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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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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發現了。
玻璃門外,晚風輕搖,孟舒淮指尖的細煙随風散着淺白的霧,他倚在玻璃圍擋,姿态慵懶,眸中情緒被夜色蒙上一層薄紗,朦朦胧胧不甚清晰,似乎只有上前,才能瞧得清楚。
她從未有過心跳如此快速的時刻,讓她感覺好像是生病了,腳下高跟鞋也像踩在雲上,浮浮沉沉,不太穩當。
她走到孟舒淮身邊,緩擡眼眸與他視線相對,她穩定着聲線,平靜道:“孟先生,晚上好。”
他淺淺地笑,輕聲道:“我還以為江小姐不認得我。”
風吹過,她裙上的流蘇輕輕擺動,孟舒淮恍然記起方才露臺上的玫瑰,嬌豔欲滴,又好似在風中搖搖欲墜。
察覺到他的目光,江泠月緩聲:“昨夜收了盧女士的禮物,還未當面感謝過,日後也不知是否有機會見面,所以才倉惶跟來,擾了孟先生清靜,還請孟先生莫怪。”
孟舒淮唇角噙着笑意:“所以江小姐是想讓我代為轉達感謝?”
她應聲:“如果孟先生方便的話。”
他卻道:“不太方便。”
江泠月一怔,大腦跟着空白了一瞬,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為難時,孟舒淮驀地開口:“江小姐不如謝我。”
明明是很輕的聲音,她卻聽出震耳欲聾的效果。
她身上的裙子,竟然是他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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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
這三個字沒經過思考,脫口而出,有幾分突兀。
江泠月以為眼前人并不将這問題當回事,沒想到他卻認真回答:“因為沒見江小姐穿過。”
江泠月昨夜試穿這條裙子時,他還沒來,的确是沒見過。
所以......
就要買給她嗎?
她總覺得這份禮物由眼前人送出,意味不明,也不知他看自己時究竟是怎樣的心情。
沒由來的,她竟然開口問:“那孟先生現在見着了,感覺如何?”
孟舒淮指尖的煙悄無聲息燃盡了,猩紅被摁滅,淡淡的煙草味道纏繞了她全身。
她還像昨夜那樣安靜站着,等他回應。
孟舒淮看着她,低聲應:“江小姐今晚很美。”
話畢,他邁上臺階,高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曲折回廊,只留她獨立晚風中。
“輕浮。”她暗暗道。
有女朋友還給別的女生送禮物。
她在心裏給孟舒淮下定義——不是什麽好人。
回了家,她把身上的裙子脫下來重新放回禮盒收了起來。
這份禮物由孟舒淮送和由盧女士送完全是不一樣的意思,而她竟被驚喜沖昏了頭腦,沒問個清楚就收下了,這時候跟燙手山芋似的,既回不起禮,也沒法心安理得。
她索性将禮盒塞進衣櫃最深處,眼不見心不煩。
-
恢複排練以後,江泠月的日子也不如其他演員忙碌,偶爾季明晟會打電話約她吃飯,她總是找各種理由推拒。
某天晚上接電話時,他那邊傳來軟軟一聲:“明晟哥哥”,她一句話沒說,直接把電話給挂了。
季明晟以為她吃醋生氣,第二天就帶着一個八萬塊的包去劇院找她,引得一群人圍觀看熱鬧,讓她下不來臺。
季明晟在她讀大學的時候就是這樣,到了劇院工作了,他也絲毫不收斂。
哪怕她從未答應過季明晟,但在很多人眼裏她就是季明晟的女朋友。
她甚至還聽到過陌生人對她的暗諷,嘲笑她癡心妄想,竟然想要浪子回頭,麻雀變鳳凰。
那天她終于忍不住對季明晟發脾氣,大罵了他一頓。
他非但不生氣,還對她說,喜歡她吃醋的樣子。
她覺得t無法溝通,将那包砸他身上就走了。
之後幾天他好像去了別的城市考察新項目,她的耳根子也終于清靜了下來。
第二天陳墨禮找到她,說他朋友有個MV的拍攝,正在找舞蹈演員,對方出手大方,兩天的拍攝願意給稅後六萬的酬勞,問她有沒有興趣。
她爽快應下了,并且打心眼兒裏認為陳墨禮這是在補償她如今無戲可演的困境。
她長得漂亮,舞也跳得好,導演對她非常滿意,當天就敲定了合同。
跟她演對手戲的演員是個身高187的模特,荷爾蒙爆棚的身體,意外長了張少年感十足的臉。
聽組裏的工作人員介紹,對方是個有百萬粉絲的網紅,一個十秒鐘的視頻就有幾十萬點贊。
她一開始還覺得這人長得挺帥,聽完介紹心裏只想着,他的片酬一定比自己高出許多。
以前在學校就有人勸她經營自己的社交帳號,以她的長相,圈個幾十萬粉絲沒有一點兒問題。
可問題是,她不懂得怎麽包裝自己,也不擅交際,甚至覺得自己很無趣,沒什麽有意思的東西可以對外展示。
她當初也是不想被資本和流量裹挾,所以才選擇了舞臺劇這條路。她想要專心于自己的追求,在自己熱愛的領域聽見觀衆澎湃的掌聲。
因為前期的保密工作,江泠月并不知道自己拍攝的這支MV究竟是哪位歌手的作品。
反正是拿錢辦事,她也不想多問。
MV劇情簡單,拍攝也非常順利,拿到片酬那天,她特地提前了兩個小時去喬依店裏等她下班。
非周末,喬依恰好空着,她便拉着喬依問:“你們店裏有沒有什麽小物件兒是适合男生用的?”
