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章

第 60 章

（六十）

王曾亮住院，王曾喜也不願回家而是拿了複習資料來醫院陪床。他陪床，李圓就能解脫了，這段時間的幾次通宵陪床把李圓黑眼圈都快熬出來了，加上手術非常成功，他也就回家去睡了，收心忙了忙自己的事，白天盡量抽空來陪他們吃飯，就算來不了，也會抽其他的空閑時間過來坐一會兒問問王曾亮情況。

更貼心的是，王家兩兄弟的一日三餐都是他叫自家餐廳廚房做好粥飯按點派人送過來的，兩兄弟的飯都是分開各是各的，一套病人餐，一套考生餐，從配菜質量到包裝都可以說是相當豪華，連吃幾頓，把王曾喜吃得頗為感慨。

“哥你當初要直接找個這樣式兒的，還至于折騰這麽幾年麽？”

王曾亮手術的位置靠近喉管，稍微引起了一點炎症，這兩天聲音有點啞，說話扯着傷口會疼，他就也說得少。

聽見他弟這番風涼感慨，他也只是斜了一眼過去，沒吭聲，埋頭劃拉手機吃粥。

“你得病通知他都不通知我，叛徒。”王曾喜又說。

王曾亮當沒聽見繼續劃拉手機，喝粥。

“跟李哥是不是有打算啊？別告訴我人家都給你陪床送飯做到這種程度了，你倆還能是純潔關系？”

王曾亮還是不理他。

王曾喜一把蒙住他手機屏幕：“哎，說話，姓鄒的可還在家裏住着呢。”

王曾亮這才擡起頭：“不叫鄒哥了？”

王曾喜嗤笑道：“你得癌症做手術住院到現在，人家可都沒來看你一眼。”

“我沒跟他說。”

“你沒跟他說，他就不找你了？那他住我們家幹嘛？給你機會讓你再舔他啊？”說到這王曾喜就不高興了。他還是小孩兒心性，本來對鄒黎住他家這事兒都能夠保持平常心了，這兩天在醫院被李圓家餐廳關照了幾天，整個人就倒戈變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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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怪他說，圖啥啊？

但凡長了雙眼睛的人都知道該怎麽選，怎麽他哥還不上不下模棱兩可呢？

“你要打算跟人李哥好，你就趕緊把姓鄒的從我們家弄走，人家要知道你現在還把前對象收留在家裏，還能跟你好嗎？你自己想想是不是，是不是不太……”王曾喜比劃比劃，鼻子眼睛皺一塊兒，“有點不太尊重人吧？”

王曾亮低頭吃粥。

“真的，哥，書上都說了選擇比努力更重要，你說你要圖長相，李哥有吧，身材，人家那明顯是練過的比鄒黎那麻稈強吧，人也不缺錢，沒準兒賺得比鄒哥多呢，學歷……學歷我不知道，但都三十歲人了，再比學歷是不是沒意思了？脾氣性格，你也看見了體會了，不說別的，就沖這飯，你看人家給我搞的飯，全是我愛吃的菜，得是他從你這兒問去的吧？”

王曾亮拿了他盤子裏一片肉腸塞他嘴裏：“行了，知道你吃人嘴軟，跟媽一樣唠叨。”

王曾喜翻他兩個白眼，囫囵不清地嘀咕：“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斷而不斷，必有後患。”

還沒等到已經被他念得有點不耐的王曾亮說什麽，突然門口傳來聲響，一擡頭，便看到了一個抱着孩子的中年男人。

“白天可以多人陪護探望，但是晚上只能有一個家屬陪床，你們自己決定吧，醫院不是酒店，要是沒其他病人，你愛住一家我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問題是這不還有一病人嗎？人家剛做了癌症手術，怎麽也得安靜休養下吧？”護士念叨着，順便問了一嘴王曾亮，“打這藥胳膊疼不疼啊？疼的話我給你打慢點？”

王曾亮沒回她，而是将目光投向門口那個戴着眼鏡表情和他一樣詫異驚愕的中年男人，男人身後還跟了個氣質精明身材微胖的女人。

“十三床？十三床？”

王曾亮回過神來：“好，好……您說什麽？”

忙了一整天頭都大了的護士脾氣不怎麽好：“你幹嘛呢？發什麽呆呢？我問你這藥要不要打慢點？疼不疼？”

疼倒是也不多疼，她不說，還沒怎麽注意到。不過一邊的王曾喜還是多嘴讓護士把藥調慢了一點：“少疼一點總是好的，謝謝護士。”

等着護士跟那對父母講清楚病房的各種注意事項和床頭訂餐電話的使用方法離開之後，王曾喜主動和那個跟他媽媽一樣圓墩墩的小男孩兒打招呼：“嗨，新病友。”

新病友藏在爸爸懷裏，臉紅彤彤的，仍然振作精神，邊咳嗽邊啞着嗓子跟他熱情招呼：“嗨！”

之後護士拿了藥來打吊瓶，才知道這孩子已經發燒到近三十九度了。

竟然還這麽有活力……

“孩子這是什麽病呀”王曾笑嘻嘻地和小孩握握手，寒暄問道。

孩子媽禮貌笑道：“主要是扁桃體反複化膿腫得太嚴重了，有點肥大了已經，醫生讓手術切掉比較好，先住幾天院把燒退了，在家一直退不下去，起起伏伏的。”

