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23章
柳白真腦子裏秒速閃過一萬本雙開頭的文,然後那些文的受,臉全部替換成了白若離。
萎了萎了。
他欲言又止地看向對方,但白若離似乎只需要傾訴,并不在乎他有什麽反應。
“我出生即被丢棄,流浪到了八歲,來到了無問宗山腳下的鎮子上。無問宗是修仙門派,山下幾乎沒有凡人,我甚至連一口剩飯都找不到。”
他語氣十分平淡,“你知道我吃什麽嗎?”
柳白真腦子裏轉了幾圈,搖搖頭。
“我去靈植園,偷仙禽的食物,還有一些店家養的靈缇,從它們的食盆裏搶些骨頭,”他摸着下巴笑起來,覺得很有意思,“那些狗倒是比人和善多了,見我是個小崽子,都不與我計較。”
對方要是秦鳳樓,柳白真還敢去摟摟抱抱安慰一下,不過現在嘛,他看看自己的爪,老老實實坐在當聽衆。
“我進無問宗的契機,也和那些狗有關。”
白若離的記憶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有一回我被店家發現偷食,店主的兒子那年剛被收進內門,正春風得意,就命我當街趴在地上學狗乞食。我自然不願。于是他就把我毒打了一頓。”
他還記得自己當時慘叫着,卻怎麽都躲不開對方手裏的棍子,疼痛還在其次,最主要是當街挨打的屈辱令人永生難忘。
就在那時,他的師父,無問宗的宗主宇珩笙救了他。
宇珩笙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出手,自有人上前攔住那人。他蹲在白若離跟前,輕輕地捏住他肮髒細瘦的手腕,然後對他露出了溫柔的笑。
“然後你就取代那個人進了內門?”柳白真忍不住插話。複仇虐渣的爽文劇情不就是這樣嗎?虐完立刻反轉打臉!
白若離面無表情:“沒有,宇珩笙嘆我沒有根骨,把我送去了慈幼院,我在那裏住了七年。”
柳白真:“……”
就是說永遠不要試圖去猜劇情,作者會親自打臉,或者連夜敲鍵盤改大綱。
白若離的心情随着回憶的深入,越來越糟糕。
他當時特別失望,開始期盼着宇珩笙每個月來看他的那一天。時間久了,又有點怨恨宇珩笙,既然這麽關心他,為什麽不帶他走?
直到他十五歲那邊,根骨顯露,竟然是萬年難得一見的天生劍骨。
宇珩笙用了好大的排場,數百名劍侍随從,二十對仙鶴拉着羽車,将他迎入仙門,收為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
他果然修行進展以日當年,別人一二十天才能引氣入體,他閉目就能入定,別人百日築基,他不到一個月便築基成功,往後一直到金丹期,他都先人一步。
這還只是修行的境界,論起劍道,他又是天才中的天才,自創了無問劍法,被收錄進了名劍譜。只要是劍修,都會研究他的劍法,記住他的名字。
宇珩笙待他确實很好,如師如父,他遇到對方前大字不識一個,還是宇珩笙每月去慈幼院教他讀書,下個月來又細細檢查他的功課。等到上山後,宇珩笙手把手教他寫字,一張張練過的字用丹筆圈畫,攢了幾個箱子。
直到他元嬰大成那天。
‘離兒,你看為師如何?’
白若離滿眼都是崇敬愛戴:“師父自然是最好的!”
‘那離兒想不想成為師父的道侶,和師父永遠在一起?’
白若離的笑容凝固了。
他還記得那只手極有分寸的輕觸他的臉,但他還是差點吐出來。
肢體接觸的意義變了。
白若離曾經無數次想過,假如宇珩笙只是愛慕他,他不至于憎恨對方。修道者并不像凡人那樣重視綱常禮教,何況宇珩笙從未越界。
但宇珩笙要的不是道侶。
他過後心慌意亂許久,最終坦承告訴師父,他只把對方當成父親,并無一絲一毫愛慕之情。宇珩笙雖然失望,但也非常克制,甚至主動保持距離。
“我當時接受不了,可是對他,依然很尊敬。”白若離冷笑一聲,“直到我師弟的死訊傳來。”
他那個傻乎乎的師弟無意中撞破宇珩笙和他師父的對話,內容大約是利用宗門大比做些手腳,最好能将他元嬰重傷,到時候便借由療傷強行與他發生關系。
如此,爐鼎的元嬰便會化為靈液,被宇珩笙吸收。沒有了元嬰,他就只能任由宇珩笙擺布,甚至主動隐瞞,免得被同門,被其他人唾棄。
至于為什麽不公開他爐鼎的身份……不公開,宇珩笙就能獨占他,先用師徒的名分掩蓋,将來再和他結為道侶就順理成章了。
好精明的打算!
