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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前世的緣分”這種說法的俗套程度,不亞于“一見如故”和“一見鐘情”,光是這半個學期,祝淮就遇到過三個和他“一見如故”,四個和他“前世有緣”的人,都是打着幌子在搭讪。
聽到這個說法,祝淮還以為是周則笙是在胡扯。
他有點無語,沒接話,正打算擡腳離開,卻被那雙看過來的眼睛定住了。
他不知道該用什麽詞語來形容周則笙的眼神,那眼中情緒似乎有高山般的萬鈞重量,以至于其中的欣喜都格外沉重,讓人快要溺死在那目光中。
祝淮覺得奇怪,他不明白對方的情緒從何而來,又為什麽回落到自己身上,他們不過是第一次見面,卻搞得像是相守了數十載。
但是他又鬼使神差地,挪不開眼。
就當祝淮一點點沉入在那道目光時,一串鈴聲将他的神魂拽回了原處。
節奏歡快的《好運來》驟然響起,祝淮和周則笙兩人都是一呆,而後将目光轉向站在一旁的任一諾身上。
任一諾被周則笙哀怨的眼神看得一縮脖子,當即關了聲音。
他心頭嘀咕這人真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面上卻笑嘻嘻地道:“不好意思,手機忘關靜音了。”
“是瀾姐,”他低頭看了眼屏幕,而後朝祝淮晃了晃手機,道:“我出去接一下電話。”
祝淮點頭:“嗯。”
任一諾走了出去,病房內又重新安靜下來,只剩下祝淮和周則笙兩人。
周則笙此刻的目光已經平靜了下來,卻還是片刻不離地看着祝淮,就好像他一眨眼就會消失掉。
祝淮盯着他,開口道:“前世的緣分,為什麽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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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則笙一愣,旋即露出笑容:“玩笑話而已,只是感覺與祝先生很有緣分,不知道有沒有機會交上朋友?”
祝淮眉頭微動,不明白這人為什麽突然改口,又問道:“那‘知歲’這個名字,是怎麽回事?”
周則笙垂下眼,表情看着有些落寞,腦海中卻回憶着醫生口中的話,道:“抱歉,就像醫生說的那樣,我記不清了,見到你便脫口喊出了這個名字。”
祝淮皺眉,低聲喃喃道:“難道真是巧合?”
祝淮嘴唇動了動,正欲說什麽,卻聽門外響起任一諾的聲音。
“樹兒,”任一諾手上還舉着電話,側身探出頭喊他,“瀾姐找你。”
“好。”祝淮回應,而後轉頭看向周則笙,“我去一下。”
周則笙:“沒事,你先忙。”
他雖然這樣說着,但眼神中卻帶着濃烈的不舍,看着十分委屈,就好像祝淮不是出去接電話,而是要帶兵出征個十年半載。
祝淮想要忽略掉那道目光,最後還是頂不住,安撫了一句:“很快回來。”
周則笙點頭,嘴上答着“好”,眼神變得更加可憐,看着快哭了。
祝淮艱難地收回眼,轉身走了出去。
直到祝淮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轉角處,周則笙才收回目光,俊朗的眉眼垂下來,顯得有些落寞。
忽然,被床邊亮起一道亮光。
床頭櫃上擺着一個扁方盒子,看着很是輕巧,和任一諾剛才手中的那個相似。
這個盒子應該叫“手機”,有類似于千裏傳音的功效。
周則笙側頭,伸手将床頭櫃上的手機拿過來,上面亮着一串數字,下方是一紅一綠兩個按鈕。
他猶豫了一下,如果沒有推斷錯的話,自己現在應該處在未來的時空中,而腦海中與這個世界相關的東西,只有這具身體的主人殘留下的最近兩個小時的記憶。
這段記憶是在他昏迷之後出現的,周則笙不确定之後還會不會恢複更多,但他此刻只有這一小段記憶能夠為他提供信息。
記憶中,他從一幢裝橫精致的屋子裏走出來,坐上了一個形狀奇特的車廂中,車廂前沒有牽馬,移動的速度卻高于所有他見過的良駒,帶着他來到了一個被稱為“A市傳媒大學”的地方,然後被人領着來到了臺下觀衆席。
最後一段記憶,就是身體的主人感受到心口傳來的刺痛,捂住胸口拿出手機,在上面按下了一串數字後,徹底昏迷過去。
周則笙的記憶回攏,比對了記憶中那串數字和現在手機上的,最後學着祝淮之前接電話的動作按下了綠色按鈕,然後将手機附在耳邊。
電話接通,那頭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先生,接您的車已經到彙演廳門口了。”
周則笙眼睛亮了亮,沒有想到這東西能将聲音傳遞得這麽清晰。
他回憶着僅有的記憶,不難猜出原身的家境不菲。
周則笙:“嗯,我現在在醫務室,勞煩你們過來一趟。”
“醫務室?!”電話那頭聲音瞬間緊繃了起來,“您沒受什麽傷吧?”
