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

第 12 章

（十二）

這是真的偶然。

李圓個人名下有三個這種檔次的餐廳，王曾亮正在裝修的那個是第四個。

怎麽說呢，王曾亮別的不行，認識土豪的運氣是真的好。無論是周景遠，孟良，還是鄒黎，李圓，抑或是情敵彭霄雲，沒有一個是跟他同個階層出身的。不僅算不上一個階級，放在幾十年前，還得算是你死我活的對立階級。

對立得不是一般話。

李圓說過他硬件遠比不上鄒黎，可以想象，鄒黎是出自什麽水平的家庭。也就是李圓心理素質過硬，或者說在他從跟家裏撕了逼徹底出櫃成為同性戀的那一天開始，他早就破罐子破摔了，這種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帶來的底氣讓他能夠坦坦然然地站在鄒黎這種正兒八經的“貴公子”面前，笑着打招呼。

“亮哥來我店裏吃飯怎麽不早給我打電話說一聲。”李圓率先打了聲招呼，笑着跟王曾亮伸出手。

王曾亮沒招只能含糊一“嗯”來了個場面式地虛虛一握，飛快松手：“我弟選的餐廳，這也是你的餐廳？”

之前對李圓這個同性戀排斥得要死，完全沒有仔細記過這個人的資料，只大概知道是做餐飲的有幾個店，完全沒想到這裏的餐廳也是他的。開在這個地段這個商場，這麽大的面積，除了有錢，沒別的說法兒了。

“對啊，第一次見面聊天的時候就跟亮哥說了呀，還邀請你過來吃飯呢，亮哥竟然完全不記得，我可太傷心了。”李圓笑眯眯地說，看起來一點也沒有被王曾亮的“閃電式握手”和“選擇性記憶”給打擊到。

怎麽可能記得，第一次見面光記着怎麽躲這騷男的鹹豬手了。想到第一次喝酒時的慘狀，王曾亮臉上全是黑線。

今天的李圓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是好好收拾精心打扮過的。他一向注意自己的形象，幾乎不會裸臉出門，見王曾亮是個例外，王曾亮就好那一口幹淨無瑕的。他今天是準備下午去和朋友喝酒幫人慶生，晚上蹦迪的，所以穿得也挺浮誇。

夾克破洞褲加鉚釘靴，脖子上還纏個別致的狗圈，頭上別個心形墨鏡。

怎麽看怎麽不像個正經人，也不像正常人。

“巧了不是，都不知道我開什麽店的還能找上門來，這得什麽緣分啊哈哈。”李圓沒骨頭地站着gay裏gay氣地笑了幾聲，手換了個方向，“這位就是鄒黎鄒先生吧，久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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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黎的一只手在褲兜裏，一只手在王曾亮手裏。他看了一眼李圓，完全沒有把褲兜裏的手拿出來的意思，甚至沒打算跟他對話，他把目光投向正從後面在朝這邊走過來的王曾喜身上。

“……”李圓笑着收回手。

“哥，怎麽不進來，爸媽已經在包廂等着了。”王曾喜完全不想跟鄒黎這個王八蛋打招呼，畢竟前幾天才剛剛去幫他哥出了頭宣了戰，雖然他哥很快就背叛革/命了就是了……真的很尴尬，不過事到如今，還是出于禮節硬着頭皮喊了一聲，“鄒哥。”

鄒黎點了下頭。

“這位是……你們的朋友？”他看到李圓後，愣了愣。

除了在電視節目上，生活裏很少見到這樣精致到頭發絲都不放過的浮誇男人，長得也還行，難道是哪個一千八百線的直播網紅？來這種貴死人的網紅店探店打卡的主播是挺多的……

旁邊的服務經理禮貌地插了一句：“這位是我們的老板。”

王曾喜瞪大眼：“這麽年輕？”明明看着就跟他差不多大。

“哈哈這小弟還是會說話哈。”李圓被他這個條件反射的評價搞得很開心，話是對着王曾喜說的，眼神卻是看着王曾亮，“我都三十啦，比亮哥就小三十天，亮哥六月六號的生日，我是七月六號，你說巧不巧？”

