

眼鏡架不知不覺掰得變了形，章程的堅定沉在眼眸裏，突然有點失焦，勾住了章名陸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