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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你久居深閨,怎會同謝子鳴的同僚相熟?那胡楊,當真只是你親戚?”

顧老太太捏緊龍頭拄杖,眯起眼審視。

因着先頭顧慈絕食墜樓的事,“謝子鳴”三個字,已成了她心頭一根刺,誰碰就紮誰。即便她再疼葉蓁蓁,當下也沒什麽好臉。

畢竟葉蓁蓁再親,也親不過自己的親孫女。

葉蓁蓁腦袋一寸寸矮下,左右瞟着眼,将一绺汗濕的碎發繞到泛紅的耳朵後。

近來不知怎的,她一直尋不見謝子鳴,也不知外頭究竟是個什麽情況,心裏甚是不安,方才想着弄個牢靠的人進顧家幫襯自己。可萬萬沒想到,竟又被這顧慈攪了局!

“自、自然是親戚。老祖宗您是知道的,蓁蓁每日要麽在佛堂抄經,要麽伺候您左右,便是出門至多也就去那護國寺祈福,別說什麽謝子鳴的同僚,便是謝子鳴本人站在這,蓁蓁也認不出來人。”

“不對吧。”顧蘅“篤篤”敲了敲桌面,“七夕那日,我們幾人在蒹葭洲可遇到謝子鳴了,還親耳聽他提起你,喚你作‘葉表妹’。聽那語氣,你們倆怎麽也該認識有一兩年了,怎的到你這,就成了連面都沒見過的陌生人了?”

“蒹葭洲上人來人往,許是大姐姐聽岔了。”

“就算我聽錯了,那慈兒、奚二公子、璎玑郡主,甚至太子殿下也都聽錯了?”

葉蓁蓁一噎,唇瓣無力翕動,半天說不出話。

顧蘅頓時神清氣爽,方才因她而被母親瞪眼的事,也不覺有什麽了,抿口茶潤嗓,老神在在地看戲。

屋內氣氛如墜寒冰,顧老太太和裴氏面色更沉,就連邊上侍立的丫鬟婆子也紛紛吊起眼梢,細細密密的眼刀直能将人捅成篩子。

葉蓁蓁面頰沁出層薄汗,精心描繪過的妝容漸毀,顯出底下慘淡面容,餘光偷瞥旁邊。

顧慈正盍眸品茶,嘴角微翹,怡然自得。自山莊歸來,她整個人便容光煥發,也不知叫什麽滋潤了,與自己的窘迫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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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因為她輕飄飄的一句話,自己才會淪落到現在這腹背受敵的窘境,而她這罪魁禍首卻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憑什麽!

葉蓁蓁驀地攥拳,這一幕剛好叫顧老太太看個正着。

龍頭拄杖“咚”聲杵地,伴随一記風雷般銳利的眼風。葉蓁蓁一哆嗦,腿肚子發軟,轟然跪下。

“你如今主意大了,什麽人都敢往家裏頭領?馬上就到你祖母的冥壽,這幾日你就待在佛堂不要出來,把該抄的經文統統抄個七八遍,拿來于我親自驗看。如若抄得不好,便再抄個百八十遍,好好反省,該拿何顏面去祭拜你祖母!”

顧老太太平了平氣,招來向嬷嬷,“去挑兩個丫鬟伺候她筆墨,餓了就給送飯,渴了就給倒水,務必照看得仔細,不可出一絲纰漏。”

葉蓁蓁心頭大跳,這哪裏是派人伺候她抄經文,分明是将她當犯人看呀!

她過去在葉家時都沒吃過這苦頭,怎受得了這個?忙淚眼婆娑地膝行上前,喚了聲“老祖宗”,欲博她憐憫。

卻只得顧老太太一聲拄杖捶地聲。

力道比方才還重,案上的瓷杯瓷蓋都清脆地磕碰了下。若砸在人身上,就算不傷筋動骨,皮肉也得疼上好幾天。

“你祖母将你交托于我,便是要我好生教養你。你若真和這些不三不四的人勾結,就在佛堂裏待一輩子!”

葉蓁蓁登時閉嘴不敢再多言。她知道老太太的脾氣,跟她拗只會傷到自己,心裏再不服氣,也只能忍住。

踅身離開前,她再次惡狠狠瞪向顧慈方向。今日就算栽了,也要給顧慈來個最後示威。

可顧慈只眺望窗外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出神,巧笑嫣然,連餘光都不屑給她一個。

一拳打在棉花上,葉蓁蓁簡直要氣吐血,回去的路上,她緊抓手腕,因太用力,觸及上次燙傷的皮肉,疼得嘶嘶抽氣。

秋菊忙上前查看,葉蓁蓁卻反手給了她一巴掌,“賤婢!冊子上寫了胡楊在沈都事手下辦差,你拿來前就不知遮掩一下?”

