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燕燕！燕燕！你醒醒！燕燕！”耳邊是葉青盞焦急的聲音，秋燕辭猛然驚醒，冷汗出了一身。

葉青盞松了一口氣，聲音都有些發顫：“燕燕，你吓死我了。”

秋燕辭想說話，卻發現自己的喉嚨裏有什麽東西堵着一樣，心髒也急劇地收縮和擴張，鼻子發澀，眼角的淚劃下落入了鬓發，他張着嘴，重重地喘着粗氣。

葉青盞輕輕地拍着他：“別怕，我在呢。”

秋燕辭聽到這句話，夢中痛苦的感受再次排山倒海地襲來。他一把抱住葉青盞，把臉埋在他的懷裏，終于忍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連日來的擔憂焦慮，被這個夢徹底點燃了。

在葉青盞的眼裏，秋燕辭是喜歡他的，只不過他那笨拙的心思讓他一時無法接受也羞于表達，所以才讓他不肯承認。自己平時抱他、逗他，他都沒有拒絕，他需要一個時機，讓他能徹底打開心扉，無所顧忌地跟自己說“我喜歡你”。

葉青盞沒有逼他，只是讓他自己慢慢去領悟接受。他在睡夢中，依稀聽見了秋燕辭哽咽的聲音，他陷入了一個可怕的夢裏，他出不來了。他不知道秋燕辭做的是什麽夢，也沒想到秋燕辭會突然抱住自己哭，驚慌失措之餘，坐起來把他緊緊抱住：“燕燕別怕，都是夢，都是假的，等一會兒忘掉就好了，我在，我一直都在。”

秋燕辭什麽都聽不進去，手下真實的觸感讓他更用力抱住葉青盞，恨不得永遠都不分開。還好，還好都是夢，還好他還活着。葉青盞被他勒得有點難受，卻仍然輕撫他的後背，溫柔又溫暖。

秋燕辭不知道抱着他哭了多久，聲音漸漸微弱，最後只剩下了抽泣。什麽丢不丢人的，此刻都不重要了。

秋燕辭不哭了，卻抱着他不撒手。

葉青盞拍打着他的後背，輕聲哄道：“乖，不哭了，什麽事都沒有，你要是還難過的話就打我吧，我絕對不躲！”

秋燕辭聲音裏帶着濃重的鼻音：“我打你幹什麽！”他擡頭看看葉青盞，見他滿是擔心地看着自己，又低下頭去。

“葉青盞，你以後別再惹事了。”

“燕燕，我說過很多次了，這絕對是我最後一次，我剩下半輩子，全都交給你了。我知道我不上進，是個廢材，不像你，懂得很多大道理，武功也很厲害，但是能有什麽辦法啊，誰叫我喜歡你呢。你相信我，如果我違背了這個誓言，我就去死！”

“不行！”秋燕辭猛地擡起頭，之前平複下去的恐懼重新漫上心頭，他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服：“就算惹事，我也給你擔着，但是，你絕對不要去死！”說到最後，秋燕辭鼻尖發酸，聲音微顫，眼睛又模糊了起來，說着說着，又要哭了。

葉青盞的心狠狠地揪起來，抱着他說道：“好，我不死，我永遠陪着你，等到老了，咱們兩個一起走，你可千萬別不等我！但是，你也要相信我啊，我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再做任何讓你擔驚受怕的事了。”

秋燕辭啜泣不止，他不是不相信他，只是他太害怕了，只想要一再确認，完完全全地放下心來。他輕輕地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

葉青盞道：“睡吧，明早就好了。”

秋燕辭哪敢再睡，心裏無邊的恐懼翻滾上湧，他恨不得把葉青盞勒進自己的身體裏，才能保證他不會消失。

“不睡。”

“不睡啊？不睡的話，我給你講故事吧。”

秋燕辭點點頭，良久又問：“你不睡嗎？”聲音裏滿是忐忑，既希望他能陪着自己，又不想他跟着自己熬夜。

“睡什麽睡？我一點也不困，我給你讀上次那個話本吧，好像挺有意思的。”

