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chapter 04

chapter 04

彎月橋站到了,秦咿走下公交。

大概要變天,外面風有些大,樹影搖搖晃晃。手機一直在響,秦咿低頭看了眼,全是塔塔的消息。

塔塔:【寶寶,我發的視頻你看了沒?是不是超級帥?我也就循環了二十多遍吧,越看越喜歡!】

塔塔:【那句‘聽話一點’,啊啊啊,太蘇了太蘇了,出道吧,我願意為他花錢!】

秦咿有點想笑,覺得塔塔很可愛。

塔塔姓楚,名字叫楚安澄,高三時因為學籍問題,她轉學到竺州,和秦咿同班,成了朋友。塔塔知道秦咿沒有父母,也知道秦咿有個朋友在坐牢,但中間的細節塔塔并不清楚,也不知道秦咿和梁家曾有過糾葛,興沖沖地拉着好朋友一塊看帥哥。

公交站附近有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秦咿推門進去,先拿了兩個飯團,又繞到另一邊的貨架挑飲料。

塔塔發來一條語音消息,特別激動地說:“寶寶,世界真的太小了!我發朋友圈說喜歡壞藤樂隊,喜歡梁柯也的顏,一個朋友告訴我他認識梁柯也,一起喝過酒的那種!他說梁柯也是竺音大二的學生,管弦系小提琴專業,拿過一堆獎,履歷牛得吓人,我截圖給你看!”

聽到這裏,秦咿眉頭皺了起來。

塔塔性格簡單,容易感情用事,萬一,她真的喜歡上梁柯也……

便利店的自動門開合了下,“歡迎光臨”的機械音響了一聲,緊接着,又響了一聲。

秦咿沒在意,她咬着唇,正在想要不要把關于方瀛的事告訴塔塔。她還沒拿定主意,塔塔先把截圖發了過來,秦咿下意識地點開。

好幾張圖,密密麻麻全是獲獎記錄,“金獎”、“第一名”、“冠軍”之類的字眼鋪滿屏幕,其中不乏含金量極高的重要獎項,當真是拿獎到手軟。

秦咿忽然覺得梁柯也身上充滿了矛盾,一面組樂隊、唱搖滾,一面穿着禮服,在音樂廳裏演奏帕格尼尼的《e小調随想曲》,野性狷介是他,傲慢清高也是他。

獎項列表後,附了張梁柯也比賽時的照片——燈光明亮的大型音樂廳,梁柯也穿着黑色襯衫,身形瘦高挺拔。他似乎有個小習慣,演奏時越是沉浸越喜歡皺眉,眼睑微垂的樣子看上去清冷明淨,不帶一絲溫度。

其他人華裙禮服,優雅得像在參加舞會,唯獨梁柯也鋒芒盡顯,銳氣逼人,如同沙場迎敵的将軍,背後兵馬陳列。

秦咿的目光長久地停在那張照片上時,她身後走來幾個男生,吊兒郎當地閑聊——

“也哥身上是不是有磁場啊,專吸女的!剛剛喝酒的時候,滿場的妞兒全圍着他轉,我一個都沒勾搭上,白玩!”

“吸女人?我看是女人‘吸’也哥比較多吧,就那種啊,深什麽什麽……”

“卧槽,你真特麽下流……”

彎月橋附近有個文創藝術區,周圍清吧紮堆,時間越晚越熱鬧,算得上一處潮流腹地,年輕人都愛往這兒跑。

今天一整天,秦咿接收了太多與梁柯也有關的消息,對讀音類似的字眼格外敏感。聽見那聲“也哥”,她有點不安,想快點離開,轉身時不知是手臂還是肩膀和人撞到,手裏的東西全掉在地上。

秦咿撞到的就是開黃腔的幾個男生,其中一個梳着狼尾頭,鼻梁和脖頸上貼着幾道創可貼,滿身痞氣。

狼尾頭被撞得趔趄了下,正要罵人,轉眼瞧見秦咿烏發清眸,清清秀秀的,他眉梢一擡,又笑了起來。

“小妹妹,”狼尾頭故意将去路擋住,“這麽不小心啊,撞得我好痛!”

怪聲怪調惹得其他幾個男生都笑起來。

這幾個人秦咿并不認識,見都沒見過,但是,只要沒有梁柯也,堵在秦咿心口的石頭就落了地。

她對狼尾頭說:“對不起。”

小姑娘看上去性格挺軟,好拿捏,狼尾頭笑眯眯的,“沒關系沒關系。”他瞄了眼地上的東西,“飯團是你買的吧?滾到貨架底下了,肯定髒得不能吃。要不,我們加個微信,需要賠償的話,你聯系我,畢竟我也有責任。”

秦咿明白,幾個小混混覺得她好欺負,如果不加微信,他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她也不糾纏,很痛快地點頭說好,狼尾頭立即将二維碼遞到她跟前,猴急得不行。

屏幕光亮晃着眼睛,這時候秦咿才想起來,她手機不見了。剛才那一撞,她手機不知掉到了哪裏。

“稍等下,”秦咿看了看四周,“我找找手機。”

當着一衆朋友的面,狼尾頭要飯似的伸手亮着二維碼,晾了半天就等來這麽一句,他面子有點挂不住,瞬間翻臉:“找什麽手機?你耍老子呢!信不信……”

“火氣這麽重——”

另一道聲音橫插進來,冷冰冰地打斷了狼尾頭的叫嚣——

“是不是晚飯吃得太多,有點積食?”