“哦，這樣……”王曾喜客套地唠了幾句回頭去看他哥，卻發現他哥卻看向那個瘦瘦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也沖他這邊點點頭：“好久不見，小王。”

王曾喜：“？”

王曾亮把飯盒收了收，坐起身來：“好久不見。”頓了幾秒，他沒講具體的稱呼，轉頭跟他弟介紹，“曾喜，可能你還沒見過面，這位是你鄒哥的爸爸。”

如果說，鄒芮是那個變态家庭的締造者，那麽，眼前這個中年男人就是這近三十年悲劇的縱容者和幫兇。

鄒黎會長成今天這個樣子，和他這位如出一轍冷漠逃避的父親不無關系。

在那個挨一巴掌耳光，聽着惡毒的咒罵還能照樣埋頭吃飯做事的家庭中，是不存在任何形式的反抗的。王曾亮捏斷一根筷子都能吓得鄒芮收斂幾分，可這個男人，卻只會頭也不擡地看碗。

王曾亮想象過無數次這個男人在某一天忍無可忍奮起反抗給鄒黎做個榜樣的樣子，卻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

也許是故意的，也許是偶然，孩子剛紮上針哄睡沒多久，護士就來通知這一家三口換房了。說不小心安排錯了床位，看錯了號。

離開之前秦陸經過床位時停了一下，叫妻子先過去。王曾喜見狀很有眼色地也出去背書了。

“鄒黎知道你在外面還有一家？”

秦陸不答反問：“你還好吧？阿黎沒在醫院？”

“謝謝，還好，我們分手了。”

秦陸沉默良久。

“您還沒回答我。”

“他從一開始就什麽都知道。”秦陸說得很平淡，“我知道他沒有告訴你這些，他跟我說過，他不希望你了解我們這邊太多的事，他很在意你，你是他第一個帶回家的人……分開也好。”

這個和鄒黎如出一轍的男人連說起話來的句式語氣都和鄒黎一模一樣。

“我從一開始就跟鄒黎說過，你們不合适，我見過很多像你這種從底層出來的草根，都是一等一的勢力精明，你對他的感情是建立在有所圖的基礎之上，如果他一無所有，你不會看上他，他玩不過你。”

王曾亮嘲諷道：“就像您玩不過鄒黎他媽？”

秦陸并不理會他的挑釁，轉身去開病房的門，踏出去一步後又停了下來，仿佛想到了什麽，掏出兜裏的錢包從裏頭抽出一張兩寸大小的照片。

“這是上次我勸阿黎跟你分手時阿黎給我的照片，為了向我證明你們的關系還不錯。我一直把它留在我的錢包裏，既然你們現在分開了，我就不便再留着了，我想，阿黎也不會再想看到這張照片，你拿去随意處理吧。”

他把那張兩個人摟在一起的照片放在王曾亮面前的桌板上。

“最後，祝你健康。”

……

直到王曾亮出院，鄒黎都沒有來過醫院，當然也沒有一個電話。這很鄒黎。

不意外，也不像之前那樣充滿期待。沒有期待也不存在什麽失望不失望的，他現在對鄒黎已經沒有這樣的心情了，如果鄒黎來了，他反而會覺得很奇怪，不合人設。

連着病了半個月又做了個手術，饒是王曾亮這樣身體強健的人，都給拖瘦了四五斤。下午出院時李圓趕過來送他們兄弟倆回家，送到樓下了還不算，還想送去樓上。

王曾喜哪兒敢讓他送去樓上，鄒黎可還在他們家呢，雖說這個點鄒黎大概率不在家裏，但東西都在啊，萬一人家要參觀參觀，那還不一參觀就露餡兒了。

于是趕忙道謝說：“不用不用，我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謝謝李哥，這幾天多謝李哥關照了，你也受累了，趕快回去休息休息吧，我們改天再約？”

“就幾步路，我送你們上去呗，反正我也沒什麽事兒，一口茶也不給我喝啊？像不像話？”李圓可不是好糊弄的，斜眼挑逗地瞅王曾亮，“你說呢亮哥？”

王曾亮正瞌睡得不行，腦子也不太清楚：“行，上去坐坐。”

“哥！”王曾喜背着李圓各種擠眉弄眼。

還沒把王曾亮擠明白，就看見一個穿着皺巴的襯衣和褲子，面容有些邋遢的男人從小區門口出來了。單元大門最近壞了，開關的響動都挺大，自然而然地将幾個人的目光彙聚到了一處。

一時整片空間安靜了下來。

鄒黎提着公文包似乎要去辦事，但他那個樣子，任誰看也不像是去辦事的。他看着李圓，又看向王曾亮，站在原地沒有要走的意思。李圓也是看了眼他，也看向王曾亮，臉上是遮不住的尴尬和難受。

怪不得喜弟要攔他。

他笑得有點艱難：“真巧哈……亮哥，我……”

鄒黎走上前，來到王曾亮面前站定：“你不是得了癌症，還沒死？”

王曾亮看着他：“托你的福，手術很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