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

第 15 章

顧項逢左臂撐頭，看于躍垂眸在文段上圈圈畫畫，逐字翻譯，順道各種詞性也穿插講了。

薄薄的唇一開一合，聲音很好聽。

“文章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讀懂了，題就不那麽難做了。”于躍側臉看他，“你在聽嗎？”

“當然。”顧項逢直了直身子，把他最後幾句複述了一遍。

于躍滿意地點頭，把卷子推回去：“那你先做做這幾題，做好了給我看。”

“遵命。”

于躍覺得有點怪怪的，但沒品出個所以然來就放棄了。

顧項逢提筆就寫，很快便寫好了又呈給他：“于老師，請過目。”

“別這麽叫。”哪個老師年排兩百多啊。

“好的，于同學。”顧項逢從善如流，他最近話有點多，還有點膩，現在又跟沒骨頭似的貼在同桌手邊，等檢查完畢。

“這裏對人物形象的把握是不是少了一點，你看原文中說的，他……”

于躍思考着，給出建議，又怕自己講錯，翻到後面的答案看了一眼。

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樣，忍不住有點小得意，唇角微翹。

顧項逢看着他表情的變化，心裏動了動。

“于躍！老羅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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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躍應聲起身，快步去了政教處。

老羅看見他來了，笑着遞上兩本書：“躍躍，要加油喲！”

于躍接過來一看，一本是《金牌語文150分》，另一本是《蘇東坡傳》。

“羅老師……”

“這本教輔好好做，有疑問的話随時來找我。這本《蘇東坡傳》嘛，我看你作文裏有幾次引用他的詞，猜你應該喜歡他，送給你。”

“謝謝羅老師。”于躍緊緊捏住書角，胸腔裏情緒翻湧。

老羅笑着拍他的肩膀：“加油，我看好你！別有負擔，盡力而為。”

“嗯。”

于躍走出辦公室後，才放慢了步速，輕輕翻開那本《蘇東坡傳》。

淡黃的扉頁上，寫了幾行潇灑的鋼筆字——

【致愛徒躍躍：

不美滿，更需要信念和智慧。

——羅存峰】

是史鐵生說過的話，或許有一點改動。

于躍沒下樓，站在走廊上向外看。

九班在一樓，他很少有機會站在高處。

此刻，視野寬闊，輕雲缭繞。

高大的荷花木蘭與自己平行，花早已謝了，結了一蓬蓬果實，毛絨絨的。

他将書捧在胸前，按在心口，直到眼眶裏的熱意一點點平複下來，才踩着上課鈴聲，輕快下樓。

回到座位的時候，顧項逢看着那兩本書，輕聲問：“老羅找你幹嘛？”

于躍頓了頓，将書遞給他：“送了我兩本書。”

顧項逢先看到上面那本《金牌語文150分》，嘴角抽了抽，又打開下面那本……

沉默了一會兒，他把兩本書還給于躍，認真道：“會美滿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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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會課上，掌哥宣布，高三的籃球賽取消，原因賽程較長，占用時間。

酷愛籃球的男生哀嚎一片，小聲罵啓明沒有人性。

掌哥等他們嚎聲小下去了，接着補充道：“但是學校考慮到大家的學習壓力和身體素質，允許高三參加十月底的運動會。”

這回，哀嚎是全班。

衆所周知，啓明的運動會項目較多，且對單項報名人數有限制，每人至多報兩項，不能多報，項目也不能空着不報。

這就意味着，班裏至少有一半人得去參加，不管擅不擅長，都得拉上場去遛遛。

小聲罵也變成了大聲控訴，掌哥趁着下課鈴響溜了。

體委胡天偉頭疼地坐在位子上，動員這事，毫無疑問又砸在他頭上了。

有的項目還能挑人，但有的項目求都難求，比如男子3000米，歷來都是無人問津，誰願意霍出命去折磨自己啊。

他倒是能上，可是堅持跑完就不錯了，至于名次，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算了，離上交名單至少還有兩周時間，等掌哥催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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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日清晨。

于躍醒來，沒有睜開眼，先在心裏對自己說了一句：“18歲生日快樂。”

起床，洗漱，吃飯，上課，打工。

這一天，和平時的每一天，沒有任何區別。

他在清晨給了自己一句祝福後，便将這事抛在了腦後。

直到晚上，他回到寝室，門關着，他插進鑰匙，沒轉動，反鎖了。

他疑惑地敲了敲，聽見門裏一陣紛亂的腳步聲。

門開了，室內一片黑暗。

“你們這麽早就睡了？”還沒到熄燈時間啊。

王爍在他身後關上門。

打火機嚓的一聲響，一簇火苗亮起。

顧項逢将那火苗湊到桌前，引着了兩根小小的蠟燭，是個數字：18。

借着火光，于躍看到一只很大的蛋糕。

他慢慢走上前，看那雪白的奶油上面畫了個財神，挂着金光閃閃的大鏈子，戴着墨鏡，手裏捧了個元寶，身下也堆滿了元寶和金幣……

旁邊兩行字：親愛的躍躍，18歲生日快樂。

王爍惋惜道：“本來想給你選豐乳肥臀圖案的，但是顧哥堅決反對，嫌低俗……”