聲音就在秦咿身後,挨近頭頂的位置,她呼吸一懸。

與此同時,狼尾頭越過秦咿看到什麽,臉色變了變,不太自然地說:“也哥,我就開個玩笑麽,逗逗妹妹。”

梁柯也身上有酒氣,還有淡淡甜甜的檸檬薄荷味,像是剛吃過糖。

他擡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手臂從秦咿耳邊繞過去,拿走了貨架上的一罐可樂,離秦咿最近的那一罐。

貨架與貨架之間,這處不算寬敞的過道裏,氣氛莫名靜了幾秒。

狼尾頭的朋友咳了聲,試探着問:“也哥,這個妹妹你認識啊?”

梁柯也沒答,将一部手機遞到秦咿面前,“你掉的?”

不必仔細看秦咿就知道是自己的,她低着頭,伸手接過來,入手的瞬間,指尖感受到某種溫度——

喝了酒的人體溫偏高,手機的外殼在梁柯也手裏被暖得有些熱。

意料之外的體溫交換。

猝不及防。

秦咿覺得不太舒服,她不看他,聲音很輕地說了句:“謝謝。”

和之前在畫廊的那次見面相比,秦咿似乎乖了很多,倔脾氣全都收起來,只餘一個溫吞清秀的外殼。

梁柯也挑了挑眉,将那罐可樂也遞過去,“請我喝。”

秦咿什麽都沒說,拿着可樂去收銀臺結賬。當着梁柯也的面,狼尾頭沒敢再纏她,側身讓出點兒空位,秦咿直接走了過去。

快走出貨架區時,秦咿聽見狼尾頭笑嘻嘻地說:“還是也哥厲害,不管什麽類型的妞都能訓得服服帖帖,讓幹什麽幹什麽。”

其他人紛紛接話,調侃地說,也哥什麽段位啊,再漂亮的妞兒也要跪舔。

言行舉止,粗俗不堪。

秦咿臉上看不出太多情緒,手指卻握得有些緊,她腦袋裏閃過一個詞——

金玉其外。

拿過多項大獎又如何,扒掉那身裝腔作勢的皮囊,內裏全是污爛的泥。

她正要加快腳步,梁柯也的聲音響起,他嘲諷地笑了聲——

“你今年幾歲?”

狼尾頭愣了下,“啊?”

“一把年紀的人,飯不能白吃,”梁柯也喝了不少酒,倦意明顯,他半眯着眼睛,“禮貌和尊重總要懂一樣吧?”

不止狼尾頭,其他人的臉色都變得不太好。

梁柯也沒什麽表情,聲音很淡地說完最後一句——

“別活得無藥可救。”

便利店裏與街道相鄰的地方是一整面玻璃牆,從秦咿的角度,剛好能看到梁柯也的影子映在上面。

他個子高,腿型長且直,寬松的黑色T恤套在他身上,絲毫不顯肥大臃腫,反而有種很招眼的松弛感。

沒來由的,秦咿想起美術集訓時一位老師曾說過——

骨相漂亮的人最适合入畫。

-

秦咿把掉在地上的兩個飯團也撿了起來,和可樂一起拿去結賬。屏幕鎖解開,不等她有其他動作,映入眼睛的畫面讓她整個人都僵了,心口咯噔一下——

那張照片。

梁柯也比賽時的就停在她的屏幕上。

店員遲遲沒有聽到支付成功的提示音,疑t惑地問:“有什麽問題嗎?”

秦咿說不出話,腦袋裏一團亂。

她沒辦法确定,手機被撿到的時候屏幕有沒有熄滅,如果沒有,那梁柯也是不是已經看到……

煩上加煩。

付了錢,秦咿從店裏出來,狼尾頭那幫人已經走了,但梁柯也還在。他倚着一側的牆壁,站姿有點頹,眼眸慵懶地半垂着。

行人來來往往,梁柯也的身段和模樣都太過出挑,引來不少視線,好像他天生就該受到矚目。

秦咿盡量不去想照片的事,她走到梁柯也面前,“給你。”

紅色可樂罐被她握着,顯得指尖很白,細細軟軟,冰透感的裸色美甲珍珠般瑩潤。

梁柯也的目光在秦咿手指上停了下,很快又移開,神色裏好像有了些說不清的變化,秦咿沒注意,只聽見他說:“在畫廊碰見那次,你火氣大得恨不得拿刀捅我,今天怎麽變乖了?”

這事兒沒法解釋,秦咿彎腰将可樂放在旁邊的臺階上,之後再未停留,轉身就走。

這什麽态度——

明明搜了他比賽時的照片來看,小尾巴都被揪住了,居然擺出一副懶得理他的樣子。

梁柯也越想越不爽,“喂!”

秦咿腳步一頓,側身回眸,風吹過臉頰,她發絲很軟,安安靜靜的摸樣和聲音,問他:“還有事嗎?”

梁柯也氣得笑出來,酒都醒了,反問一句:“欠了人情不用還啊?”

“我向你道過謝了,”秦咿說,“還按照你的要求買了可樂。”

還真是——計算得明明白白,不占便宜,不吃虧!

梁柯也哼笑了聲,火氣和痞勁兒都上來,眼睛緊盯着秦咿,“一聲謝謝,一罐樂可,只夠抵消我還你手機的人情,我還幫你解了圍呢,這個怎麽算?”

秦咿抿了抿唇,她想說什麽,不等開口,梁柯也的聲音再次傳來——

“你覺得口頭道歉沒意思,正好,我也覺得口頭道謝沒意思。”

夜色模糊了梁柯也的表情,秦咿一時看不清楚,但她聽見他的嗓音,清晰的,不頹不啞,帶着挑釁,以及一種不肯善罷甘休的味道,緩緩說——

“既然道歉要‘以牙還牙’,那道謝也得按照這個标準,少一分都不行。”

秦咿這時才意識到,和幾個小混混相比,原來,梁柯也才是最難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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