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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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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泠月用了半分鐘的時間,理了理當下談話場景裏的人物關系。
孟舒淮的母親給一位名叫“靜兒”的小輩挑選禮物。
林依然今晚要去見朋友“靜兒”的男朋友。
哪怕這個名字常見,她的直覺仍是領着她往巧合的方向靠攏。
就算二者之間沒有聯系,像孟舒淮這樣的人也不太會是單身。
願意親自來為女朋友挑選禮服,他們的感情應該很好。
她此時的臉色應該算不上太好看,此前因他起伏過的情緒已然歸于平靜,只剩下一些羨慕,羨慕他的女朋友。
沒能等到盧雅君最後的答案,江泠月轉身回試衣間換回了自己的裙子。
時間已經太晚,顯然今晚也吃不成大餐,本想先走,但她知道喬依一定會擔心,便回休息室耐心等着,這一等又是四十分鐘。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喬依一路跑回來,氣喘籲籲跟她解釋:“對不起寶貝,今天讓你受累了,這位盧女士是我的超級大客戶!她說今天要來,我是一點都不敢耽誤,以為她今天只是随便看看,沒想到會讓你白白等了這麽久。”
她上前抱着江泠月,蹭着她撒嬌:“明天我一定帶你吃回來,好不好?”
江泠月笑得無奈,“好好好,吃飯哪有我姐妹掙錢重要?再說我也不是白等啊,不是還幫上你的忙了嗎?”
她稍稍退開,問喬依:“那盧女士最後買了哪一條?”
喬依驟然面露難色,看上去不太妙的樣子。
江泠月納悶兒,明明試穿的時候好像都挺滿意的,怎麽這時候還哭喪着張臉?
她試探着問:“難不成是買了最便宜的那條?”
喬依看着她,語速很快地說:“都買了。”
她沒聽清,“什麽?”
“都買了!”喬依拔高了聲音在她耳邊喊:“都買了!八條!都買了!!!”
“真的?!”
“真的!!”
喬依興奮抱着她,狠狠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寶貝,你真是我的大寶貝乖寶貝親親寶貝好寶貝!盧女士今天對你的試穿非常滿意!!”
她拉着江泠月來到休息室門口,靠牆的置物櫃上放着一個橙色禮盒。
喬依捧着禮盒到她面前,高興讓她打開看看。
江泠月有些疑惑,但她還是依言打開了禮盒。
素白的雪梨紙中間,那條被盧女士說“不顯身材”的流蘇吊帶裙安靜躺在禮盒內。
“這是......?”
喬依将禮盒推到她手中,說:“這是盧女士送你的。”
這回換江泠月拔高了聲音,“送我的?!”
一想起這條裙子的售價她就無法平靜。
“為什麽?”
“還能為什麽?”喬依乜她一眼,“看你來來回回穿脫衣服,心疼你,喜歡你呗!還能是因為什麽?”
“可這裙子......”
喬依懂她的意思,11萬不是個小數目,不少人一年也就掙這一條裙子的錢,如此貴重的禮物端在手裏,必然是心生惶恐。
但她勸道:“你就放心收着吧,遠揚集團董事長夫人的禮物可不是誰想要就能有的,在你眼裏這是11萬,但在盧女士眼裏這只是一條裙子而已。既然盧女士對你有好感,你就做個招人喜歡的小輩,高高興興收下就好了,跟她推辭,說不定盧女士還認為你不喜歡這禮物呢。”
聽喬依這麽一說,江泠月的邏輯好像也通順了起來,剛才盧女士看她的眼神,的确是挺有好感的樣子。
她忙追問:“那盧女士走了嗎?我還沒感謝過人家呢。”
喬依幫她收好,說:“他們看上去挺忙的樣子,應該是有什麽事情着急走,裙子都是助理來下單的。不過沒關系,這樣不正好給你留個機會當面感謝嗎?”