“嗯。”帶着鼻音的應答聽起來十分委屈無助，葉青盞的心仿佛被撩撥了一下，秋燕辭平時明明是強大而疏離淡漠的，和自己相處時也是不茍言笑的，這樣的柔弱軟糯的性情，真是萬萬沒想到。葉青盞不敢問他做了什麽夢，怕又讓他想起來，于是沒說話，擡手将一直壓在枕頭下面的話本抽出來。

“上次讀到哪了？啊，是這吧。”葉青盞一手摟着秋燕辭，一手端着書，一本正經的開始讀了起來：“待我功成名就，必将八擡大轎迎娶你！”

他輕輕笑了一聲，附在他耳邊說道：“就算我功不成名不就也想八擡大轎迎娶你，你別嫌棄我好嗎？”

秋燕辭沒說話，葉青盞不再調戲他，照着話本，一句一句讀給他聽。故事是非常俗套的千金小姐和落魄書生的故事，葉青盞讀得快要睡着了，卻仍強打起精神富有感情地讀下去。

秋燕辭之前那種怕一松手葉青盞就會消失的感覺已經淡了很多，他慢慢的從葉青盞身上爬起來，順手把書拿開了：“我沒事了，別讀了。”

“真的沒事了嗎？”葉青盞看見秋燕辭眼睛微微發紅，心裏還是有些擔心，“要不睡一會兒？我看着你。”

“不用了，天都要亮了。”秋燕辭已經好了很多了，“你睡吧……對不起，都是我……”

“對不起什麽？”葉青盞不想見他剛才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樣緊緊地抱着自己，現在又立刻矜持推拒，心裏有點生氣，“你要氣死我嗎？不承認喜歡我就算了，現在連我安慰你都要劃得這麽清嗎？”

“不……我……”秋燕辭只是不好意思他陪了自己一夜，想讓他好好休息，沒想到他誤會了。他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因為不管怎麽說都羞于啓齒，支支吾吾間，葉青盞已經躺下，背對着他，冷哼道：“既然你這麽說，我就不煩你了。”

秋燕辭慌了，他怕葉青盞是真生氣了。現在的他就像是個被抛棄的小獸，稍微一點讓他感到不安的事都能讓他瘋掉。

他扒住葉青盞的肩膀，上半身直接橫壓在他身上，努力去看他的臉：“對不起，我沒有那個意思，你別生氣，我錯了。”聲音又哽咽了起來。

如果不是今晚，秋燕辭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麽多的眼淚。這麽多年被他自己無視的脆弱，卻在葉青盞的面前一潰千裏。

葉青盞緊閉雙眼，心裏卻像打鼓一樣砰砰作響，他一聳肩，狀似要把他甩開：“我不信，你就是那麽想的。”

秋燕辭恨不得整個人趴在他身上：“你信我，我都信你了，我真的沒那麽想！我以前只是不敢，不敢相信能有人真心待我……但是我信你了！就算你是騙我的，我也認了！你也信我，好不好？”

葉青盞的心都在打顫。此刻，他恨不得馬上把秋燕辭按倒在自己的身下，用力地去吻他、去占有他，把他死死地抱住，這輩子都不讓他離開自己。但他克制住了，硬下心不發一言。葉青盞真想給自己幾刀，面對秋燕辭這樣的難過，自己竟然能坐視不理，真是該死啊！

秋燕辭見他無動于衷，心裏的絕望絲毫不亞于夢中，他哭着，搖着葉青盞的身體，卻都像石沉大海一樣毫無回應，他突然感覺到，完了，又沒人要他了。怎麽回事啊！剛剛才覺得有人會一直在他身邊，現在又被他抛棄了。如果一直都是一個人，他就不會發狂了。但人最怕的是給了希望之後又斷絕了希望，那種得而複失的感覺，是深淵，是漩渦，讓人絕望，沒有盡頭。

