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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孟庭深停頓了很久, 問道,“我媽去找你了,還是你媽說什麽了?我跟她們打電話。”

難道就不能是你自己的問題嗎?

“不是任何人的問題。”沈南柯緩了一會兒, 說道, “是我的問題。”

電話那頭剎那寂靜。

沈南柯聽到機艙裏的播報聲, 他确實是剛落地,還沒出機艙。

其實也不能完全怪孟庭深,他沒有要求沈南柯去接機。沈南柯也沒有通知孟庭深去接機,她自作主張,接了個寂寞。

她惱羞成怒要求離婚,為了什麽?為了讓他回來陪她嗎?

她怎麽也變成了這樣庸俗的女人?

這個念頭一出,沈南柯後頸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居然希望孟庭深回來陪她, 從什麽時候希望的?一個人搬家, 收拾房子到深夜, 坐在地板上看着空蕩的大房子時,突然很想他。抱着期待等待他, 等了個空。

她對他開始生出期待了。

人一旦有了期待就容易有矛盾, 因為對方并不在掌控中, 可能會超出預期。那就容易形成落差,有了落差, 便有了怨氣。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她非常獨立, 從不依賴任何人, 也不期待任何人。她談戀愛可以跟對方十幾天不聯系, 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問題。

“你什麽問題?你……在回去這幾天遇到了新人?”孟庭深遲疑着問道, “是誰?”

“我在你心裏就那麽不堪?”沈南柯頓時提高了聲音,孟庭深簡直在她的雷點蹦迪, “孟庭深,我可以跟任何人發生關系是嗎?”

“不是。”孟庭深否認,他的聲音似乎含上了焦急,又克制下去,他語調盡可能清晰平穩,“我只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隔着電話我們講不清楚,打個視頻電話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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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在洛杉矶,那你早上九點左右改的行程吧?”沈南柯不想問出口,很難堪,也很丢臉。她居然在期待孟庭深回家,她的目标不是老公有錢不回家嗎?“八點我們通過電話,你沒時間跟我發一條信息嗎?你——不需要跟我報備嗎?”

這句話出口,連沈南柯都覺得自己有點無理取鬧了。他們從來都沒有報備過,他們兩個都很自由,天南海北滿世界飛。

她提前問了孟庭深的航班信息,她以為孟庭深會關注到這些細節。

回到第一個問題上:矛盾,大多來自想的多!預期過高!

“美國那邊的公司有個緊急事件要處理,我是九點半接到電話改了航班。一路上都在接工作電話,到飛機上才想起來,可已經沒有信號了——你在期待我回家?”孟庭深抓到了重點,“你在等我?”

狗才等你!

“我記住了,下次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會第一時間報備。”

“不必跟我報備。”沈南柯說了反話,随即問道,“你那邊是有什麽緊急事件?危險嗎?是不是還是之前的問題?”

上次孟庭深過去被關了三天,沈南柯便徹查了TO-D的事。

他們公司很複雜,公司旗下有産業涉及言論相關,以前孟庭深和程垚都在美國發展,TO-D規模也沒有做起來,還算順利。如今他們把重心轉移到了國內,規模壯大,海內外用戶量都達到了現象級。兩個中國籍把持海外TO-D的話語權,當地政府層出不窮的政策逼他們退股。

孟庭深也隐隐提過一句他想退,可程垚不太想退。他們到了這個位置,有時候也不是自己想退就能退,各方各面的問題。

“對,目前三方在協調,我過來簽一份協議。”

沈南柯抿了下唇,想了想還是說,“錢沒那麽重要,不管發生什麽事,先保全自己。”

他忽然笑了起來,聲音低而沉,“好,我知道。”

“你若是發生什麽意外,我是可以繼承你的遺産,可錢總有花完的時候,你在,才能細水長流。”沈南柯為自己關心他找了個理由,說道,“我們兩家的糾葛,我這麽負責的人,你媽和我媽,我都會負責贍養,我不想一個人照顧兩個老人。”

這倒是實話,假如有一天孟庭深發生意外。沈南柯一定會扛起兩家父母的責任,她會照顧林韻。

“打個視頻電話嗎?”孟庭深征詢,“我想看看你。”

你想看就讓你看嗎?

沈南柯想到機場垃圾桶裏的玫瑰就心塞,她望着天花板一會兒,很迷茫。

她和孟庭深的關系到底是怎麽樣的?她在期待什麽?

在一起到底是黏人合理還是不黏人合理?

孟庭深挂斷電話,随後視頻響了起來。

她還沒有同意,他就打嗎?這麽霸道!