聽見對面緊張的語氣,周則笙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測:“沒什麽大問題。”
對面的聲音徹底失去了平靜:“我們馬上就到。”
“好,有勞。”
電話那頭似乎很意外他這樣說,卻也沒時間多想,只重複了一遍“馬上就到”便挂了電話。
挂掉電話,周則笙擡起頭。
門外,祝淮接完了電話,重新走進病房。
祝淮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他錯開對視的目光,道:“我有事,得回去了。”
他看向周則笙,鬼使神差地問道:“你...自己一個人回去可以嗎?”
周則笙很想借此機會賣一點慘,事實上他确實賣了。
他不舍地看向祝淮,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麽但是又止住,最後又垂下了眼。
周則笙很想趁機讓祝淮收留自己,但很顯然,對方現在不記得自己,自己也沒有立場提出這個請求,現在還不是時機,得找其他機會接近。
他輕顫着嘆了一口氣,開口道:“可以的,會有人來接我。”
“好,我...先走了?”祝淮有些猶豫。
周則笙點點頭,目光柔和:“路上注意安全。”
“好。”
祝淮走出房門,卻像是把魂留在了裏面,直到任一諾第三次喊他,他才反應過來。
“嗯?”祝淮側頭。
任一諾眯眼:“那家夥不會是狐貍變的吧,把你魂勾走了?”
祝淮還在走神,半晌才回答道:“沒有。”
“還說沒有,”任一諾攬在他肩上的手拍了拍,“雖然我覺得那人有點問題,但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因為一個人這樣,你要是真感興趣就去要個聯系方式,不然可不知道有沒有緣分再見咯,可別因為這個影響明天的試鏡。”
剛才林瀾來電話就是為了說試鏡的事情。
今天觀衆席上有一位業內知名的導演,叫王然,聽說這次舞臺劇的導演是她的侄子,因此特地趕來捧場。
王然最近在籌備一部電影,裏面每一個角色的選角都需要經過她的精挑細選。
在外人看來,她有些過于嚴格,即便是只有一句臺詞的角色,她都嚴格把關,這也是她的口碑很好的原因之一。
電影的大部分角色已經選好,卻有一個戲份不重的角色讓她頭疼,角色是個啞巴書生,選角需要妖豔漂亮,但又得身上又得有清冷氣質将那份媚壓回去,不能失了書生氣。
圈內也不是沒有合适的人選,不過大多瞧不上這個不痛不癢的角色,因此這一角色遲遲沒有敲定。
王然這次來A傳大,也是想碰碰巧,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新人,沒想到還真讓她碰到了,因此,當即就問林瀾要了人,讓祝淮明天去試鏡。
有這樣的好事,祝淮應該非常高興的,但他本就反應慢半拍,這會兒又被突然出現的周則笙攪得魂不守舍,顯然是還沒反應過來。
祝淮一頓,精準地從任一諾的話中抓住了重點,“沒有緣分再見”這六個字像是一盆涼水從頭頂淋下來,激得祝淮瞬間清醒過來,轉身朝周則笙在的方向走去。
祝淮走得太快,任一諾只來得及看清他轉角處的背影。
“我靠,”任一諾呆在原地,“這花真開了?”