顧項逢：“難道不是嗎？學生要保持純潔。”

“錢不俗？”

“錢能買飯吃。”

“……”

于躍愣愣聽着。

蠟燭的淚已經淌了下來，使燭身粗了兩圈，又在小小的底座上彙成一灘。

何子路有點被寝室溫情感動到：“快許願，我們給你唱歌……”

王爍按下手機上的播放鍵，生日歌歡快地響起，三道低沉的男聲頗違和地加了進來：“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于躍閉上了眼睛，竭力壓抑住眼底的潮意，虔誠祈禱：願所有愛我的人平安喜樂，願我重活一世，不負機緣……

緩緩睜開雙眼，輕輕一吹，蠟燭熄滅。

禮成，四人一起歡呼鼓掌。

燈再次打開，滿室溫暖。

顧項逢看着眼前剛滿18歲的男孩，那黑漆漆的眼眸此時濕漉漉的，格外動人。

他移開眼睛，從身邊捧起個盒子：“生日快樂。”

于躍詫異地接過來：“還有禮物……”

打開，那是雙跑步鞋，耳熟能詳的牌子，基礎經典款。

他聽說過，價格應該不過千，比他平時穿的便宜貨貴很多，但又不是貴得吓死人的那種。

顧項逢很細心，分寸掌握得剛剛好。

“謝謝，我……”

“躍躍，這是我送你的禮物，試試。”何子路笑嘻嘻地拿出一塊運動手表，“時間就是金錢，時間就是生命。”

“謝謝。”于躍的喉頭有點哽住。

“起開，起開，該我了。”王爍一屁股頂開何子路，“躍躍，看看，喜歡嗎？我可是畫了好幾天！”

于躍的視線移到他手上時，瞬間凝住了。

那是張油畫，畫上一群男生在打籃球，場邊上，還有一個男生坐着看他們，腳邊放了一箱水。

畫的是那堂體育課。

畫幅不大，人物也比較小，但奇異的，每個人的動作、氣質都很到位，哪怕看不清臉龐，也能猜出誰是誰。

站在左方跳投三分的，衣角飛揚，長臂舒展，是顧項逢。

籃下被幾人包圍的，是何子路。

伸長了手準備搶籃板的，是王爍。

而自己，身體後仰，雙手撐在花壇邊上，脖頸修長，看得入神。

……

那一天，熾熱的青春包裹着重生的他，推着他暖着他，與自己和解，不再彷徨。

而今天，他竟又得到了這樣沉甸甸的祝福。

加上前幾天老羅送他的書……

前世的18歲，不是這樣的。

眼眶濕了又濕，終于，他很沒用地哭了，心裏堵得難受，全化作了眼淚。

何子路和王爍一時間都有點手足無措，卻又隐隐有些得意，為自己的浪漫細胞點贊。

顧項逢攬住他的肩，給他擦眼淚，和他一起看那幅油畫。

當他跟他們商量給于躍過生日時，王爍神秘地說要準備一份唯美的禮物。

說實話，他當時還有點不屑，但等現在看到，也震驚了，畫得真他媽太好看了，他都想占為己有。

尤其是于躍向後微仰的身姿，令人心癢癢的。

眼淚擦了又流，顧項逢笑道：“停不下來了？我們等你切蛋糕呢。”

“是啊是啊，等了一晚上了，我還特地少吃了晚飯。趕緊切。”

王爍突然想到什麽，掏出了手機：“拍照！這麽多年老子還沒給誰這麽花過心思呢！這不得記錄一個？”

何子路：“來來，先給我跟壽星拍一張。”說完蹦過去從顧項逢手裏搶了人走，搭肩對着鏡頭樂。

于躍擦掉眼淚，戴着他送的黑色運動手表，笑着比了個耶。

“該我了該我了。”王爍把手機塞給何子路。

于躍很配合地又捧起那幅油畫，鄭重地托在胸前。

王爍：“行了，切蛋糕。”

于躍：“顧項逢……不拍嗎？”

何子路大手一揮：“他從小不喜歡拍照。”

于躍：“哦。”沒忍住，往身邊瞥了一眼。

不喜歡拍照的人正在自己的手機上戳戳點點，然後遞給王爍：“用我的拍，拍好看點。”

何子路、王爍：“……”

于躍有點高興，連忙去捧鞋盒，被顧項逢一把按住：“抱着鞋子太傻了。”

說完，又把他按着坐了下來。

身前的桌上，擺着那只大蛋糕，18歲的蠟燭插在上面。

顧項逢沒有跟着坐下，而是站在于躍身後，手随意搭着椅背。

“3、2……”

當王爍剛要喊到“1”的時候，他傾身向前，和于躍的頭挨在了一起。

“1！”

兩人臉上同時揚起微笑。

王爍看了看照片，忿忿地丢回手機：“長得帥還心機那麽重，看你那擺拍的德性。”

顧項逢笑着一把接住，和湊過來的于躍一起看。

照片裏，兩個風格不同的男孩子頭緊挨着，眉眼間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