“呵呵有點巧……”就，感覺好像哪裏有點不對勁。

“有什麽好巧的，我跟你鄒哥生日還剛好就差八十八天呢，也沒見我倆在一起發發發啊，行了李老板，我先帶人進去吃飯了，回頭再跟你唠。”李圓的眼神實在是赤/裸，王曾亮怕鄒黎看出來不對，連忙打岔，“你新店裝修的時咱們随時再溝通，今天要帶我愛人去跟我爸媽吃個飯，實在不好意思，就不跟你多說了，家裏人在裏邊等着呢。”

說着，又轉頭跟鄒黎解釋：“這位就是這家店的老板，也是我最近在做的一個餐廳的老板，李圓李總。”

“這是我親弟，王曾喜。”

“這是我愛人。”

李圓笑着對旁邊的經理招手：“這位王總的單記我名下。”

“不用麻煩李總了，這怎麽好意思，還是我們自己付，打個折就行。”王曾亮不想再打持久戰了，他已經偷偷瞄了鄒黎好幾眼，表情毫無變化。就是沒變化才吓人。他不想打持久戰，連忙假笑着敷衍了幾句場面話，便緊緊握着鄒黎的手将人快步拉進去了。

王曾喜小跑着跟上，沒忍住往後看了一眼。

剛巧看到那個李總轉頭朝後看的動作，那張臉上分明沒有一絲笑。

“那……這位王先生的單要不要記在您名下？”經理問。

李圓嗤了一聲：“記，當然要記，以後凡是他來這兒買單，都記我名下。”

誰能想到，吃個飯竟然吃進了敵軍大本營。

王曾亮心累得不是一般話，這個李圓，真的是沒事都要給他找點事。他拉着鄒黎一邊走一邊說：“那個人腦子多少有點毛病，你別理他，我們就是做工程認識的，再沒別的，你也別多想。“

王曾喜在後面聽，心說這不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往那個高冷貴公子臉上瞥了眼，發現人家連眉毛都沒皺一下。呵呵，自作多情了吧。

“走過了，左拐第二個包廂。”王曾喜提醒道。

來到包廂門前不遠，王曾亮停下來，又安頓鄒黎：“多少吃兩口飯，你昨天到現在都沒怎麽吃，稍微吃點胃也舒服些，這家店口味比較清淡，是你喜歡的風格。”

鄒黎說：“我打個招呼就走。”

“阿黎……”

鄒黎扒開他的手幾個大步到了門前，推開門就進去了。

李秋美跟王春早已經在包廂等了半個小時了，連見了鄒黎一會兒飯桌上要說什麽話都彩排了好幾遍。

結果沒想到就等到鄒黎直戳戳冷冰冰的幾句。

“阿姨好，叔叔好，歡迎你們的到來。”

“我一會兒還有要緊事要忙，來不及跟你們一起用餐，就來這兒跟你們打個招呼，馬上就走。”

“祝你們用餐愉快。”

王曾亮都來不及說什麽，就聽鄒黎跟他說：“阿亮，你代我好好招待叔叔阿姨和曾喜，我先去忙了，辛苦你了。”

說罷，他竟然主動給了王曾亮一個擁抱。

也就是這一個讓王曾亮半天沒緩過勁的久違的主動擁抱，給了鄒黎離開的機會。等他回過神的時候，看到的是他爸媽有些發愣失望的神情。

穿着三千塊裙子的李秋美看着他欲言又止，他爸王春沉默地捧着茶杯，王曾喜在旁邊發出不屑地一笑。

鄒黎敷衍成功了，又沒完全成功，并達成了同時讓王家所有人的期待落空的成就。

好半天，王曾亮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硬着頭皮做出一個他自己都不信有說服力的解釋：“爸，媽，鄒黎他最近……是真的有點忙。”

王曾喜毫不留情：“嗯，對，忙得十分鐘都抽不出來，你說他拉個屎都得十分鐘呢？是吧？”

啪。

王曾亮仿佛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光，臉上火辣辣地熱，心裏火辣辣地疼。

來這裏花了一個小時，卻只花了一分鐘便從那個包廂逃離了。鄒黎走得很快，幾乎小跑着出了這個餐廳。

他擔心王曾亮會追出來，便拐彎去了男廁所。

沒想一擡頭便跟剛洗完手出來的李圓來了個照面。

李圓看他急急匆匆的模樣，又看他原模原樣的衣服，腦子裏轉了一個圈，便知道是怎麽回事了。跟鄒黎不了解不認識他不同，他很了解他的這個“對手”加“情敵”。

“鄒先生……這是來上廁所？”

鄒黎只是進來躲人，沒想上。

“大的還是小的？”