喬依一聽适合男生,驚訝道:“你有男朋友了?”
她輕笑:“我倒是想。”
想起來季明晟這號人,喬依也反應過來不大可能,便問:“那你這是送誰?”
“陳墨禮。”
“就是那個選你做替身的導演?你這好端端的給他送禮物幹嘛?難不成是要去潛規則?”
店裏還有其他客人,江泠月趕緊瞪她一眼,“你瞎說什麽呢?”
“那你這......?”
她解釋道:“前段時間陳墨禮介紹我拍了個MV,掙了點兒錢,雖說替身這事兒讓我難受,但一碼歸一碼,以後我還要在他手底下混,該有的禮數還是得有。”
喬依恍然大悟:“怪不得要請我吃飯,原來是掙錢了。”她笑着問:“那你預算多少,我幫你挑。”
她想了想,試探着說:“2000?”
喬依撲哧一聲笑出來,“看來你心裏還是介意他選你做替身。”
喬依拉着她到試香區,說:“我們店裏只有這個符合你的預算。”
她猶豫道:“香水會不會太私人了?”
喬依不以為然,“反正你送了他也不一定會用,意思到了就行了。”
她被這話說服了。
江泠月順着香水展示臺試香,聞了好幾瓶風格迥異的,那香味不是過分厚重咄咄逼人,就是粉感太多顯得庸俗,沒一款合她心意。
喬依在旁吐槽:“你又不是給男朋友買,你管他好不好聞呢?”
江泠月不死心,說:“萬一他用了,我要是挑個不好聞的不還是我受苦?”
喬依癟癟嘴,“也有道理。”
江泠月順手拿起一瓶噴在試香卡,前調清爽的香檸檬一下子淨化了她的鼻腔,輕扇兩下,香味開始彌散,一些綠意混合安息香脂的味道。
這是......
孟舒淮身上的味道。
她被這熟悉的感覺驚到,明明和孟舒淮才見了兩面,她竟然清楚記得他身上的味道。
喬依看她一直在回味,接過她手裏的試香卡聞了聞,贊道:“你可真會挑。”
“怎麽?”
喬依介紹:“我們店裏的冷門寶藏香,叫逍遙。”
逍遙?
好抽象的名字。
但一想起孟舒淮看她時,那雙眸中一閃而過的戲谑,她便覺得,這支香水的确很符合他的形象——清冷端方的皮囊下藏着一顆輕浮放浪的心,簡稱,悶騷。
“你在笑什麽?”
江泠月聞聲猛然回神,“我有笑嗎?”
喬依點頭,“還笑得很甜。”
她慌張別開眼,又拿起展示臺上的香水試香,極力掩飾着自己的情緒。
喬依沒察覺,似是想起了什麽,又跟她說:“這逍遙還有款cp香,叫暗湧,你要不要試試?”
