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回去

回去

落塵正在撫摸楊過發絲的手驀地頓住, 沉默在房間裏蔓延。良久，落塵才輕聲問道：“都是胡言亂語罷了。”

楊過松開落塵，往後一仰躺到了床上。雙手枕在腦後雙眼放空地看着帳子頂, “我并不相信他的話。”

“可你心裏有些懷疑了不是嗎？”雖是疑問, 但落塵卻說的肯定。

一股風順着窗棂吹了進來, 素色的帷幔微微搖晃着遮掩住了楊過有些晦暗的神色。

“她并沒有理由說出這麽一個很容易就被人拆穿的話不是嗎？”楊過的聲音很空，很輕，一縷很輕微的風都能将這句話吹散。“她想要挑撥離間，讓我去對付郭伯伯和郭伯母，就不會用這麽拙劣的借口。”

黑暗中，楊過緩緩說道：“我曾經問過郭伯伯，我爹是怎麽死的，但是他沒有告訴我，只說等我長大了就會告訴我。”

“師父也不知道？”落塵問道，師父既然是郭伯伯的挂名師父, 不會對此事全然不知情。

楊過搖了搖頭, “我沒問。”他的聲音好似帶着無盡的惆悵, “在我的想象裏, 我的爹爹一定是個和郭伯伯一樣的大英雄, 受人敬仰, 小時候我就是這樣認為的。我以為我娘不告訴我爹是誰，是因為他們鬧了別扭。”

“可是現在我卻不這麽想了。”楊過凝視着落塵, 黑暗中, 他的眼眶裏仿佛沁出一層水意來，映着窗外的冷月, 好似下一刻就能落下一顆明珠一般。

落塵道：“為什麽？”

“現在我明白了，如果我爹爹真的是個大英雄, 郭伯伯一定會告訴我，哪怕我他只是一個無名小卒或者只是一個普通人，郭伯伯都不會隐瞞我。可是他沒有，他不但沒有告訴我，還一直拖着不肯告訴我，這一切的原因都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我爹爹一個是個令他們連提都不想提的人。”

這樣的人或許是個大奸大惡之徒，是個與自己的想象相差甚遠的人，所以他不敢問。一直以來他都在自欺欺人，只是沒想到，自己掩藏許久的問題就這樣突然被裘千尺所揭開。

沉默在無聲的蔓延，房間裏很安靜，落塵很清楚地聽到了楊過的呼吸聲，“也許你該去問問，不管怎麽說，他都是你的父親。為想，無論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一定是個愛你，愛你母親的人。”

落塵伸出手輕輕撫摸着楊過額頭的發絲，“就像我，我的父親是歐陽克，他也不是一個好人，但是我也不能因此就去否認我是他的兒子。我們雖然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但是我們可以選擇自己會成為什麽樣的人。”

“郭伯伯對你的期望很大，他從來沒有因為你的父親而對你有所保留，反而一直拿你當親兒子看待。如果你去問他，我想他不會再隐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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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過抓住落塵輕撫着自己發絲的手，緊緊握在掌心，在黑暗中也熠熠生光的鳳眸緊盯着落塵。房間裏很黑，唯有外面的月光透過窗棂灑了進來，但是這點暗淡的光對落塵這樣的習武之人來說，并沒有什麽阻礙。又是這種眼神，落塵下意識地避開，卻耐不住他的心快速地跳了兩下。

“好，等明天我們就離開這裏，去襄陽城找郭伯伯。”楊過緊抓着他的手不放，落塵試探地往回抽了一下，卻沒有抽動，反而被楊過抓得更緊了。

落塵擡眸看着他，清楚地看到楊過眼裏的真摯的情意。他低下頭沒有說話，也沒有再繼續抽動自己的手，只是任他緊握着，掌心汗濕。

翌日一早，楊過和落塵便早早起來，誰都沒有提昨晚上的事，只是兩人相處間明顯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對不住了，楊兄，本來是請你們來家中做客的，沒想到卻······”公孫朗歉意的說道，“等日後有時間我出谷之後咱們再聚。”

楊過拱手道：“公孫兄不必多慮，是我們有急事要先走一步。等日後公孫兄出谷定要去襄陽城找我，也讓我一盡地主之誼。”

“一定！楊兄，歐陽兄，保重。”公孫朗笑着向楊過和落塵道別。

落塵笑道：“保重。”雖然公孫夫人颠了一些，但是公孫兄和公孫姑娘倒是不錯。

二人下了船，對公孫朗遙遙拱手，而後翻身上馬疾馳而去。公孫朗看着他們逐漸遠去的背影，心道：這一別，怕是要很久見不到了。也不知到那時你們還會不會認我這個朋友。

楊過和落塵離開絕情谷便一路疾馳往襄陽城而去。因是趕路，所以他們的速度很快，不過大半個月就到了襄陽。進了襄陽城沒有多久就遇見了耶律齊。

楊過還以為他早就走了，沒想到會一直留在襄陽，“耶律兄打算就這樣留在襄陽了？”