—
祝淮推開病房的門瞬間就有點後悔,畢竟去而複返只是為了要聯系方式這種事情,在他看來非常有病。
但門已經推開了。
原本看着窗外發呆的周則笙側過頭來,雙眼瞬間放光:“阿…祝先生還有事嗎?”
“有。”祝淮站直身,一時間有些不知從何說起。
屋內的光輕輕地落到祝淮身上,周則笙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眨眼時翻飛的睫毛,還有跑得有些亂的頭發,燈光勾出他臉頰變的絨毛,顯得祝淮整個人都透着一股毛茸茸的可愛。
真想将這人揉進懷裏,片刻都不離開。
周則笙這樣想着,他的語氣更加柔和:“祝先生?”
祝淮反應過來,深吸一口氣道:“聯系方式。”
開了頭,接下來的話便順暢了很多:“可能會有點冒犯,方便給我你的聯系方式嗎?”
祝淮走得太急,險些沒換過氣來,他咬着下唇,呼吸有些急促,臉頰上還透着可疑的淡紅,盯着一言不發的周則笙。
病房又一次陷入了安靜,祝淮心中卻開始打起鼓來,畢竟他一直覺得搭讪這一行為很沒有邊界感。
這份沉默就像是掐住了祝淮的咽喉,讓他渾身不自在,就在他打算轉身離開的時候,一陣低沉的笑聲傳進祝淮耳朵。
周則笙笑着,看着他的眼神似乎帶着點...癡迷和滿足?
祝淮:“嗯?”
“當然可以,”他道,“不過,我不太會用這個東西。”
周則笙晃了晃手中的手機。
“哦,”祝淮恍然大悟,一點也沒有懷疑“失憶會失到不會用手機”這件事,走近接過對方手中的手機,“我幫你。”
說着,他劃開鎖屏,看見是人臉識別,便将手機屏幕對向周則笙。
屏幕一閃,鎖屏打開,只見手機壁紙上赫然出現一張臉,正是周則笙自己。
壁紙上的周則笙裸|着上半身,身上肌肉線條格外賞心悅目,如果他頭發沒有梳着光溜溜的、手中沒有叼着一根點燃的煙,以及看向鏡頭的眼神沒有那麽輕蔑的話...
那張原本氣度不凡的臉被這樣一造,瞬間變得油膩又滄桑起來。
周則笙:“......?!”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是有什麽特殊癖好嗎?!
下一秒,祝淮就見到周則笙的眼睛倏地閃過一絲驚恐的情緒,然後以他見過的最快速度搶走了自己手中的手機,然後慌張地找到關機鍵,摁滅了屏幕。
祝淮:?
“...不方便看嗎?”祝淮保持着前傾的姿勢,呆呆地眨了眨眼,慢半拍的問道。
此刻周則笙已經恢複了以往的模樣,嘴角重新挂上了笑,一臉真誠地看着他,回答道:“确實...有些不方便。”
要不是祝淮看見他上揚的嘴角正在隐隐抽搐,他會以為剛才是自己眼花了。
祝淮道:“那我不看,解鎖之後,點進底部那個綠色的就好,上面的圖案應該是一個兩邊寬中間窄的長條。”
“好。”周則笙回答,然後按照剛才的方法打開手機,點開了底部的按鈕。
看見那張辣眼睛的圖被遮住,周則笙松出一口氣,将手機遞給祝淮。
祝淮接過,輸入自己的手機,點擊撥通。
通話界面閃出,祝淮明顯愣了愣。
只見手機屏幕的通話界面上,隐約可以看見主頁壁紙,壁紙上的周則笙眼神輕佻,動作十分非主流,側頭只露出一半側臉,手中還拿着一根煙。
祝淮:“......”
還挺…放蕩不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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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