沈南柯不想搭理他,等視頻響到第二次,沈南柯才接通視頻。

孟庭深出現在鏡頭裏,他在下飛機,鏡頭很晃,身後有陌生的白人面孔。他穿着黑色飛行夾克,一邊耳朵塞着耳機,側頭時能看到一點白色。

皮膚幹淨,棱角分明的臉英俊,漆黑的眉眼顯出沉穩。

沈南柯驟然看到他,心跳快了一些,視頻和電話還是不一樣。看到他,好像沒那麽生氣了。

“你在什麽地方?”孟庭深驟然拉近鏡頭,深邃雙眼皮湊到了屏幕前,長睫毛似乎要通過屏幕戳過來了,眉頭緊蹙。

“我在野男人家裏。”沈南柯調轉t鏡頭,換為後置,看他不爽,她心情頓時爽了起來,“看到了嗎?野男人的豪宅。一百平的主卧,超大空間。”

孟庭深這套房子主卧很大,比她那套房子還大。沈南柯其實不太喜歡這樣大的房子,很空曠,晚上一個人住有些可怕。

可主卧床很大,很柔軟,應該比她那套房子的床耐折騰。

“誰——你什麽時候搬過去了?”孟庭深的手指在鏡頭前一晃,大概是在放到畫面,他往後一退,眼睛裏蕩上了笑意,他整個人都笑了起來,“怎麽不等我回去一起搬?”

“我那邊的床腿壞了,再睡就塌了。次卧的床實在太小,沒辦法住人。昨天有時間,聯系人搬過來了。”沈南柯不想讓他看自己的臉,始終放的後置,她放大孟庭深那邊的畫面。看着他走進航站樓通道,有金色的陽光落到他的鼻梁骨上,打出一道陰影,他那邊是早晨。

“我下周三回去。”孟庭深斂起了笑意,認真承諾,“缺什麽跟我說,我讓人去辦。”

“你覺得我會在意你周幾回來嗎?沈總獨立自強,一個人可以扛地球。”沈南柯這次絕不會再去接他了,她拉過旁邊孟庭深的枕頭墊到腦袋下。她和孟庭深不像夫妻,更像是炮|友,基本上沒有什麽同居的經歷,“不太需要你。”

以後不會一直這個模式吧?異地,見面時間還沒有分開時間的十分之一。

“我打算明天去看兩個媽,昨天打過電話了,她們身體都很好,你放心奔向你的千億富翁道路吧。”

孟庭深注視着鏡頭,目光很深地看着她。

看什麽看?又看不到她!

沈南柯把手機拿近,她可以肆無忌憚看他,“還有一件事。”

“什麽?”

“我去機場接你了,帶了你想要的玫瑰。”沈南柯下颌上揚,略帶挑釁地開口,“你希望的場景全都有。”

孟庭深停住了腳步,他直直看着手機,眼睛裏有着難以置信,“什麽?”

沈南柯看着太陽光把他幹淨的耳廓邊緣曬出了透明色,索性一股腦把所有事都攤開了,“我沈某人玩浪漫,自然是要玩到極致。你夢裏的場景,我一比一還原,你不知道那支玫瑰有多漂亮,我親自去花店挑的。男人,你失去了你的玫瑰。”

“你……帶着玫瑰接我?”孟庭深聲音低到艱澀,“你去機場接我了?你會接我?”

這話說的你多可憐似的,沒有人接你嗎?你媽不想去接你嗎?

還不是你自己太獨,把所有人推開。

後悔成功轉移到了孟庭深的臉上,沈南柯神清氣爽欣賞了一會兒孟庭深錯失百億的表情,“好了,你去工作吧。好好賺錢,争取早日成為千億富豪。我要先去睡覺了,再見。”

沈南柯果斷挂斷電話,這回可以睡個好覺了。

雖然她玩浪漫翻車翻的臉朝地,損失的可是孟庭深。

臨睡之前,沈南柯反思這一天的行為。覺得自己離譜的很,她居然開始期待老公回家了!

她還是那個潇灑的沈南柯嗎?

TO-D的消息淩晨就上了熱搜,依舊是老問題。不過這次發酵的很嚴重,國內有媒體在故意引導輿論攻擊。連他們半年前被當地政府開的罰單都拖出來批判,自然也殃及到了訊達智家,沈南柯這一周忙的飛起。

孟庭深說周三回家,沈南柯對他不抱希望,也不期待他。

不期待就不失望,假裝不知道這件事。

周三她上午開會,下午去新工廠看産品,他們的新産線做起來了。

過了下午三點,她便陷入了心不在焉的狀态。頻頻走神,連林清都看出她的不對勁了,低聲詢問,“沈總,您要不要休息?”