秋菊捂着腫脹的半張臉頰,搖頭不疊,“奴、奴婢不識字……”

葉蓁蓁一愣,嘴角緩緩挑起諷意,“這話你也好意思說出口?你瞧瞧這府上,就連年紀比你小的雲錦和雲繡都能背上一兩首詩,你竟還不識字?”

“去,上藥房給本姑娘拿幾副藥膏來,我手疼。若因為這個沒能抄好書,讓老太太責罰,仔細你的皮!”

“拿了藥再想法子給胡楊遞個信兒,進府這事,以後再談。”

說完她便款擺柳腰,盈盈離去。秋菊咬緊唇瓣,兩道目光直能在她後背燙出兩個大洞。

這已經不是第一回了。葉蓁蓁每次在二姑娘那受了氣,都會把火都發到她頭上。

還敢埋怨她不識字?她雖沒讀過書,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還是懂的。若她也能像雲錦和雲繡一樣,在二姑娘身邊伺候,怎還會大字不識一個?

無論相貌還是才情,葉蓁蓁都不如二姑娘,害她也在丫鬟堆裏低人一等。自己沒抱怨她,她反倒先責怪起自己了?

秋菊暗恨,轉身要去藥房,卻見臺階下,雲錦正朝她笑,“二姑娘新泡了茶,姐姐可有空賞光?”

秋菊惕惕然,一步不敢動,硬是被雲錦拉了去。

後院湖中荷葉田田,魚戲蓮間,風光無限。臨湖水榭內,石桌上茶具齊備。

顧慈坐在石凳上,袖子微微卷起,露出小截白玉般的藕臂,玉指纖纖同精瓷一色。沖泡、封壺、分杯,每一步都不疾不徐,腕上銀镯随動作叮铛脆響,聞者無不覺如沐春風。

秋菊不自覺看癡了,再去想葉蓁蓁的臉,胃裏只剩惡心。

茶泡好了,顧慈給雲錦和雲繡各遞去一杯。秋菊捏着衣角,目光欣羨,不曾料竟也有她的份。

“這是姐姐從姑蘇帶回的碧螺春,我吃着不錯,你也嘗嘗。”顧慈笑盈盈道,“此茶最是潤膚化瘀,或許……可治你臉上的傷。”

*

是夜,蓮花巷內。

胡楊在家中左等右等,還是沒等來秋菊,心中焦躁異常。

他與謝子鳴是舊交,原先在城門當差的時候,他就曾透過車窗,瞧見過顧家姐妹的臉,當晚便害了相思。

尤其是妹妹,光瞧那半張側臉,他骨頭就酥了。可兄弟妻不可欺,因謝子鳴惦記顧慈,他才悻悻作罷。

而前幾日,他聽說謝子鳴在顧慈面前吃癟,這輩子應當是沒戲了,那點心思又開始蠢蠢欲動,想趁這次進顧家,好好享受一回。

眼瞧着佳人就在前頭,觸手可及,怎就出岔子了?

如此苦熬幾晚,每日醒來,大腿間都一片膻濕。

這晚,他實在忍不住,偷偷摸去定國公府外牆,朝兩手各吐了口唾沫,預備攀爬。腳才剛擡起來,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他狐疑地轉頭,沒等看清人臉,臉上就結結實實挨了一拳,鼻梁當時就斷了,鮮血嘩嘩直流。

“他娘的!誰……”

話還沒問完,人就被撂倒在地,半口牙齒卡在喉中,沒等咽下,胸口就被人狠狠踩住、輾碾,骨頭斷裂的聲音在靜夜中尤為明晰。

胡楊嘔出幾口血水,勉力撐開半幅眼皮。

那人玄衣如墨化在夜幕中,衣袂随風獵獵,如虎嘯龍吟,金線蟠龍紋在暗色裏怒目瞋瞪,張牙舞爪,随時能将他撕成碎片。

而他本人的目光,凝了三尺寒冰,自濃睫下的一線天光中大剌剌捅下,能将你五髒六腑都剜出來。

胡楊臉上血色盡褪,褲子隐濕,“太太太子殿下……”

戚北落冷哼,鳳眼斜睨,“你們五城兵馬司,便是這般看護帝京的?”

單寒聲線如刀切過耳畔,幾個小吏登時軟了腿彎,心跳隆隆如擂鼓。

他們不過是例行巡邏,見有人在定國公府附近鬼祟,便趕緊上報求援。原以為至多把指揮使招來,哪知來的竟是太子殿下!

都說太子殿下每日忙得都無暇吃飯,怎還有空為個毛賊,大半夜一路火花帶閃電地殺過來?他們到現在都還是懵的!

