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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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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的那瞬間, 江泠月萬分慶幸自己走之前沒有關暖氣。
她換了鞋,脫了外套走到窗邊拉上窗簾,又回到廚房給自己燒了壺熱水。
她這一晚上的緊繃是在重回自己的房間時得到完全纾解, 這一晚上有多麽難熬,只有她自己心裏清楚。
她翻包拿出手機,看到孟舒淮的未接來電, 時間停留在下午五點。
點開微信,有他的消息。
[孟舒淮]:怎麽不接電話?
[孟舒淮]:去了哪裏?
[孟舒淮]:泠泠?
消息的時間也都是停在下午六點以前。
也就是說,她從景山離開後孟舒淮并沒有找過她。
她鎖上手機, 起身進了浴室洗漱。
她走的時候并沒有帶走多少東西,她這房子還保持着離開前的樣子,生活用品一樣不少。
她找了個抓夾将長發绾起,柔軟的衣物被她褪下, 浴室鏡中顯出她玲珑姣美的軀體。
潤白的皮膚上, 那些深淺不一的吻痕還未消散, 那些抵死纏綿的瞬間還停留在昨夜,他一聲聲沉啞的呢喃好像還在耳邊, 但今晚他卻對她說:“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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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與今夜于她,像是割裂的兩個世界, 她的心被這兩個世界來回拉扯, 在這巨大的力量中被撕裂。
她不知道該如何去理解。
她不是孟舒淮的女朋友嗎?為什麽孟舒淮既要讓她住在家裏,又要在他家人面前撇清與她的關系?
是他也清楚他們之間的差距, 也知道這段關系注定沒有結果, 所以沒有必要介紹,對吧?
江泠月雙手扣住洗漱臺面, 迅速克制住了自己想哭的沖動。
她匆匆轉身進淋浴間,打開水龍頭試圖掩飾自己此刻的狼狽。
熱水沖淋身體, 長發随水蜿蜒。
她自欺欺人地想,這時候流眼淚一定是因為熱水進了眼睛,她的眼睛受了刺激才會這麽痛。
她才沒有這麽脆弱,才不會因為孟舒淮一句話就哭到不成樣子。
不熟就不熟,她也不想再跟他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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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飛雪,暗影流光,卧室窗簾未合,雪影密密落在地板上,随風輕盈旋舞。
有一縷長煙從雜亂的雪影中緩慢升騰,一點猩紅在黑暗中顯眼。煙灰猝然一折,摔落地面碎裂,夾着煙的人卻始終靠坐在沙發,一動沒動。
若無煙草的氣味掩蓋,她的香氣仍四處充盈,仍無處不在,他沒辦法在有她香氣的衾被間安睡。
手中的煙悄無聲息燃盡了,指尖感受到煙嘴的熱,孟舒淮起了身,滅了煙頭起身往外走。
淩晨,崔琦剛睡下沒多久就聽到電話響,看見屏幕上的孟總二字,他的困意立馬去了大半。
孟舒淮的聲音略顯沙啞,但能聽出來毫無困倦之意。
“經濟論壇的資料發給我。”
崔琦愣了下,移開手機看了眼時間,淩晨一點半。
雖說平時他這個上司就是個工作狂,但卻是個有計劃有條理還很有效率的人。今日事今日畢是他一貫的作風,極少會有淩晨加班,還是加一個無關緊要的班的情況出現。
崔琦只能得出一個結論——孟總失眠了。
但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對勁,江小姐不是在家?就算失眠怎麽可能會有多餘的時間看資料?
