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所幸,第二天掌哥就回來了,林至信沒再來看過跑操,但他這星期值周,晚上睡在學校,還要負責查寝。

他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靜,卻又開始在教室裏一圈圈地巡視,并且時常停留在于躍旁邊,看着他答題,偶爾還會伸出沾滿了粉筆灰的手,指點着卷子,親切地提醒某個錯誤。

于躍沒有任何回應,只是默默地修改掉錯誤答案,及時避開他佯裝無意的靠近。

初修讀心術的顧項逢經過幾天觀察,終于看出了端倪。

原來如此……太他媽變态了!

聽說過猥/亵女生的,沒想到還有對男生下手的。艹!

……

又是一節生物課,試卷講評完後還剩五分鐘,林至信就讓他們自主訂正,整理錯題。

于躍想了半天,還是不會:“這題剛才沒聽懂,能講一下嗎?”

顧項逢湊過來,小聲講了一遍,偏頭看他白皙的臉頰:“聽懂了麽?”

于躍點點頭:“謝謝。”

“你把第八題的解法寫一遍,我看着。”顧項逢懶洋洋地趴下來,臉就貼在于躍的左肘旁,鼻息溫熱,一陣一陣地拂過來。

林至信轉到跟前,鏡片後的眼睛透着不悅:“顧項逢,你怎麽不寫自己的?”

“寫完了,休息會兒。”

“坐過去點,看看你把同桌擠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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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一動不動。

“你!”

顧項逢瞟了一眼,看到于躍的袖子下垂了根線頭,又眯起眼睛,撥着玩。

細細的白色線頭随着漫不經心的手指,晃晃悠悠。

于躍平靜地寫解題過程,不躲不避,沒任何意見。

林至信壓低了眉毛,緊緊盯着,空氣凝固……

就在這時,下課鈴響了。

林至信在其他人看過來之前,快步離開。

顧項逢直起身,低聲罵了一句:“媽的,老色批。”

于躍詫異地偏頭看他:“你……”

他竟然看出來了,那剛才對林至信的挑釁……是因為自己?

“嗯……沒事,我們人多。”

于躍不過說了一個字,顧項逢竟聽懂了,張狂不羁的眉眼中透着稚嫩。

于躍收回眼神,淡淡一笑。

“笑什麽?”顧項逢愣了愣,有點不服,“對我沒信心?”

“不是,謝謝。”

……

兩個好看的男孩子說悄悄話的場景,實在太甜了。

這話是王爍的新同桌——李曼婷說的。

李曼婷,人不如其名,很結實,很有勁,已獲得國家一級運動員證書,鐵餅專業。

她的性格大大咧咧,和男孩子相處得很好,就連顧項逢這種異性絕緣體,也能聊個幾句。

自從于躍轉學過來和顧項逢坐同桌後,她就開始走在時尚前沿嗑這對cp,并努力把座位調到了附近,每日主線任務就是:睡覺,轉頭。

課間,上廁所回來的王爍無意講了一嘴:“我看到奚悠悠被林至信約談,在辦公室。”

于躍心裏咯噔了一下,顧項逢馬上問:“說了多久?聽見什麽了嗎?”

“那必然沒有啊,林至信那腎虛,聲音輕得門開着也聽不見……多久不知道,反正我去廁所的時候就在說,回來了還在說。”

顧項逢沉吟着沒說話,奚悠悠和于躍認識,林至信找她談話很可能和于躍有關,但也不一定,畢竟他也教八班。

于躍沒出聲,低頭繼續做題。

李曼婷眨巴眨巴眼,細細觀察每個人的臉色,試探着說:“那我去問問?”

“你認識奚悠悠?”

“嗯,家住得近,算是發小。”

畢竟是第一粉頭,李曼婷動作很快,過了一個課間就回來了。

面對幾大帥哥的灼灼目光,她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猶豫道:“林……腎虛,向她打聽于躍的事。”

果然。

王爍第一個小聲叫起來:“這傻吊打聽躍躍什麽?”

“他倆從小就是同學,高一高二都在七中,腎虛就問她于躍以前的學習情況,還有……家裏的事。”

高中的孩子,一般都不太喜歡講家庭情況,更何況于躍這個每天都在苦逼打工的,估計有不少難言之隐。

幾人都沉默了,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接茬。

于躍放下筆,平靜地問:“奚悠悠說了什麽?”

李曼婷被那漆黑的眼珠盯得一個激靈,小心翼翼道:“她說她沒說得特別詳細,只說……你爸媽離婚了,你一直是跟外婆過的……”

何子路:“我艹!這還不夠詳細啊?她還打算說更多?”

原來如此,于躍身上奇奇怪怪的舉動在這一刻得到了解釋。

甚至不難猜到,他的爸媽肯定不是和平離婚,估計曾經鬧得并不愉快,兩個人也都不肯要于躍,所以他才一直住在外婆家。

顧項逢緊緊捏着筆,心裏悶悶的發痛。

于躍剛轉來那天呆立在教室裏局促不安的樣子……

曠課回來後哭紅的眼圈和布滿血絲的眼睛……

少得可憐的行李……

簡陋卻還吃得幹幹淨淨的飯菜……

費勁啃蝦殼的細細的白牙……

深夜歸來滿身的煙火味……

全部都有了答案。

是怎樣的父母,生了孩子可以不要不管。

如果覺得是累贅是負擔,那為什麽還要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來?

如果沒有外婆呢?任他自生自滅嗎?

所有人都沉默着,不是尴尬,是替這清秀招人疼的男孩子難受。

他們每一個人,随着年齡的增長,或多或少都沖父母發過脾氣,甚至是吵架、冷戰,仗的無非就是那份不求回報的愛。

無論走多遠,回過頭,他們總在那裏,目送着,牽挂着,祝福着。

而于躍,沒有這份依仗,從小就沒有……

王爍打破了沉默:“對了,那腎虛到底為什麽打聽于躍?”

