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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能力究竟是怎樣一種存在？

從半井桃水第一次能力暴走時, 她就在思考這個問題。「衆生皆罪」是什麽？它從哪來？為什麽會存在于自己的身體裏？她和它的界限又在哪裏？

以及……它既然有不受控制的時候, 那麽會不會也能産生自己的意識？

雖然異能産生意識這種事聽上去比較天方夜譚, 但确實曾經有類似案例出現。當異能使用過度之後的情況目前已發現三種——脫力, 死, 或者主人格被異能吞噬。

當異能被不斷強化時, 也有某種東西在不斷積蓄, 而那樣東西不一定是好的。

異能本身并不存在善惡，但那樣東西是有善惡觀念的, 并且有時候, 它會帶來比有意識的惡更加邪惡的後果。

以中島敦為例——雖然他可以借用老虎一部分力量, 但卻無法控制老虎本身。完全虎化的敦，會遵循野獸的本能，傷害什麽人或者破壞什麽東西, 都是無法預測的。也就是所謂的“異能暴走”。

大部分的異能者将異能視為自己的一部分, 但事實可能并非如此。它可能是從其他地方來, 附身于自己身上。

以泉鏡花為例——她的異能「夜叉白雪」就是繼承于死去的母親。夜叉白雪擁有自己的意識，一直遵循其母“保護鏡花”的命令，是母親留下的遺物，亦是夥伴一類的存在。

半井桃水的「衆生皆罪」屬于哪種情形，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她的确經歷過一次非常嚴重的“異能使用過度”。

五年前, 橫濱曾發生過一起波及整個城市的異能大暴走。事情發生在深夜，當晚所有睡夢中的人們集體陷入瘋狂的噩夢當中，夢中所見均是一生所做的虧心事。

不是所有人都有直面過去的勇氣和扛起愧疚的心志, 接下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裏，橫濱地區的自殺率迅速飙升至全國首位。

這場災難的罪魁禍首，就是半井桃水。不，或許應該說，半井桃水也是被逼迫的倒黴蛋。在地下實驗基地的倉庫裏看到那個類似頭盔電椅的儀器後，她又想起了一些事，之後她又将零碎的記憶拼湊到一起，組合成一個可怕的真相。

五年前，半井桃水離開港黑後遭人暗算，被帶到城外爛尾樓，對方将她塞進椅子裏，又帶上了頭盔。這個儀器類似于異能增強裝置，可是它的強度不是半井桃水能接受的。

她抱着同歸于盡的信念搶到了對方手|槍，殺死對方後又發生了什麽事？

半井桃水當時意識已經開始渙散，很多事都記不清了，好像是……儀器一經開啓就無法停止，除非她死。不堪忍受折磨，所以她将槍口塞進了嘴裏打算自殺……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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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裏有叩動扳機的聲音，可她為什麽還活着？

理論上來講，不管身體受到怎樣的破壞，只要能維持大腦活動，異能就依舊存在。所以機械身體連着人腦的異能者也在過去的案例中出現過。

那麽現在活在這具軀殼裏的，還是她半井桃水嗎？

再次醒來後，還穿着地下實驗基地斜襟病服和白大褂的半井桃水陷入了迷惑中。她慢慢爬起身，看着爛尾樓頂層的布滿塵土的荒廢場景，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不想過多停留在這個曾給她留下恐怖記憶的地方，半井桃水離開爛尾樓，在郊外的國道上打了輛計程車。

車裏有股煙味，司機是個看上去有點頹廢的中年大叔。半井桃水進車後第一件事是開窗通風。

車載廣播電臺裏正放着一首經典老歌，司機吐出一口煙，跟着音樂哼出“面向冰雪融化的北方天空，每日呼喚那陳舊的夢想”時，廣播裏忽然插播了一條新聞。

“各位聽衆朋友請注意，本臺插播一條即時新聞。今日晨間六點二十五分，美國駐橫濱大使館發生一起槍殺案，死者系近期訪日的美國國務卿威廉·康拉德。監控視頻已記錄下兇犯相貌。如果有公衆見到一個身穿病服及白大褂、頭發顏色介于櫻色和淺茶之間的女子，請撥打熱線電話XX—XXXX—XXXX……”

