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25章

婵素這位師叔名字十分文雅,但性子暴烈如火。他使勁拍着柳白真的小肩膀,有心想安慰他,卻說不出軟話,最後只得又用力拍了怕。

“爹……師叔,您別拍了!”婵禮連忙拯救師弟,“再拍師弟被您拍死了!”

柳白真龇牙咧嘴地躲到他身後,對上師叔尴尬的表情,趕緊送上乖巧的笑:“師叔,我肯定好好練功……”

婵素擺擺手:“你們師父先前受了重傷,接下來還得閉關一段時間。我馬上要出發去長春觀,還要和海清寺的和尚見面,你老老實實跟着你大師兄去劍窟。”

正說着,走進來一個極高的青年。

此人高鼻深目,一頭黑發濃密不羁,再加上猿臂蜂腰,一靠近便給人極強的壓迫感。這就是蒼山劍閣的大師兄——鄭英。

“師叔,您且走吧,柳師弟就交給我了。”他走到柳白真身邊,自然而然地揉了揉小師弟的腦袋。

也許因為鄭英一直看着他們練劍,不是師父勝似師父。柳白真見到他,身體就本能地緊張起來。

“師弟還是這麽怕我?”鄭英眼睛眯起眼,聲音低沉的吓人。

柳白真乖順地低頭:“師兄太有威嚴了。”

唉,他還要在這位仁兄手裏待一段時間呢。記憶裏原身怕鄭英怕得要命,因為鄭英教導師弟十分嚴厲,根本不吃他撒嬌那一套。

不過鄭英是混血兒嗎?長得很不像中原人啊。

鄭英眼神有些挑剔地上下打量他,最後沒說什麽。他帶着幾個師弟整齊地躬身送走了應秀峽,又目送婵素腳步匆匆下山。

“常钰,婵禮,我要帶你們師弟去劍窟,你們去清淨殿找你們二師兄三師兄。”鄭英轉身對二人說,“接下來巡山還得靠你們帶領小弟子們。”

“是,大師兄。”二人對鄭英也很尊敬,行禮後對着柳白真丢了個眼神,也自離開了。

柳白真又不是小孩,聳聳肩等着鄭英安排自己。

他趁着這位大師兄背對自己,不動聲色掃視對方。柳白真在家是受寵的老幺,又是一朵小白花,硬是拖到十一歲才來拜師,還是托柳老爺子的聲望走的後門。這位大師兄聽說四歲就上山了,家裏人照顧了兩年才離開。

不會也是……走後門的吧?

柳白真哀嘆,大家都是關系戶,原身真是不争氣!

“師弟,就剩我和你了。”

鄭英突然開口。

他緩緩轉身,一身黑衣看着不顯眼,陽光照射下,反射出華麗的織紋。他嘴角勾起一點愉悅的弧度,氣勢陡然一變,從原先的穩重驀地變為矜傲。

“……”

柳白真慢慢地退了一步。

“師兄?”他覺得有點不對勁。

鄭英的笑意越來越濃,他擡起右手随意招了招,沒過一會兒,從殿外一下子湧入了幾十人。這些人全都穿着一式的衣服,腰跨佩刀,一副侍衛打扮。

“标下見過世子!”他們單膝跪下,整齊地喊道。

什麽柿子?

世子?

——是他理解的那個世子嗎?

柳白真一臉懵逼地看向鄭英。什麽玩意兒……要麽是他瘋了,要麽是世界瘋了吧?還是說,大師兄被人整個掉包了?

“沒想到你還挺有本事的,小真,”鄭英頗有深意地看着他,“竟然能認識那樣一個厲害人物,要不是我還在小蒼山,可不就要讓你跑了……”

他一步步朝柳白真走過去。

柳白真差點傻了。

“大師兄!”他退到供桌前,退無可退,試圖講道理,“大師兄,師父還在後山呢,婵素師叔也還沒走遠——再說小蒼山還有那麽弟子,你別發瘋啊!”