“不用。”沈南柯按下了太陽穴,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昨晚沒睡好。”

确實沒睡好,她又失眠了。

手機響了一聲,她漫不經心地翻過來看到內容,心跳頓時如鼓噪。

M:“我到家了,在公司嗎?我去接你下班。”

誰在乎他回不回家,沈南柯把手機反扣到手心,繼續看産品調試。

手機又響了一聲。

M:“你的約會構架裏,希望我穿什麽衣服?”

什麽東西?什麽約會構架?

沈南柯的指尖在手機上停留,猝不及防打了個問號過去。

M:“正裝?休閑?”

一張照片過來。

M:“選一套。”

沈南柯對林清說道,“我去個洗手間,你在這邊記錄。”

“好。”

調試接近尾聲了,不是很重要的環節。她手底下的人都在這裏看着,她也就是起個招牌作用。

走出廠房,沈南柯走到了冬天的寒風裏。新工廠在郊區,四周種着高大的白楊樹,冬天樹葉落了個幹淨,光禿禿的枝幹在太陽底下呈現出灰白色。

沈南柯仔細看圖片,拍攝地點是家裏的衣帽間。

煙灰色大衣配襯衣馬甲西裝褲,墨綠色飛行夾配牛仔褲,第三套是白色羊絨大衣配同樣白色毛衣下面是黑色休閑褲。

第一套太鄭重,不日常,第二套典型的程序員穿搭,第三套還算合适,他穿白色應該很幹淨。

沈南柯保存圖片,圈住了第三套,微信上找到那個緬因貓頭像,給他發過去,附帶定位,“我在郊區,很遠。什麽約會構架?我忘記了。”

孟庭深:“我沒忘。”

好吧!孟學霸記性好。

那個很荒唐的随口一說的約會,他要來實施嗎?怎麽實施?

也不算約會場景,只是突然想到高中時,孟庭深跟那個女生站在公交站牌下面,聽着同一個耳機,她當時非常好奇他們的耳機裏是什麽內容。

孟庭深今天會帶耳機過來嗎?會是什麽內容?

古板嚴謹的孟庭深居然會按照她的要求來做這種荒唐事嗎?

沈南柯返回車間,調試已經結束了,剩餘的全是收尾工作。她接過林清遞來的産品報告,從包裏取出車鑰匙遞給她,“等會兒你開我的車走,明天把車送到公司就好。”

“啊?您呢?”林清過來是坐沈南柯的車,她們兩個人只有一輛車,“這裏很不好打車。”

“有人接。”沈南柯遞出車鑰匙後雙手插兜,淡然自若,“不用管我。”

孟庭深來接她下班。

林清眨眨眼,反應過來,“明白,你老公?”

上次在酒吧太暗,林清坐的很遠,她估計沒看清孟庭深手腕上的手表,依舊不知道沈南柯的老公是孟庭深。

“是。”沈南柯大大方方地承認,連眉梢都帶着喜氣,她心情愉悅到壓都壓不住。雖然目光還在關注着産品的調試情況,心思早飛到九霄雲外了。

她變了,她開始期待相守了。

五點四十,孟庭深的短信準時過來。

“出工廠,左轉一百米公交站牌前,我在等你。”

沈南柯結束這邊的工作,告別同事,在洗手間補了妝,拎着包走出工廠。

夕陽西斜,世界變成了暖橙色。工業區的廠房連成了片,天空湛藍高遠,寒冽清風吹拂着皮膚,吹着她的米色大衣。

大衣上有一片污漬,下車間難免會碰到髒污。沈南柯這一身穿的很随便,不像約會。

可孟庭深上次放她鴿子,她也不必認真對待他的約會。

沈南柯左轉看過去,金色夕陽下,林蔭深處,荒涼的公交站臺前高挑挺拔的男人穿着白色大衣,雙手插兜筆直地站在冬日的傍晚。

如想象的那麽幹淨英俊,仿若山巅雪。

沈南柯穩了穩神朝他走去,越來越近,二十米時。他擡頭看了過來,劍眉之下深邃偏長的眼在夕陽光下沉而靜。

“孟總,好巧。”沈南柯一步步走過去,走到他面前,裝作遇到熟人的樣子,“怎麽在這裏?”

“接我太太下班。”孟庭深抽出了手,遞來一罐甜牛奶,嗓音溫和,“熱的。”

沈南柯的視線從他的長睫毛上落到了他修長幹淨的手指上,紅罐牛奶在他手指間顯得很迷你。她略一遲疑,接過了牛奶。指尖碰到了他的手指,牛奶是熱的,他的手指也是熱的。

“是第一次來接嗎?以前沒見你來過。”沈南柯握着牛奶站直,語調依舊平常,“你太太很優秀吧?”