話是這麽說,可這禮物捧在手裏仍是沉甸甸的,讓她不安。
但現在人已經走了,再多的話她也沒機會說。
她心有忐忑收下了這份禮物,也像喬依說的,期待着下一次見面。
可真的還會有下次見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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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依送她到家已經是半夜十二點,她在卧室打開了那份貴重的禮物,找了個漂亮的軟衣架将裙子挂了起來。
她這衣櫃裏最貴的衣服也不過5000,還是秋冬穿的大衣,這11萬的裙子往她日常衣物旁邊一挂,有種說不出口的割裂感。
她很認真地覺得,這條裙子應該出現在寬敞精致的衣帽間,而不是擠在她昏暗逼仄的衣櫃裏。
她關上櫃門,不願再去想這條裙子的事。
以為這樣昂貴的裙子在她這裏很難派上用場,沒想到第二天喬依就要求她穿着這條裙子和她一起去吃法餐。
喬依說那家餐廳很難預約,她臨時改時間還是托朋友幫忙打了招呼才成功。
還說她今晚要是不穿漂亮一點兒,根本對不起她如此大費周章。
說不過喬依,她便順應她的要求盛裝赴約。
餐廳開在若曲湖邊,繁華裏難得的清幽之地,極具現代風格的雙層別墅,藏在一片幽靜深綠的樹林中間。庭前草地柔軟延伸至湖邊,靜水随風翻起漣漪,零碎燈光落滿湖面,粼粼閃動波光。
初秋的風不再燥熱,夜色裏浮着一點紅酒香氣,馥郁,醇香,令人沉醉。
祁硯将手中外套往桌上一扔,拉開餐椅坐在了孟舒淮對面。
“今兒這太陽怕是打西邊兒出來的,怎麽請也請不動的孟大總裁,竟然有空親臨小店用餐,祁某榮幸之至。”
孟舒淮盯着手機沒擡眼,“少貧。”
祁硯端起水杯淺抿了一口,盯他,“你這休息時間能不能不處理工作?”
聞言,孟舒淮終于舍得放下手機。
孟、祁兩家是世交,祁家門第高,出來做生意的少,祁硯性子野,幹不了“正事兒”,幸而頭上有位哥哥頂着,他父母便要他跟着孟震英學做生意。
這麽多年孟震英一直拿祁硯當親兒子養,他和孟舒淮又志趣相投,簡直比親兄弟還親。
“我說二哥,你這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挑着程靜兒不在的時候來,你也不怕人知道了傷心。”
孟舒淮淡笑:“我不來陪她吃飯就是傷人心t,那我這輩子傷過的心可太多了。”
祁硯跟着笑道:“姐也真是執着,這程靜兒應該是她往你身邊介紹的第......”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第九個了吧?”
孟舒淮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敲着紅酒杯腳,随意道:“她樂意折騰就随她折騰。”
祁硯往後一靠,視線往樓下垂落,似嘆道:“這麽多年她倒是折騰舒服了,害你連個正經戀愛都沒談過,我看再這麽折騰下去,你離孤獨終老也就不遠了。”
“還有幹媽也是的,明知道姐往你身邊塞人是故意膈應你,她還每回都幫着那些姑娘跟你約會,約了這麽多年也沒個結果,她不急嗎?”
孟舒淮道:“急,也沒用。”
他看着祁硯,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像他們這樣的家庭,婚姻大事從來不是哪一個人說了就能算,只要孟家老爺子還健在,他的婚姻連父母也做不了主。
所以孟舒瀾再怎麽折騰,也是白費力氣。
“姐快要回國了吧?”祁硯問。
“差不多吧。”
“這次瀾姐結束了對諾凡的并購,回了遠揚可就是跟你平起平坐了。”祁硯忍不住“啧”一聲,“按照姐的性子,往後你怕是沒什麽舒坦日子過了。”
孟舒淮彎了彎唇角,“你這話說的,就好像我現在的日子好過似的。”
祁硯斂了笑意,問他:“你就真不擔心瀾姐坐上CEO的位置?”
孟舒淮看着他,緩聲道:“都是一家人,有什麽好擔心的。”
“可......”