他喘着氣,腦子亂成了漿糊。

鄭英怎麽會有問題?再說鄭英幾歲就上了山,怎麽會是什麽世子!

我靠!

這簡直就像玩大逃殺游戲,玩到最後身邊只剩下一個隊友,他剛想要和隊友擊掌慶,結果對方轉身直接淘汰了他——

鄭英平靜地看着他,就像看個傻子。

“你一定在想,怎麽會是我,”他揮手讓侍衛包抄上去,好心情地解釋,“不妨告訴你,你朋友殺死的鄭郡是我的親舅舅,也是王府長史。唉,也是舅舅運氣不好,但凡不遇上你那位朋友,也不會那般輕易送了命。”

他用這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自己親舅舅,讓柳白真毛骨悚然。

這人知道得如此清楚,怕不是一路讓人跟着他們回來的吧?可他們路上一無所知——

等等?

柳白真呼吸停頓了一瞬。

真的一無所知嗎?

‘你一定會輸。’

‘不管我說過什麽,最終你都會輸。’

白若離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響,而他此時才恍然大悟。

原來白大佬并不是因為喪失對師門的信任,才篤定他會被師門背刺,而是已經察覺了有人在跟蹤他們,甚至還聽到了什麽。

柳白真低頭看向自己手背那個銀色印記。

所以他還是輸了。

他臉上突然露出笑容。

鄭英濃眉微挑:“師弟出門一趟,倒是長進了,變得臨危不亂?”

“當然不是,”柳白真抿嘴腼腆地笑起來,“我只是發現某些人嘴硬心軟而已。”說好了如果他輸,就吃掉他的三魂六魄呢?結果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感嘆白若離的心軟,心裏有點傷感。

白總是知道他最終無法逃脫被人抓住的命運嗎?人物卡最終也只能救他一時之危,解不了他的危難。

“大師兄,你是世子,為什麽要來小蒼山?”

柳白真誠懇地說,“好歹也讓我死個明白吧!”

鄭英走到他面前,就像什麽沒發生似的拍了拍他的發髻,目光卻志在必得:“你身在江湖名門正派,想必不會關注朝廷。皇祖父有十一個兒子,我有十個叔伯,你知道現在只剩下幾個嗎?除了我父王,只有三位。”

哦,懂了,宮鬥嘛。

“可我也不算白來,你看,如今人人都在找你,可我不費吹灰之力,你便自投羅網。”鄭英雙手搭在柳白真的肩膀上,微微俯身與他對視,“彙賢閣為了你遭受如此重創,死了那麽多人,師弟心善,一定會補償師兄的吧?”

柳白真感到一陣惡寒。

尤其是對方的右手,一點點地越過肩膀,探向了他的衣領,探向他的後背。

他猛地往旁邊一躲,豈料剛有動作,便被鄭英變指為爪狠狠地扣住肩膀,五根指頭如同鑽頭似的一下子抓破皮子,鑽入他的血肉裏。

他慘叫一聲跪在地上,汗如漿下。

“我說過,最讨厭便是你們做些小動作,從小到大,你總是不老實!”鄭英冷冷道,手下毫不留情地深入三分,柳白真頓時就像重傷的小動物似的,只能在那裏嗚咽着不停發抖。

他看到柳白真咬牙忍耐的可憐樣子,忽然又滿意了,猛地拔出手指。

柳白真疼得眼前一黑,他死死忍住一聲不吭,喘着氣想摸腰側的劍,手指剛伸出去,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兇狠地踩住,用力地碾了兩圈,發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

“啊————!”他痛得仰起頭,徹底趴在了地上不能動彈,汗水和血水滴滴答答砸在石板地面上。

“師弟,”鄭英似乎蹲在了他身旁,極為刻薄地說,“我教你們要寧死不屈,你怎麽這就放棄了?”