她因為這“cp”一詞沒有應聲,喬依卻直接将香水拿了過來,噴在試香卡讓她聞。
前調是黑加侖的果香,中調由廣藿的綠意帶出玫瑰和水仙的香氣,有安息香脂做底,都是由冷即暖的氛圍,的确很有cp感。
而暗湧這個名字也是那麽美,有種無法言說的浪漫感覺。
也許是受了香氣的蠱惑,她最後花5000塊買了兩瓶香水。
暗湧,和另一瓶熱門男香。
她沒有帶走那瓶逍遙,無關孟舒淮什麽,她只是單純地認為陳墨禮不是悶騷的類型。
但在離開時,她還是拿起那瓶逍遙往自己手腕噴了兩下,她很喜歡這個味道。
-
自孟舒淮奶奶去世以後,每周五晚回景山老宅陪老爺子吃飯的習慣已經維持了好幾年,今夜恰巧孟舒瀾回國,盧雅君一早就給孟舒淮打電話,讓他別把這事兒給忘了。
從公司出發一路往城西走,靠近翡翠湖景區再往北就能見着孟宅的大門。
山叫景山,風水好,景致絕佳,但卻不是對外開放的風景區,只因這一整座山都屬于孟家。
孟宅占地百餘畝,進了山腳的大門還得驅車往上才能見着老爺子古韻十足的園林別墅。
車停穩,孟舒淮下車看見盧雅君正從寧園連廊走過來。
他迎上前,還沒開口就聽盧雅君問:“上次給靜兒買的禮物你是不是沒送出去?”
他緩下腳步,也不看盧雅君,只說:“忘了。”
以前盧雅君送什麽,怎麽送,他從來不管,反正不是以他的名義,他也不用擔心收禮物的人誤會什麽。
但上次的一些私心讓他把那幾條裙子帶回了家,他不說,也沒人敢動,那些裙子至今還堆在他衣帽間裏,占據一個顯眼的位置。
“再忙也別把靜兒給晾着。”盧雅君跟在他身邊說:“要不是靜兒跟你姐姐一起來,我還不知道你都好長一段時間沒聯系人家了,這靜兒好歹是舒瀾介紹你認識的,咱孟家人辦事不能有失風度。”
“好。”孟舒淮應道:“那拜托母親重新給她挑吧。”
“那......那裙子?”
他淡聲:“過季了,挑別的吧。”
“好。”
盧雅君沒多想,挽着他一路往棠園去。
孟老爺子孟珩,今年已過八十,但他老人家身子骨硬朗,退居二線多年仍是耳聰目明,心明眼亮,遠揚集團24%的股權至今還握在他的手中。
老爺子喜靜,一直住在景山西北角的棠園之中,平時少有人打擾,偶爾約上老友品茗賞花,聽戲下棋,日子也過得閑适有趣。
日常聚餐,家中也不算是熱鬧,孟舒淮進門迎上兩道直直的目光,來自孟舒瀾和程靜兒。
程靜兒起身甜甜喊他二哥,他微微颔首,算是回應。
孟舒瀾靠坐在老爺子那把黃花梨太師椅上,指尖敲着扶手淡聲問:“舒淮,最近很忙嗎?怎麽今天都沒空去接我?還讓靜兒辛苦跑一趟?”
孟舒淮還未應聲,程靜兒就急道:“接瀾姐姐哪兒談得上辛苦?正好我今天也閑着,能幫上二哥的忙,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程靜兒心裏再清楚不過,她的家世比不了孟舒淮之前認識的任何一個女孩子,所以她很需要孟舒瀾能幫她一把。
而孟舒瀾能撇開家世原因将自己帶到孟舒淮面前,那她對孟舒瀾一定有家世以外的利用價值。
這個價值她暫且不清楚,但她知道,這會是她順利嫁進孟家的關鍵。
她也很慶幸自己頭腦清醒,沒有一門心思撲在孟舒淮身上,可以看清局勢,做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聽見程靜兒用意明顯的一句話,孟舒淮并沒有回應,反倒是直面孟舒瀾問:“姐也沒通知我去接,怎麽回來還要質問我為什麽沒去?”
“是嗎?”孟舒瀾接話:“那看來真是我忘記了。”
她哈哈一笑,沖程靜兒說:“今天辛苦靜兒了。”
程靜兒表面附和,心裏有多尴尬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心有忐忑去看孟舒淮,卻見他垂眸看表,似乎并沒将她的話放在心上。
盧雅君扶着老爺子姍姍來遲,見自己兒子面色不太柔和,忙出聲緩和:“怎麽都站着?張伯的菜做好了,快去餐廳坐。”
孟舒淮走上前,替盧雅君扶着老爺子往餐廳去,程靜兒走在最後,暗暗覺得這姐弟倆的相處模式有點奇怪。
在此之前,她總聽人說孟家姐弟雖是同父異母,但卻聲氣相投,關系緊密。在很多重要的商務場合常拍到兩人交頭接耳,談笑風生。
可她也t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感覺出了問題,她總覺得這姐弟倆似乎不是看起來那麽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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