耶律齊聽他這麽說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忽然紅了臉，“我和家妹也沒有地方可去，幸得郭大俠收留，便打算留在這裏，幫助郭大俠抗擊蒙古。”

楊過和落塵對視一眼，都眼帶笑意，只怕不是這般簡單。

将楊過和落塵送到郭靖在襄陽的府邸門口，耶律齊就道：“我還有事，就不送楊兄了。”

目送耶律齊離去，楊過就和落塵走了進去。此時郭靖并不在家中，而是去軍營查看練兵的狀況了。府中只有黃蓉在。

黃蓉見到他們倆時還有些驚訝，沒想到他們會忽然回來。“你們郭伯伯前幾天還念着你呢，說你們什麽時候回來。若是知道你們回來定然高興。”

落塵拉住想要說話的楊過，笑道：“楊過說過年的時候沒能回來和你們一起過，如今得了空就回來瞧瞧。”

黃蓉心有七竅，自然對落塵拉住楊過的動作心有疑惑。只是她聽落塵這麽說也沒有深問，而是順着落塵的話笑着說道：“有事耽擱我們也理解，過兒不必這般歉疚。一路風塵你們怕是累了，先回去歇歇，有什麽話等你們郭伯伯回來再說。”

楊過也沒有拒絕，他現在還沒有想好要怎麽說，便拉着落塵回了自己的客房。客房很幹淨整潔，可見時常有人在打掃。

黃蓉看着楊過和落塵無比諧和的背影，微微蹙起了眉頭，他們的動作是不是有些過于親密了？但她也沒有再多想，也許是他們關系好。

傍晚時，郭芙和程英、陸無雙、完顏萍、耶律燕還有大小武回來時，聽到楊過和落塵回來了，郭芙和程英、陸無雙很高興地就去找落塵。

“小哥哥，楊大哥，你們回來了！”郭芙欣喜的很，拉着落塵問起他們這一路的見聞。

落塵見她們好奇，就将他們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和她們說了一遍，但是關于絕情谷的事情他自然是略過了，只是提了一句交了一個新朋友罷了。

程英看向楊過雙眸含笑地看過來不禁心跳加快了一瞬，只是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時，卻發現他的目光都在落塵的身上，不由得就是一愣，那樣溫柔又炙熱的眼神她很熟悉，那是愛。

愛？楊大哥愛着歐陽大哥？程英很詫異，甚至是震驚，他們可都是男子啊。她的臉刷的一下白了，陸無雙握住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很涼，擔憂道：“表姐，你怎麽了？你的手怎麽這麽涼？”

程英回了神，在楊過疑惑地看過來時急忙垂下了眼睫艱澀地笑了笑，“沒事，可能是回來的時候被風吹着了。”

陸無雙見她真的沒事這才放了心，“那等會我讓人給你熬碗姜湯驅驅寒。”

程英點頭，坐在椅子上神思不屬。片刻後她擡起眸子看着落塵笑意溫柔的和郭芙說話，心裏很是複雜，歐陽大哥這樣溫柔又美好的人，知道楊大哥的心意嗎？如果他知道了，會不會生氣憤怒？

楊過見程英一直盯着落塵看，心裏就是一緊，程英這妮子是不是看上落塵了？不行！誰都不能和我搶！

晚上郭靖回來了，得知楊過和落塵回來很是高興，和楊過飲了不少酒。酒過三巡，郭靖精神尚好，楊過倒是酒色上臉，微醺着被落塵扶了回來。

楊過将自己全身都壓在落塵的身上，落塵扶着他進了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你這個臭小子故意的是吧？還不起來！”

說着就把沾了水的布巾捂到他的臉上，被冷水一激，楊過迷蒙的腦子頓時清醒了不少。他長長呼了一口氣，将布巾擰幹搭到盆架上。

“現在要去嗎？”落塵見他看着外面不說話就道。

楊過躊躇一會兒，緩緩走了出去，“你在這裏等我。”

落塵拉住他的手，“不管如何，千萬不要沖動。”

“我知道。”楊過颔首應下，趁着月色慢慢走出了院子。

落塵看着楊過的背影拐進月洞門，眼裏滿是擔憂，如果是真的，楊過他……不知道該有多難過。

同向郭靖院子裏的路并不長，即使楊過走的再慢，也走到了盡頭。他站在院子裏，忽然想到了那天晚上公孫朗送他去見裘千尺時說的那些話。不知為何，他莫名覺得公孫朗那些話就是為了此時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