他停止了哭泣，木偶似的爬起來，連鞋也沒穿，光着腳，像背着石頭一樣一步一步地走向門口。

葉青盞感覺到身上一輕，頓時有點慌亂，他只是想讓秋燕辭趁機說出自己的心意，但他不知道，對于現在秋燕辭來說，這種無聲的打擊是能摧毀他的靈魂的。

他拼命壓住自己紊亂的呼吸，想靜觀其變，但他聽到門開的聲音之後，立馬像被鞭子狠狠抽到跳了起來，心都要蹦出嗓子眼了：“燕燕！你幹嘛去！回來！”

他奪門而出，連屋外仍是半黑的天色都無視了：“燕燕！”

秋燕辭背對他，站在不遠處，聽到聲音，機械地回過頭，臉上的淚痕還未幹，他看着他，眼神裏是深深的痛苦。

葉青盞被他的眼神吓得冷得發顫，手腳都不聽使喚了。秋燕辭轉過頭，一步一步地繼續向前走去。

“燕燕！”葉青盞聲嘶力竭地吼了一聲，猛地撲過去，一把抱住了他。秋燕辭掙紮起來 ，但心裏隐隐存在的理智告訴他：不要這樣，會弄傷他。即使這樣，葉青盞也差點抱不住他，胸口被他的手肘頂到，疼得差點喘不過氣，但他死不松手，牢牢抱住秋燕辭。

“燕燕！你冷靜一下！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生氣，我也沒有不信你，你別這樣！燕燕！”

秋燕辭什麽都聽不見了，他只知道，沒人喜歡他，他只是被人撿起又狠狠丢下的玩物，沒有一點尊嚴。

去殺了他，殺了李清醪，這樣自己就什麽也不欠葉青盞了。這樣，自己和他就沒有任何關系了。可是，他連劍都沒帶。

葉青盞用盡渾身解數才把秋燕辭翻轉過來，把他的頭按在自己懷裏：“燕燕，沒事了啊，對不起，我不該吓唬你的，咱們回去吧，外面冷，啊。”

秋燕辭的聲音像是一潭死水毫無波瀾，卻又字字讓葉青盞內心的痛苦翻江倒海：“我去殺了他，你能原諒我嗎？”

葉青盞鼻子一酸，聲音裏帶上哽咽：“我原諒你，你也原諒我好不好？燕燕，對不起，對不起……”

秋燕辭聲如蚊吶：“你騙我……”

“我沒騙你，我說的是真的。”

“不，你騙我！”秋燕辭一瞬間狂吼起來，又是一陣掙紮：“你放開我！”

葉青盞怎麽可能放開，一放開，他怕就再也抓不住了。他下了決心，豁出去了，一把扣住秋燕辭的後腦，低頭附上了他的嘴唇。

唇貼着唇，沒有進一步的動作，秋燕辭瞬間就像是被鎖死，一動不動。

葉青盞緊緊摟住他的腰，心裏的不安終于稍稍平複了一點。他不敢确定這樣做能不能安撫下他，他賭了一把，他似乎賭贏了。

秋燕辭被放空了一樣，昏昏沉沉的腦袋突然有一道明亮的光照了進來，驅散了渾濁不清的雜念。

葉青盞輕輕地輾轉厮磨，直到秋燕辭完全倚靠在自己懷裏才分開，他看着他，柔聲說道：“燕燕，回去吧。”

秋燕辭呆呆的，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又像被他釘死在了原地。

葉青盞剛想把他抱起來一起回去，然而就在此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怒吼，緊接着，一道寒冷的刀光撕裂了黑夜，葉青盞瞳孔緊縮，一把将秋燕辭推到一邊去，秋燕辭猝不及防被他推倒在地，他擡頭，眼前刀光讓他目呲欲裂，葉青盞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就這麽死了？燕燕還沒說過“我喜歡你”呢！葉青盞苦笑，那刀光不留任何餘力，仿佛要把自己生生砍成兩半。

燕燕，對不起，原諒我吧，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