“不知道,我問了奚悠悠,她也不知道……她只覺得腎虛好像挺關心于躍的學習,說他生物很差,得花時間補補。”

何一路困惑道:“不是吧?這變态能這麽好心?”

當然沒這麽好心。

顧項逢和于躍都這麽想。

======

周三晚自習。

林至信很奇怪,沒讓學生寫作業,而是在一片嘀嘀咕咕的牢騷聲中講評卷子。

有好幾個學生不在,其中包括長期請假的于躍。

詭異的感覺沉沉地壓在顧項逢的心頭。

他不知道林至信有什麽陰謀,還是單純精力無處發洩,壓榨學生的晚自習時間。

直到周四上午。

林至信講完課之後,很自然地點了幾個前一天晚自習不在的學生名字,和藹道:“這幾位同學,今天晚自習最後一節,來我辦公室,我把昨晚給其他同學講過的試卷裏的難點再給你們拎一拎。”

顧項逢和于躍對視,已從對方眼中了然。

于躍還清楚地記得,前世的林至信沒有這麽迂回,而是直接單獨找了他,讓他打工結束後去辦公室。

打工結束,至少十點左右了。

林至信竟也不嫌太晚,且沒有找任何理由,似乎篤定了于躍不敢拒絕。

而這一世的林至信明顯受到了阻力,首先于躍不買他的賬,從不回應他。

其次還有顧項逢這個添亂的,像公羚羊似的把于躍畫到自己領地裏,明着暗着向他挑釁。

于是他改變策略,找了個講卷子的理由。

這點事情,對于老師來說,再簡單不過。

幾人之中,有學霸,聞言放心了些,本來還要單獨去問,一起講了倒也方便。

至于中等學生,聽了就是偷偷翻白眼,真他媽事多,不懂的自己去問不就行了,還要專門集體去辦公室補課?開什麽玩笑……

但都沒有正當理由拒絕,只能稀稀落落地嗯了幾聲。

顧項逢小聲問于躍:“去嗎?”

于躍當然不想去,但知道無法推托。

不管前世發生了什麽,這一世,他是老師,自己是學生,只能微微點了下頭。

顧項逢舉手:“林老師,我能不能也去啊?昨晚有些題我不是很懂。”

“顧項逢,你确定你不懂?這份試卷你可是滿分。”林至信微笑着頓了頓,“你就不要去打擊其他人了吧?”

顧項逢:“……”

媽的。

王爍和李曼婷轉過來看他,兩頭霧水。

于躍端正坐着,安撫地拍了拍他的大腿:“沒事。”

顧項逢大腦停滞了兩秒。

那溫涼的掌心明明隔了校褲,卻似乎什麽也沒隔。

明明輕觸即離,卻似乎一直停留在那裏。

“好……”

======

于躍沒有去燒烤攤,他害怕耽誤了時間,被林至信找到借口再單獨留下來。

但他想得太簡單了,存了陰暗心思的老師不管說什麽話都聽起來理直氣壯。

晚自習最後一節,他和另幾個同學一起去辦公室。

辦公室裏很安靜,只有林至信一個人,其他老師要麽已經下班,要麽去教室看班了。

林至信給他們每個人安排了一個位子,讓于躍坐他的位子。

看着于躍遲疑了一會兒無奈坐下,屈膝時圓潤的臀部挨着他黑色的皮椅,他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下。

一共五個學生,成績層次卻不同。

于是,林至信講得很慢很細致。

考慮到學霸的感受,他把有的題又進行了拓展,好讓人家不至于覺得在浪費時間。

于躍如坐針氈,一想到這椅子每天被林至信坐着,恐懼和厭惡就足以将他淹沒。

他極力克制着自己,認真訂正每一道題,快速記錄。

林至信看似随意地來回逛,目光一次次落在于躍清瘦的後頸和腰背,還有纖細的長腿……

顧項逢每隔十分鐘就出來上一次廁所,看到一切風平浪靜又回去,直到看班老師忍無可忍禁了他的足。

這下好了,他和于躍一樣,如坐針氈。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課,學生們聊着天收拾着東西,疲憊地走出教室。

……

辦公室裏,試卷還沒有講完,林至信很民主地征求他們意見:“是講講完還是明天再來?”

那肯定是今天講講完啊,誰願意天天來老師辦公室?

于是,他順理成章地繼續往下講,依然很慢,很細致。

直到其他老師陸續走了,每間教室都熄了燈。

走廊上的感應燈也因為無人經過而熄滅,四下昏黑寂靜。

随着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于躍的注意力越來越無法集中。

外面太黑了,似乎有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嚨,緩緩收緊,新鮮空氣被阻擋在外,再也流不進來……

他的腦海裏突然掠過一個人影:顧項逢,你也走了嗎?

……

顧項逢當然沒走,他讓王爍和何子路先回去了,自己留下等。

他就像是等待妻子生産的丈夫,想踱步又怕驚動林至信。

只好站在漆黑的走廊上,後腦勺頂着牆一遍遍輾轉。

偏偏這時候他被加班剛結束的老羅路過看到。

這天學校發了福利,每位老師三箱水果。

“項逢啊,還沒走呢,來來,幫我搬一箱。”

“才三箱您就搬不動?”

“你這臭小子,哪來那麽多廢話?趕緊的,幫我搬車上就行。”

“我還在等……”

“你同桌還能被林老師吃了?你再不幫我搬,小心我告訴你媽你抄同桌作業!”

“……”

顧項逢算了算,從教學樓到停車場,用跑的話,一個來回最多十分鐘,應該不至于出什麽事情,只好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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