祁硯欲言又止,“算了,我再去開瓶酒吧。”
外人只道孟震英有福,一雙兒女皆是人中龍鳳,遠揚集團繁盛多年,怕是還要在姐弟倆的領導下再創輝煌。
可無人知,這姐弟倆多年不和,二人暗暗較勁數十載,只要一關起門來,孟舒瀾就沒給孟舒淮好臉色瞧過。
集團CEO位置空缺,孟舒瀾一心想要壓過孟舒淮,這幾年她手上的項目瞧着十分漂亮,集團不少人都在猜測,這CEO的位置最後怕是要落到孟舒瀾頭上。
祁硯暗自為孟舒淮捏一把汗,只因孟舒瀾性情剛烈,行事張揚果決不留情面,還對盧雅君母子心有怨怼,她若是掌了孟家的權,一定不會讓孟舒淮好過。
但當事人都一副雲淡風輕事不關己的樣子,光他祁硯心急又有什麽用?
他起身,視線越過露臺上的玫瑰落在餐廳入口處,瞧見那兩道倩影,祁硯展顏驚道:“嚯,這倆小姑娘的長相對我眼睛太友好了,我得下去瞧瞧去,你自己慢慢喝啊二哥。”
一見着漂亮的小姑娘,祁硯這想去給孟舒淮再拿瓶酒的想法都沒了,陪一座冰山喝酒,哪有跟小姑娘聊天來得開心?
江泠月挽着喬依走進來,這餐廳的燈光開得昏黃有情調,音樂輕緩,如春水流淌。
店內食客不算多,一眼看過去卻是滿座,每桌客人都有自己相對獨立的空間,低聲耳語或是把酒言歡都不會破壞此時的浪漫氛圍,是這繁忙都市裏少見的松弛惬意。
喬依微側着臉跟她閑聊:“我聽朋友說,這家餐廳的老板是從法國回來的,對法餐有獨到的理解,來過的都說好,我倒要試試看到底哪裏好。”
兩人進店迎面對上祁硯帶笑的目光,他上前招呼:“請問二位女士有預約嗎?”
喬依給他看了預約信息,祁硯殷勤領着二人上樓。
才踏上露臺,江泠月腳下卻猛然一頓。
這夜色還不算濃郁,天是墨藍,光是澄黃,那人深不見底的眸光一眼落到她身上,又讓她想起昨夜。
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一瞬間的直白與戲谑。
喬依以為她崴腳,回身問她怎麽了,她搖搖頭說沒事,若無其事在露臺另一邊落座。
她背對着孟舒淮,自然也看不到他的眼神,只是後背有夜風拂過,她竟感覺有幾分熾熱。
祁硯喊來侍應生替她們點餐,他在一旁殷勤介紹着,臨了,他拉開餐椅坐在江泠月身邊,眼含笑意說:“今天剛到一批好酒,二位女士與我有緣,一起喝一杯如何?”
“是嗎?”喬依笑着接話:“那你拿出來給我瞧瞧究竟是什麽好酒?”
江泠月平時不怎麽喝酒,更沒喝過什麽好酒,這樣的話題她壓根兒插不上話,特別是背後還坐着那個人,她這時候根本說不出話來。
祁硯察覺了她的安靜,開始将話題引向她,“這位......”
喬依接話:“江泠月。”
他笑:“江小姐,怎麽看上去興致不太高?”
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此時的神态,她一擡眸看見孟舒淮朝着室內過去的背影,她幹脆匆匆起身,抱歉道:“不好意思,你們聊,我先失陪一下。”
江泠月對祁硯視而不見,引得喬依一陣笑。
她沒心思去管祁硯,只想追上那人的腳步,拜托他轉達她的感謝。
只是這室內格局回環曲折,才一轉眼就不見了孟舒淮身影。
她憑着直覺朝別墅後方走過去,陽臺的玻璃門開着,有風輕輕吹動白色紗簾,送來一點淺淡的煙草味道。
她頓住腳步,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走過去,見了他之後又該說些什麽?
有些後悔自己就這麽莽撞跟出來,這時候停在這裏,不進也不退,竟是一時為難。
在她猶豫要不要轉身時,夜色裏有低沉的聲音在問:“江小姐是來尋我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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