“還是說,你仍然要用那種惡心的眼神看我,可憐兮兮地求我?”

他低低地笑道,“待我得到地圖,若你還活着,本世子倒也可以在後院裏,給你留個房間。”

柳白真耳邊嗡鳴個不停,他緩了半天才喘過一口氣,眼前慢慢地清晰起來。他貼在石板上盯着鄭英拇指上的扳指,一瞬間就像回到青山鎮那個別院的地牢裏:自己一動不能動,只能任由別人像摸一個物件似的摸他,想着怎麽宰割他!

原本他已經快放棄了,努力掙紮到現在,他仍然掙不出一條活路。不如像白大佬說的,大不了就是閉眼一死,他死以後還管洪水滔天……

但他要是死不了呢,他會有什麽下場?

“你不會還指望師父來救你吧,還是婵素那老匹夫?”鄭英掂起他下巴審視他,“我實話告訴你,婵素……我不能讓他去長春觀,所以他回不來了。”

柳白真的瞳孔一縮。

“還有你的常钰師兄,”鄭英見他有反應,輕聲說,“你猜,他現在是死是活?”

不——

柳白真不顧劇痛抓住他的手:“……大師兄,常钰他們也是你看着長大的!”

“你們也配?”

鄭英冷笑,“我堂堂西靖王世子,舍棄了榮華尊榮在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陪一群乳臭未幹的平民過家家,你以為我願意?”

他恨得咬牙:“尤其是婵禮,竟然仗着和老匹夫的關系無視我的命令,還有常钰,一個孤兒!婵素竟然提議讓他繼任執劍長老之位,可笑!”他手下用力,險些把柳白真掐得翻白眼。

這樣不行……這樣不行!

他不要總是這樣任人宰割!他不要落得小白花那樣的下場!

柳白真眼前閃過白若離那句“人為魚肉,我為刀俎”,心中生出強烈的不甘。他頭一次意識到自己也想要力量,而不是得過且過,最後只能為命運所擺弄。

手背上那點銀光一下變得滾燙起來。

“這什麽……”

鄭英下意識地松手,擋住自己的眼睛。他的眼前突然被一陣強光遮蔽,連忙起身急退到侍衛的身後。

“抓住柳白真!”他閉着眼大喊。

侍衛們已經團團圍住了地上的青年,他們也被那銀光閃得睜不開眼,世子下令,他們不敢不從,可是眼前的異象又讓他們踟蹰。

這不會是蒼山劍閣的祖師們顯靈了吧?

【人物卡附贈功能已兌現】

柳白真眼睜睜看着那點白光從手背上飛起,變為一點星芒,随後銀光大盛,籠罩住了他整個人。他感覺到肩膀和左手的疼痛随着銀光浸潤,正在快速地消失。

他渾身輕快,幾乎快要飛起來。

‘你狼狽的模樣,真好看。’

白若離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飄渺不定,尾音不絕。

“白……”

柳白真眼前模糊了。

他站了起來,籠罩他的銀光驟然收斂,随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化為星點,飛入了他的印堂,又從他的印堂穴內,沿着奇經八脈迅速流遍全身。

一股極暖又極寒的力量入侵了他,改造了他。

白若離的四分之一真魂化作內力,徹底地融入了他這具軀體。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左手,剛才這只手的中指無名指被鄭英踩斷,而現在,他輕輕握起又松開,左手充盈着力量。

“你們還愣着做、什、麽?”鄭英驚疑不定地瞪着他,咬牙一字一句,“去,給我抓住他,本世子賞他統領之位!”

侍衛們面面相觑,見那異象消失了,站在中間的仍然是那個弱不禁風的青年,便抽出佩刀撲了上去:“兄弟們,上——”

柳白真見到幾十人沖自己來,心想:就讓他來感受一下大佬四分之一的力量吧。

他左手握住了劍柄,毫不遲疑,反手抽出了銀光潋滟的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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