“是很優秀。”孟庭深拿出一個耳機塞到自己的耳朵裏,另一個遞給了沈南柯,“t以後會經常來接。”

白色無線耳機很小一顆,靜靜躺在孟庭深的手心裏。

他真的帶了耳機過來。

那就試試吧。

沈南柯望着他幹淨的手掌,他的手紋很清晰,沒有多餘的紋路,三條線清清楚楚。她從他掌心中拿走耳機,再次碰到他的手心,若無其事把耳機塞到了耳朵裏。

“你住哪個小區?”沈南柯越過孟庭深看向公交站牌,上面沒寫,“這裏的公交車能坐到你家嗎?”

耳朵裏響起了音樂,是一個富含磁性的男聲。

“I can't believe I'm standing here……”

我不敢相信我站在這裏。

情歌啊,他居然聽情歌!孟庭深這個老古板聽情歌。

一輛公交車緩緩開過來,上面寫着十一路。不知道要開往哪裏,沈南柯很多年沒有坐過公交車了。對于公交車這種交通工具,好像只有高中時坐過幾次。

孟庭深在公交車到來時,伸手到沈南柯面前,他倒是沒看沈南柯,只是望着前方,大衣之下隐隐可見寬闊的脊背輪廓,“牽着我,哪一路都能到家。”

呦!

孟總說情話了!

多麽稀奇!他是請教了誰?

沈南柯看着他在夕陽光下冷白幹淨的手指,把手搭在他的手掌心上,心裏癢癢的。

他們從前門上車,孟庭深投了硬幣,帶着她迎着夕陽往後排走。選了後排兩個連着的座位,他讓沈南柯坐到了裏側,他端正地坐在外側,目不斜視。

公交車重新啓動,往城市裏開去。

孟庭深沉默,沈南柯也跟着沉默起來。她旁邊就是孟庭深,她的膝蓋動一下就碰到了他的長腿,他們近在咫尺,卻都坐的很直,沒有碰對方的腿。

耳機裏男人低磁嗓音唱道:“I feel just like I felt in all my dreams……”

她也感覺像是在做夢,如飄雲端。孟庭深竟然真的陪她坐公交車,他們兩個人也夠無聊,他們的公司天天挂在熱搜上,孟庭深隔三差五被拖出來罵一頓。沈南柯這裏也是山一樣的工作,他們就這麽,在一堆破事下,在工作日的傍晚,平靜地坐上了一輛不知道開往何處的公交車。

“你知道十一路的終點站是什麽嗎?”沈南柯尋找着公交車上的導線圖,她習慣性操心。

“十一站後,我的車停在那裏。”孟庭深轉頭看向了她,放在膝蓋上的手越過了兩個人中間的線,橫過來堅定地覆在她的手背上,緩慢收攏手指,把她的手包裹在其中,緊緊攥着,“行程我安排好了,別擔心。”

他會安排好一切,不必擔心下一步落進深淵。

沈南柯不甘示弱,戴着婚戒的手翻過去握住孟庭深寬大的手掌,夠到他的手指,“你忙完了工作?沒事吧?”

“下周一過去簽正式協議,這個階段忙完了,過年會在家裏。”孟庭深轉而與她十指交扣,帶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腿上,聲線保持着沉穩冷靜,“最近你們公司麻煩嗎?輿論很亂,過了這個階段就好。”

“穩得住。”麻煩事很多,沈南柯想問創新科技的事,他們搶了TO-D的項目,最近耀武揚威,狂的很,可這種環境,沈南柯不想提那個晦氣的人,“要不要……去看電影?”

氣氛都到這裏了,不看電影算什麽約會?只坐公交車太蠢了。

孟庭深的拇指指腹輕輕地摩挲着沈南柯的手背,“看什麽電影?我買票。”

他拿出手機搜索電影,修長手指握着薄款手機,遞到沈南柯面前。一部部翻給沈南柯看,兩個人湊得很近,他們仿佛最普通的小情侶。

臨近春節,好電影都在等春節檔,沈南柯看了一圈,沒有一部她想看的,改變了主意,“要不回家?我存了一部科幻電影,家裏那套影音設備應該不比電影院差——”

擡頭額頭擦到了孟庭深冷冽的下巴,她的聲音停住。他近在咫尺,英俊的臉清晰。長睫毛這回是真的戳到了她眼前,一粒浮塵停在他們中間的夕陽裏,她嗓子有些幹,“看什麽?”

孟庭深突然俯身而來,輕柔的吻落到了她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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