崔琦得出另一個結論——兩人吵架,且孟總失眠了。
挂了電話,崔琦利落起床打開電腦将資料發了過去,怕再接到第二個電話,崔琦在書房坐了半小時才重新回到床上睡覺。
有人失眠,自然有人睡得香。
江泠月倒也不是沒心沒肺,只是傷心過了頭,也哭得有些累了,反倒入睡迅速。
第二天一早醒來她就立刻起身跑去浴室看自己的眼睛,她今天和尚景逸約好了要去書畫展,她可不想頂着一對核桃眼見人。
上午十點她就接到了尚景逸的電話,他說想要約她t吃午餐,她沒有拒絕。
料想今天不會在室外停留,她選了一條白色針織裙配白色羊絨長外套,腳下還踩了雙白色的厚底鞋配中筒襪,一整個純白色系,讓那張本就精致的臉更加出彩。
臨出門前她看到自己放在玄關的那瓶暗湧,本着調節心情的想法,她拿起來噴了兩下。
沒有cp的cp香也能獨美。
尚景逸這時候已經到她家樓下,她放下香水瓶,背上包匆匆下了樓,才剛拐出電梯廳她就看到了尚景逸,一身黑色大衣,肩頭落了些碎雪。
她小跑了兩步上前,問他怎麽不在車裏等。
尚景逸比她高出許多,站在臺階下也能與她視線持平,他很愛笑,在看到她小跑過來的那瞬間,江泠月明顯看到了他眼睛裏流動的亮光。
他說:“當然是想第一時間見到你。”
他這話說得很坦蕩,也是在告訴她,與她見面的欣喜根本不需要隐藏。
江泠月唇角向上,是發自內心在笑。
呼吸在雪天裏被具象化,熱氣模糊視線的瞬間,好像飛雪也跟着融化。
尚景逸替她開了車門,“上車吧,外面冷。”
她收好衣擺坐進去,尚景逸則繞到另一邊上了車。
午餐是在展廳附近的一家西餐廳,尚景逸很健談,也很活潑,不像季明晟有架子,也不像孟舒淮有距離感。
他會主動抛出江泠月感興趣的話題,不會冷場,也不會讓人尴尬,江泠月和他交談時會感覺很自在。
年末的這次書畫展是國內幾位書畫家的聯合展,他們去的時間點正好,書畫家本人也在場,江泠月很開心。
一起讨論時,尚景逸幫她拍了很多照片,大部分是瞬間的抓拍,照片中的她表情自然,姿态放松,全然沒有因為昨夜的事情難過憔悴的痕跡。
江泠月在人群中太過耀眼,哪怕是平時根本不會刷朋友圈的人,也會被那張出塵絕豔的臉吸引視線,然後點開她的照片,一看再看。
很顯然,這個人就是孟舒淮。
孟舒淮看了好幾遍之後,接受了發這些照片的人是尚景逸這個事實。
也就是說,兩人此刻,正在約會。
工作的事情說了一半,孟舒淮忽地勾着唇輕笑了一聲,讓站在辦公桌前的崔琦和馮靖遠兩人雙雙背後一涼。
馮靖遠挑着眉看向身側的崔琦,做了個詢問的口型,崔琦看了一眼,淡淡收回視線搖了搖頭。
孟舒淮放下手機,淡聲道:“先出去吧。”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江泠月也看到了尚景逸發的朋友圈,她清楚尚景逸是個樂于分享的人,不然她也不會在看到他分享螺钿工藝時主動來拜托他幫忙。
他這條朋友圈的照片只是今天看展的記錄,并沒有什麽特殊,所以她也沒有将這件事放在心上。
稍晚一點兩人一起離開了書畫展,去了一位螺钿工藝大師的工作室。
尚景逸好奇,問她:“怎麽想起來要拜訪汪老先生?”
江泠月說:“明年春天是我外公的壽辰,我之前聽人說,汪老先生有做螺钿漆管筆的手藝,所以想來試試,看看能不能說動老先生幫忙做一支筆。”
尚景逸聽了輕松一笑:“這事兒你找我還真就找對了,汪老和我爺爺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今天我帶你去,汪老一定會給我個面子。”
江泠月輕輕笑道:“那晚上換我請你吃飯?”
“好啊。”
尚景逸笑得很開心,江泠月也被他的笑容感染。
她有些出神地想,如果今天沒有尚景逸約她,估計她到現在還在家裏繼續消沉,現在這樣也好,至少可以不用去想那些難過的事情。
汪老先生也是個開朗愛笑,熱情好客的人,聽了江泠月的來意,二話沒說就将此事答應了下來。
江泠月有書畫的功底,早在決定要做這件事的時候就已經畫出了設計圖,今天過來就是特地想找汪老一起讨論設計的細節。
尚景逸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但卻會時不時走神盯着眼前人看。
江泠月偶爾擡眸會與他有短暫的視線接觸,但一察覺他心中所想,江泠月又會刻意回避着他的目光。
他們倆在汪老的工作室一待就是三個多小時,等江泠月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
汪老先生說,他這地兒偏,路也窄,現在這個點兒出門估計得堵上個把小時,不如就留在他這裏一起吃頓便飯再走。
江泠月看了眼窗外,院子裏的黃色臘梅在雪中傲然展露優美姿态,雪不停,路也難走,兩人欣然接受了汪老的好意。
汪老去交代晚餐的時候,江泠月沖着尚景逸不好意思道:“看來今晚沒法請你吃飯了。”
尚景逸非但不介意,還笑得很開心說:“那不是正好給了我下次約你出來的理由?”