鄒黎并不想理他，側身就從他身邊過去，進去随手推開一個廁所門，關上門的時候他聽到外頭那個人笑了一下，嘟哝着：“這年頭，怎麽老有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毫無公德心。”

然而。王曾亮并沒有追出來。

他陪着自己的家人，強顏歡笑地吃完了這一頓昂貴的飯。

之後的三天，鄒黎似乎是為了證明他真的很“忙”，一直都住在工作室裏沒有回家。

王曾亮跟李圓溝通一番後難得抽出空和王曾喜兩個人一起來陪了父母三天，帶他們去逛了這座城市的一些景點，吃了些好東西。

兩個孝順的兒子陪伴在身邊，這大大地緩解了李秋美和王春那天沒跟鄒黎吃上飯的失望心情，幾天下來玩得已經是非常開心了。

“那我先回去了，你們今天也早點休息，明天早上八點的飛機，我五點四十五就來樓下等你們，六點準時出發，定好鬧鐘別睡過頭。”

“放心吧，有曾喜呢。”老兩口笑哈哈地應了，揮揮手和他告別。

目送父母和弟弟上樓之後，王曾亮才松了口氣，回頭進了車裏。他看了一眼手機，已經晚上九點了。

這三天，鄒黎連個電話都沒打來一個，估計是怕他找茬，也一直沒回家，只是差遣魯雲給他打電話解釋了許多。

【書店那邊在催工，方案還沒改好，我們實在扛不住，就把老板叫過來加班了】

【王總你也不要跟老板生氣，他是真的忙，這幾天眼睛都沒合一下，一直在趕工。】

還配了一張偷拍的照片，照片上的鄒黎趴在桌上睡覺，時間是昨天晚上十一點半。臉上的倦色眼底的青灰一眼明了，下巴上的胡茬都長出來了一點。

“……”他是真的鬧不明白。

為了圓一個肉眼可見的謊，竟然真的有人把自己搞得這麽累。

“到底在想什麽。”

王曾亮五指插在頭發裏，趴在方向盤上嘆氣。手機響了，他看也不看接起來：“哪位？”

嘈雜的音樂和李圓響亮妖嬈的笑聲傳出來，還有其他人在起哄：“快說快說！”

“你們都閉……嘴！這麽吵！到，到底誰說！給我把音樂，關，關，關了！“

“李圓？”

這幹嘛呢？KTV嗎？喝醉了？

“亮哥！“那頭嘈雜的音樂人聲小了後，李圓的聲音清晰了起來，”亮哥！“他叫了好幾次。

看來是真的喝醉了。

王曾亮把手機拿下來看了一眼，皺了皺眉，是李圓的電話。他正煩呢，不想跟李圓扯淡：“什麽事，在忙，沒事我挂了。”

“哥！”那頭背景音裏有人哈哈大笑。

“……”

還是挂了吧。估計是在玩什麽鬼游戲。

他毫不猶豫點了挂斷，手機扔到一邊去，開車轉盤準備去鄒黎工作室看看。

開了沒兩分鐘手機又響起來，還是李圓的電話。這個人怎麽就沒點哈數呢？要不是餐廳的工程還沒結束，他還不能把李圓拉黑，不然他早就翻臉了。

前兩天在餐廳，他在鄒黎面前“示威”，又擅自把他們的飯錢結了，暗示加明示，搞得王曾喜都偷偷問他跟這個看起來不像普通人的李老板什麽關系，問是不是在追他。一個只打過一次照面的直男小子都看出來了不對勁，可以想想那家夥到底做得有多明顯。

最近已經有夠多的糟心事了，這個姓李的還來火上澆油。

啧。

電話挂了又打，挂了又打，挂了還打。打了最起碼有七遍，非常執着。

王曾亮忍無可忍接起來：“幹什麽？有病嗎？”

電話那頭很沉默。

“說話！”

“……”聽起來像有人在哭。李圓？

無法理解，不可理喻。這個圈子裏的人果然就不能染，跟瘋子一樣。

在他打算再次挂點電話并且關機的上一秒，李圓開口了：“亮哥，你能來branda接一下我嗎？”

Branda是市中心最有名的夜店。

這個混混。

王曾亮一聲不吭把手機挂了，關機。他的耐心從來都不是給他不喜歡的人的。

車的方向盤打了一圈，上了那條去往鄒黎工作室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