師弟得知這樣醜惡的秘密,豈能活下去?
他再見到師弟的時候,只有一座小小的劍冢,一柄秀氣的小劍斜插在劍冢上,還沒鵝黃色的劍穗長。
“莫非是你師弟還魂了?”柳白真幼稚的猜測打破沉默。
白若離笑起來:“是他的劍靈告訴我的。”
他張開手,一柄銀白的劍從掌心飛出,撒了歡似的在林子裏亂竄。
師弟機緣巧合養出了劍靈,因為死不瞑目,劍靈融合一縷真魂留了下來。
他将那奄奄一息的劍靈帶走,安置在自己的本命劍上養着,一路殺戮,若不是被這異世界的天道召喚過來,他甚至都忘了這劍靈最初是他師弟的。
“你這裏不錯,”白若離說完了故事,沉吟許久,“雖沒有靈氣,亦少了許多紛争。”
柳白真聽了好笑:“大佬,你忘了你才把我從一堆人裏救出來。”
“不一樣,”
白若離一本正經,“這裏會為錢、權、美色殺人,也會為了報仇殺人,有人為利,有人為情。可我們那裏,人人眼裏只有一條通天大道,所有一切都是是為了能走上那條道,為此不擇手段。”
譬如修行,有紅塵道,有無情道,但不管修什麽,最終都是為了得道飛升。千萬種面孔,喜怒哀懼,最終都化為一張無喜無悲的面具。
何其可悲!
柳白真聽得似懂非懂。
“那……你回去的時候還在原地嗎?”他終于問出自己一直好奇的點。
白若離想了想:“自然還在原地,不過此處天道還算公平,我回去後,這保護屏障還能留一天。若我想走就能走掉。”
要是沒有來到這裏,他大概會殺到力竭,或者引來天罰,最後還是會跌入萬魔窟。可是現在,他多了一種選擇。
柳白真心想,這才說得通。
既然人物卡抽取的都是真人,等于随即召喚他們來外場打工,總得有報酬吧?不過一個反派……算了算了,什麽正啊反的,他又不是宇宙大法官!
“明日我就會離開,你我的賭約不要忘記。”白若離起身收回劍。
柳白真一想到那個賭約,跳起來跟在他後頭:“白兄,大佬,你那天是不是口誤了?你那天說——”
“不管我說什麽,”白若離斜睨他,“最終也是你輸。”
柳白真最開始只是想拖延時間,因為白若離那會兒的表現太瘋狂了,想殺他也是真的。他就想着先用打賭做借口,拖到白若離直接被系統抽走。
完了,要是那什麽真魂,真的能留下來……
他倒抽一口氣:“大佬!大佬——你看咱們現在也是朋友了,能不能重新定個賭約……”
白若離嘴角挂着一絲不明顯的笑意,任由他在自己前後竄來竄去。
這一夜平靜度過。
白若離靠在稻草堆旁,單手枕在頭下,仰望破廟屋頂的那個大洞。今夜月朗星稀,這裏的天上大約是沒有神仙的,人間紅塵碌碌,只有百年而已。
他發覺自從來到這裏,腦子越來越清醒。
這樣活幾十年,也比渾渾噩噩活幾千年要強得多。
可惜……
他終究不屬于這兒。
第三日,衆人來到栖霞渡口,柳白真勒馬停在茶寮,對常钰等人說:“師兄,大師,白兄只送我到這裏,你們在這兒休息片刻,我去送送他。”
常钰頗有些依依不舍,白若離只随口點撥他幾句招式,他就把對方當做自己的“一字師”了。不過人在江湖,昨日聚今日別,乃是最正常不過的事,只好罷休。
倒是靜慧和尚,看向白若離的目光帶着憂慮。
“白施主,願你早脫苦海,自尋其樂,”他褪下手上的一串菩提子遞給白若離,“這串菩提小僧一直帶在身邊,常戴也可靜心,白施主可否收下?”
白若離盯着那串佛珠,半晌輕輕接過,套在了手上。
“多謝大師。”
兩人策馬沿着渡口右邊的山道奔去。
衆人目送他們,常钰不由道:“白兄這人,真是神秘。”
靜慧聞言看他一眼,沒吭聲。以他的直覺來說,這位白施主不似此世之人。不過深究下去,未免驚世駭俗,不提也罷。
柳白真跟在白若離後頭,走了大約半炷香才停下。
“大佬,你能感覺到自己什麽時候要離開?”
白若離沒搭理他。
他只好擦擦汗,看這四周都是樹,簡直就是殺人埋屍的好地方。正胡思亂想呢,突然就見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覆蓋在自己的影子上。
“……”
他不敢回頭,後背汗毛豎了起來。
有沒有彈幕!!
跪求彈幕!!!
來一個彈幕告訴他,是不是大佬又要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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