江泠月垂眸,宛然一笑,沒接這話。
飯後尚景逸送她回家,到樓下時她看了眼手機,已經快十點,仍然沒有孟舒淮任何一點消息。
她将自己的失落僞裝得很好,尚景逸這一整天都沒能察覺她的異常。
下了車,她笑着同尚景逸道別,還貼心囑咐他路上小心。
看他離開後,江泠月撣去外套上沾染的飛雪,邁步拐進了電梯廳。
三層樓的距離,她來不及去想太多有關孟舒淮的事。
也正是因為無暇細想,所以在電梯門打開的那瞬間,她的心情複雜到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走廊裏的燈本是常亮,但她家門前那盞正好壞了,天冷又下雪,物業還沒來得及維修。
電梯門打開,光線也随之進入走廊,孟舒淮就站在燈光延伸的盡頭,一身黑色羊絨大衣,裏面是一套鉛灰色格紋西服,看樣子像是從公司直接來了她家。
他還是往日那副冷峻沉靜的優雅紳士形象,冷白的膚色在這昏暗中透着素雪般的涼意,他本該如這漫天飛雪,生于雲端,被人仰望,又何故墜落這塵世間,惹了凡心悸動?
江泠月短暫愣了一下,在電梯門重新關上之前走了出去。
走廊重回黑暗,她的眼睛一下子沒能适應,腳步聲稍顯雜亂。
孟舒淮迎上前,雙手将她扶住。
熟悉的香氣與她接近,交互,相融,被凍結的那顆心在瞬間融化,往下淌着熱烈滾燙的水。
“你還來做什麽?”
有太多情緒在這瞬間湧上心頭,她脆弱的一顆心承受不住,發達的淚腺也承受不住。
顫抖的聲音,滾燙的眼淚,柔軟的心,她這三件利器可以在瞬間擊潰孟舒淮的僞裝,也一消他整日的愁悶。
他擁她入懷,雙臂忍不住要越收越緊。
懷中人此刻是如此真實,如此鮮活,她的柔軟,她的溫度,她的香氣,她身上的每一處都讓他思之若狂,徹夜難眠。
“你還來做什麽?”
江泠月一聲聲質問,将手握成拳一下下打在他身上,她抽泣着,也埋怨着。
為什麽要說那樣的話?為什麽說了那樣的話又要在這樣的時間出現在她家門口?
她的眼淚盡數滲進孟舒淮衣襟,她的聲音被西服面料吞噬大半,每一聲抽泣都像綿綿的針,一針一針紮進他心裏,讓他疼,讓他喘不過氣。
他是強勢的掠奪者,疼到喘不過氣的時候,需要從她的身體找尋賴以生存的氧氣。
江泠月抽泣的聲音斷斷續續,他堵住了聲音的來源,不願她的眼淚再成為殺人的利器。
被淚水浸潤過的這雙唇是潮濕的,滾燙的,鹹澀的。
江泠月想要抗拒,扭動着身軀想躲,卻被孟舒淮的雙臂囚禁,絲毫動彈不得。
他的身體是活動的枷鎖,帶給她巨大的壓制力,那力量像是要将她揉碎了裝進身體裏。
她的呼吸被掠奪,唇齒被輕松頂開,柔軟的小舌被他勾入口中肆意吸吮。
她感覺自己正在被一頭猛獸啃食,需要她用血肉喂養才能消除他此刻的血性。
細碎的嘤咛從她口中溢出,像是催動魔法的咒語,更叫這頭野獸發狂。
他的身體如此僵硬,像澆築的銅牆鐵壁不容她有絲毫的逃避。
她掙紮不了,也抗拒不了。
她明明感情豐沛,明明愛他到整顆心都荒廢,又怎麽狠得下心真的趕他走?