嘴裏的煙掉落到方向盤上，司機師傅的身體漸漸僵硬，他顫顫巍巍回過頭——

“咦？”

車門開着，剛剛還坐在後座的女孩子已經不見了，只有微冷的風從門外吹來。

***

可能是因為心虛，再加身上醒目的白大褂，走在街上時半井桃水總覺得大家都在看她。

——得先把這身衣服換了。

就在她打算找個地方淘幾件衣服時，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警車的鳴笛聲。心頭湧上不好的預感，半井桃水又看了一眼身上的白大褂，腳下一拐，進了一家醫院。

經過導診臺，半井桃水随手拿起桌子上未拆封的醫用口罩。和一個醫生擦肩而過時，順手掏了人家衣兜裏的手術帽。

顯然，警車裏的人也看到她進了醫院，将車停在醫院外，幾名便衣警察也順勢跟進了醫院。

半井桃水戴好口罩帽子，乘電梯去了三樓。不過她運氣實在不好，在三樓遇到了一個熟人。

港黑直屬首領的游擊部隊一員、芥川龍之介的助手——樋口一葉。

樋口小姐似乎是來陪妹妹看病的，半井桃水本想假裝不認識對方，從旁經過時卻被她叫住。

“喂，你！”樋口一葉目光不善，“暗算過芥川前輩後還敢出現在我面前，你膽子挺大啊！”

半井桃水無奈的嘆了口氣，她真不該低估黑手黨的眼尖程度啊。

“芥川前輩對你告白，你不接受也就算了，為什麽還要那樣對他？！”

——啥？我怎麽對他了？

半井桃水一臉懵逼。

“露出這種無辜的表情是想騙誰？！不是你給芥川前輩下的藥嗎！芥川前輩醒來後依舊手腳發軟，這樣的狀态本來不适合出任務，可是……”樋口一葉咬着唇，眼神一瞬間像要哭出來，又馬上恢複如初。“是你害的芥川前輩又受傷！”

“……我不是，我沒有。”半井桃水沉默了幾秒，又道：“你聽我解釋——”

“我不聽！警察先生，通緝犯在這裏！！”

“喂喂竟然叫條子來，你把黑手黨的驕傲放在哪裏啊，來啊，正面肛啊！”還打算吐槽幾句的半井桃水看到警察追上來，不再嘴欠，一溜煙離開了此地。

或許關鍵時刻警察總是姍姍來遲，但在罪犯抓捕這方面，一直奮鬥在保護城市最前線的他們的确有經驗。

圍繞三樓，雙方展開了一場追逃戰。半井桃水到處亂竄，這間病房拿一件上衣，那間換衣間偷一條褲子，醫生辦公室借一件棒球衫。她把這些衣服全部塞進一只偷衣服時順便偷到的背包裏。

然而，當警察的增援到來後，半井桃水的逃亡就變得困難多了。再拖下去，恐怕異能特務課和FBI的人都要來了！

雖然不算什麽好人，但她對待老弱婦孺一向友善，三樓離她最近的是兒科，很多抱着孩子的家長正在候診，這些家長中大多數是女性，不是母親就是孩子的外婆奶奶，她不可能使用異能牽連無辜人下水。

畢竟，「衆生皆罪」幾乎可以算得上是一種廣域的精神攻擊。

似乎也是看出半井桃水無意用異能傷人，幾名警察面面相觑後，追捕的動作不再小心翼翼。

“這群不守江湖道義的條子！真當我不會劫持人質是不是！”半井桃水縮在掃帚間裏，摸了一把鼻子，她剛打算踏出這個狹小的空間，打算劫持一名人質時，腳步忽然又停住。

“這種事情，我已經不想再做了啊。”她低下頭，抓住自己的手，喃喃道：“對不起啊織田作，明明嘴上說着讨厭鮮血和暴力，說到底我也是這種虛僞的人吶。”