陳指揮使姍姍來遲,哈腰一頓告罪,忙招呼人趕緊把胡楊綁了丢入大牢。

戚北落卻勾唇嗤笑,漫不經心地撣去衣上落灰,“陳指揮使,大邺牢獄裏,可不養畜生。”

陰鸷的目光淡淡睨來,陳指揮使激靈靈抖落一身毛栗,腰又矮下數寸,“微微微臣明白,請殿下放心。”

他一揮手,原本拿繩索的差役便換了佩刀,拽着胡楊的頭發就往後拖。

胡楊嘶聲掙紮,嘴裏被塞了把淤泥草根,嗆得他胃裏翻江倒海,無論如何掙紮,都只能如一粒砂消失在濃濃夜色中,無聲無息。

從始至終,連顧家一片草都沒驚動。

公案已了,戚北落卻還獨立月下,眺望南牆,身影如山,巋然不動。周身氣韻清冷,只望向牆頭的兩道目光隐隐浮着柔暖。

陳指揮使想走又不敢,困得幾乎站着睡去,望向奚鶴卿求助。

奚鶴卿笑了笑,颔首示意他先回去,等人都散去後,方才攏着袖子上前,“你既這麽擔心,不如往顧家裏頭也塞幾個人,護她周全便是。左右你也假公濟私,把五城兵馬司的三成兵力都分配到了這,專護顧家,也不差這點人。”

戚北落聽出他話中諷意,冷冷斜他一眼,“定國公常年駐守北境,勞苦功高,顧家上下又俱是女眷,孤才多加留意照拂,并無私心。”

奚鶴卿長長地“哦”了聲,似笑非笑,“好一個并無私心,鎮南将軍也是常年駐守雲南,妻兒俱在京中,怎不見你多加照拂?”

戚北落眉梢幾不可見地一抽,蹙眉斜瞪他,許久才沉聲道:“那不一樣。”說完,便緘口不再言一字。

奚鶴卿歪歪嘴,是呀,多不一樣啊,鎮南将軍府上又沒有顧慈。

“我聽顧蘅說,顧家這幾日在為顧飛卿尋武師父。正好你手底下人多,派個牢靠的過去,既能幫到她的忙,又能護她左右,一石二鳥,豈不美哉?”

“武師父?”戚北落眼皮一跳,烏沉的眸子些些亮起光。

*

夏日炎炎,蟬鳴遠遠近近沒個消停,風中飄着清淡的果香。

顧慈坐在案邊,提筆在紙上勾勾畫畫。

金芒經竹簾篩選出粗粗細細的光,照在她臉上。濃睫輕顫,在紙上灑落一片金粉,恬靜又美好。

那天秋菊把她知道的顧家手下與葉蓁蓁勾結的商鋪掌櫃,都告訴了她,幫她解決了一大難題。只是還幾人,連秋菊也不知,她得想法子另問。

葉蓁蓁能在顧家混得風生水起,全因祖母疼愛。如今她失了祖母信任,日子轉眼就慘淡得不像話,已不足為懼。

只是……

她擡眸望向院中滿開的合歡,濃密卷翹的睫毛在眼睑投落一片疏影。

賜婚的聖旨,到今日還是沒着落,到底發生什麽了?戚北路該不會後悔了吧……

她的心随筆尖一點濃墨,慢慢沉墜,再回神,紙上不知不覺竟寫滿了“戚北落”三字。雲繡打簾進來,她忙揉了紙,抽紙再着筆,假裝無事。

心卻還沉悶得厲害。

“姑娘,武師父來了,請您去移步去外頭迎他呢。”

雲繡笑得古怪,不等顧慈開口便拉她過去,變戲法似的掏出珠釵,往她發髻上插。

今日一早,顧蘅就拉着顧老太太和裴氏去護國寺上香。顧慈本也要去,她卻攔着不讓,說今日武師父回到,家裏不可沒人。

顧慈問她是誰,她也是這般怪笑不說話,只肯告訴她是奚鶴卿尋來的人,很靠譜。

有多靠譜?靠譜到必須要她本人親自出去迎?這叫擺譜吧。

顧慈無奈繞過影壁,朱門下站着個人,身影挺拔颀長,是戚北落身邊的貼身侍衛鳳蕭。

她心中稍安,鳳蕭的身手她信得過;同時心也空了下,賜婚旨意還不知在哪片風中,眼下再見東宮任何人,她都有些不自在。

鳳蕭朝她行禮,顧慈定了定心,含笑上前,一聲“好”還卡在喉嚨裏,鳳蕭便躬身退至一旁,露出身後之人。

石階下,那人負手而立。金芒照亮他側臉,面頰皎潔如玉,印上深邃眉眼,目光清冷,朝她望來時卻湧湧溢光,比誰都多一份醇厚深情。

顧慈眼睫輕顫,烏黑瞳仁漸漸湛開光。沉寂許久的心,咚咚,咚咚,一點點撞跳開。

這盛夏該死的風,實在太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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