她腰肢漸軟,也不再捏緊拳頭打他,轉而攀上他後頸,擁住他,回吻他。
孟舒淮感受到她的妥協,終于肯放松一點。
他帶着她轉身,将她抵在門上,右手逐漸往下,扣住細腰,讓身體緊貼,不可分離。
江泠月被吻到心神俱散,啜泣的聲音轉了調,更t輕更柔。
孟舒淮身體的變化已經足夠明顯,讓江泠月無法忽略,她深知吻下去的後續,再次掙紮着偏頭,強行結束這個混亂的吻。
孟舒淮滾燙的唇落在她側頸,他像饑渴的吸血鬼,張口輕輕咬住了她,他的舌尖匆匆刮過那細嫩的皮膚,他貪戀着這香軟,低喘着說:“跟我回去。”
江泠月呼吸急促,胸口上下起伏,總感覺呼吸困難。
她用手臂撐在中間,顫着聲音拒絕:“不要。”
孟舒淮灼熱的氣息在她頸項間鋪開,激起皮膚表層的顫栗反應。
他那雙銳利的眸在黑暗中盯住她,明明她什麽都沒看見,卻真真切切感受到那縷幽光,像是要将她吞噬。
她咬住唇,無聲落淚。
孟舒淮感受到她的眼淚,漸漸緩了呼吸,似是妥協道:“那就開門。”
江泠月的呼吸還未平穩,仍是拒絕:“也不要。”
孟舒淮身體一僵,氣氛有一瞬的凝滞。
他沉默片刻,輕輕抵住她額頭,用指腹擦去她面頰上的淚水,湊近親吻她的眼睛。
“不鬧了好嗎?”
他掀開自己的外套将她裹住,“外面冷,別着涼了。”
他擡手輕撫着她柔順的長發,輕輕吻她發頂,“還是說,你想讓我這麽抱你一晚上?”
她明明感受到孟舒淮的溫柔,可萦繞在心頭的委屈始終沒有消散,她哽着聲音質問:“我們不是不熟嗎?你幹嘛要抱我親我?幹嘛還來找我?”
她扭着腰,想要掙脫他的懷抱,孟舒淮卻更收緊手臂,将她禁锢在狹小的空間裏,不允許她再掙紮。
江泠月內心的委屈和不滿瘋狂往上湧,她一時被情緒牽着走,竟然說:“我們分手吧孟舒淮。”
孟舒淮一愣,抱着她的動作猝然停住。
“你說什麽?”
江泠月止不住抽泣,哭着重複:“我們分手吧,我們分手吧孟舒淮,我不想和你談戀愛了,再也不想和你談戀愛了!”
孟舒淮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聽到這句話時的心情。
他該高興嗎?
他懷中的小姑娘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她不想要他的權勢與財富,自然也不會因為權勢與財富為孟舒瀾所用。
她的所作所為,所談所想,只是代入了“孟舒淮女朋友”的身份,想要與他的家人好好相處。
從始至終,她想要的,都是那份被他粉飾過的、包裝過的、完美的愛情。
那他該難過嗎?
他明明也清楚,他給不了她完美的愛情。
“對不起,泠泠。”他低聲說:“是我不好,讓你傷心。”
江泠月與他的僵持在聲音落下時停止,她沒再哭鬧,手上卻還緊緊攥着他衣襟不放松。
孟舒淮的呼吸很沉,一起一伏,都是經過情緒洗禮後的妥協。
她被孟舒淮抱得很緊,好像這樣就可以讓她不再傷心。
而她的吵鬧,眼淚,傷心,不過是想要他耐心哄一哄。
她哪有那麽難哄?
明明一句對不起她就可以平靜,就可以不分手。
她知道這段關系注定坎坷,可能沒有任何結果。
但只要他們還在一起,她便想要他堅定的一顆心,不論結果如何都堅定愛她的一顆心。
只要他也深愛着,前路坎坷又何妨?失落收場又何妨?
“你愛我嗎?”江泠月仰起臉看着他。
她的聲音還在顫,卻清楚在問:“你愛我嗎?孟舒淮?”
問題抛出了,卻沒有得到回答。
孟舒淮沉默的那些時間,江泠月想過很多種答案。
也許,也許......
也許她這樣的逼問得不到最真實的回答,可她真的很想聽他親口說愛,哪怕這份愛有期限,有條件,哪怕只是說句謊話哄哄她。
孟舒淮沉默的時間太長,長到她快要放棄所有的期待。
但在她真正放棄之前,他灼熱的唇又将她吻住,他的唇緊貼着她,讓她感受到他唇瓣的翕動。
他的聲音很低,很沉,很啞。
可她聽到了,也感受到了,他在說——我愛你,江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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