明明還有其他辦法的，雖然可能會冒點風險。可她還是會下意識将自己放在傷害他人的位置上考慮問題。

不同于已經完成從黑暗跨入光明的太宰治，不管是不是已經找到活着的理由，他其實已經從暴力和鮮血中走出來了，沒出來的人，其實一直都是她。

想明白這一點的半井桃水情緒一度十分低落。

她“咣”地一聲用力推開掃帚間的門，聲音吸引了附近的警察。緩緩舉起雙手，她的語氣極真誠：“我想說，我真的不是兇手。”

“我們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既然你說自己是清白的，那跟我們回去調查。”

“好，我跟你們回去。”

半井桃水點點頭，十分乖巧的說道。她慢慢向前走，在他們稍微放松警惕時，忽然一個過肩摔撂倒擋路的那個警察。

其他警察掏出槍對準她的同時，她已經跑到窗前，縱身一躍，剛好跳到一輛經過的大卡車上。

警察奔到窗前，看到半井桃水坐在卡車後面的車廂裏，仰頭笑嘻嘻地朝他們做了一個“再會”的手勢。

這次逮捕行動的小組長用拳頭狠狠砸了一下窗臺。

她換好衣服後跳了車，接下來的逃亡過程遠沒有之前那麽輕松，因為異能特務課和港口黑手黨都出動了。

異能者對付異能者，這才是公平的戰鬥方式。半井桃水唯一慶幸的是，她沒碰上任何一個過去認識的人。

不然她還真不知道怎麽面對對方。

一路狼狽的被追着跑，幾天裏一直躲躲藏藏，最後找到半井桃水的人，卻還是太宰。

她忽然覺得累了。

已經可以了。她告訴自己，這段路終于走到了盡頭。

只是她确定了一件事。

無論這具軀殼裏住着誰，異能也好，亦或是半井桃水這個人也好，有一件事情，永遠都不會改變。

那就是——

她喜歡太宰治，很喜歡很喜歡。

她可以不相信自己，卻對這份喜歡深信不疑。它比所有記憶都要清晰深刻，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時不時拿出來惦念，最後摩挲成心上最溫柔也最堅強的繭。

哪怕靈魂已經離開這具身體，大腦也會忠實的履行着心的職責。

“如果是太宰的話，我願意束手就擒，不過要抱抱要親親才會跟你走哦。”

在說出這句話時，半井桃水竭盡全力忍耐着，不讓眼眶裏的淚水落下。

想在這個人面前笑，笑的越漂亮越燦爛越好。只有這樣，在他的心裏留下的最後印象，就不會是一具冰涼的屍體，或者一張難看的哭臉了。

“吶，MOMO醬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手指抵着唇，太宰不假思索道：“或者，有什麽一定要做到的事；想看的電影或者比賽；想品嘗的美食；沒完成的心願……任何事情都好，随便說一個。”

“……有的啊。”半井桃水低下頭，悄悄用衣袖蹭了蹭眼角，“當然有的啊。”

她還有很多很多想去的地方，很多很多想做的事，很多很多想看的電影和比賽，很多很多想品嘗的美食。

名為“人生”的這條路還沒到盡頭，她想和一個人，一直一直走下去。

“這樣啊……”太宰沉吟道，那句回複偵探社社長的“我會回來”仿佛還在耳邊。他閉上眼睛，出現在腦海裏的，卻是五年前爛尾樓頂那具失去血色的冰冷屍體。

再睜眼時，太宰忽然翹起了唇角。

要給偵探社的同事添麻煩了呢；國木田君大概又會抱怨他“不聽指揮擅自行動”了吧。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他只是拉住半井桃水手腕，站起身，“走吧，接下來大概會有很多人追我們。啊，太受歡迎果然是一種罪過~”

“诶？”半井桃水眨眨眼，“诶——？！！”

看女孩子怔愣的模樣，太宰俏皮的擠了擠眼睛，伸出手指元氣滿滿的指向遠方，朗聲道：

“做好準備了嗎少女，從現在開始，我們要亡命天涯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