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三合一)

第十九章 (三合一)

這個腔調, 聽起來是石堯。

顏久生往後退了幾步,卻因為沒适應身體,猛地坐了下去。

“……”摔了個屁股蹲。

面前的“顏久生”輕笑了一聲, 語氣裏帶着一絲透露出來的愉悅。他扭了扭脖子, 似乎還不适應這樣的身體,但顏久生在他面前,他先是看了一眼地上還躺着的石堯, 然後又轉頭過來。

“這句話是怎麽說的?好孩子,乖乖和我走~”

黑夜裏,貓咪的叫聲尤為刺耳, 顏久生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自己”,他想說的話半天都沒能說出來。

他, 他自己做這個表情也太油膩了吧。

想到剛剛甜膩的強調,顏久生面無表情:“雖然我不确定你是誰, 但是請你別用這張臉做這個表情。”

“啊, 那我就知道你是誰了。”

“顏久生”坐在顏久生對面, 他看着并不着急,而是攤開自己的掌心。掌心裏的“X”因為指尖的觸摸而出現,他有些遺憾道:“明明是一樣的,為什麽又不一樣呢。”

話語中帶着遺憾,顏久生默默往後退了幾下, 而後緩緩站起。

是石堯,顏久生想着。但石堯似乎并不想針對他做些什麽,他的目标應該是團子。

既然這裏是石堯,那——

不知什麽時候醒來的“石堯”正看着他, 似乎是已經摸清了現在的情況,對着他喊了一聲: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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淦。

顏久生感覺更不好了。

這個領域是專門用來惡心他的吧。

披着顏久生皮囊的石堯挑眉看他, 竟也惡趣味說了一句:“乖寶,讓爸爸抱抱。”

“……”

披着石堯皮囊的團子擋在顏久生面前,似乎還很新奇這樣的高度。他用石堯那溫柔的嗓音輕輕道:“我保護你,爸爸!”

顏久生強忍着不适感,他這下是真的确定石堯對他們并沒有太大的殺意了,至少和之前遇見的無臉鬼不是一路人。

石堯只是單純的想惡心他們罷了。

得出這樣的結論,顏久生的神色有些奇怪,他看着石堯,一個新奇的想法出現在腦海裏。

這時,黑貓的叫聲再次出現,顏久生環顧四周,在打開的門外,由遠及近的出現腳步聲。

那腳步聲很輕,卻能夠傳進耳朵裏。那腳步聲很遠,卻能夠清晰的聽見來時的方向。

“在頭頂。”

顏久生試着用團子的身體運用靈力,做着最壞的心理準備,漸起的鬼氣漸漸盤踞在手心。

見狀,石堯也試了試,手心卻沒有任何反應。

團子這時也嘗試失敗:“爸爸,這副身體不能用。”

後面的話沒說完,但能夠猜到是什麽。

團子與石堯無法使用能力的情況很容易就能夠猜出來,對比能夠使用能力的顏久生,便知道顏久生與團子本事各自都擁有靈力或鬼氣,在團子身體裏的顏久生,同時滿足了身體與靈魂都擁有力量的條件,故能夠使用團子身體裏的能力。

二者缺一不可。

不過之前,團子并沒有顯露出自己的能力,只是吞噬過別的邪祟的力量,或許是因為這次長大了許多,能力也逐漸提上來了。

顏久生想,發燒或許是個契機。

有人在頭頂走來走去,腳步聲忽遠忽近,甚至能夠聽見類似于下樓梯的聲音。

因為行動不便,顏久生讓團子先将自己抱起,适應了奇怪的高度和感覺後,顏久生看着石堯。

不管怎麽說,鏡子是團子打碎的,石堯也是被拉進來的,自己的身體也在對方的手裏,這個時候,如果把石堯落下,萬一出什麽事情,倒是無法預料的後果。

顏久生在心裏與團子溝通,連上了在石堯體內的團子。

是靈魂上的連接。

摸清楚大概的情況,顏久生在心裏指揮着團子前進,轉頭,對石堯說:“先一起出去吧。”

石堯擺擺手,又伸手推了推虛無的眼鏡。反應到這是顏久生的身體後,他微笑點頭。

“有些不習慣呢。”

團子抱着顏久生走在前面,石堯走在兩人身後。門外的小黑再次失去蹤跡,不知道是被領域排開,還是其他原因。

如果是被領域排開,這鏡子拉人進入的範圍估計只在一米左右,或者就是無法拉門外的人進入領域。

團子似乎有些不适應用腳走路,走起來步伐較慢,有時候還扭扭捏捏,差點抱着顏久生一起摔倒。這時石堯就會伸出手,扶團子一把。

石堯主動提出:“要不我來抱吧,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我不會做什麽事的,還要靠你們出去呢。”

看着男人伸出的手,和“顏久生”的面容,團子竟然根本沒有理會,甚至嚴聲拒絕道:“不要,走開。”

石堯攤開手,擺出投降的動作。

顏久生看不見的角度,團子正看着石堯,後者微笑着,不再說話。顏久生觀察着C棟的大門,試着用手推了一下,推不開。

“鞋鞋,你試試。”

團子将顏久生放到左臂彎裏,确保放穩後,才伸出右手去推。

意料之中的打不開。

“那麽,或許這棟樓都是領域的範圍。”

顏久生說着,同時他觀察着四周,這裏可能只有他一個人能看見邪祟,他觀察的時間比別人多了許多。

他們進來的時候,外界是白天,與之相同的,領域裏也是白天。不過這個白天的光源并不明顯,外界的天空像是蒙上了一層白色的幕布,讓他們能夠以白天的視野看見周圍的環境,但感覺不到光線的變化。

顏久生問着石堯:“這棟樓裏有多少病人?”

石堯配合的回答:“一層樓二十個病房,都是單人間。一樓住滿共二十個病人,二樓十五個,三四樓無,五樓三個病人。自然,他們有的有家長的陪護,人數一至四人不等,無法估計。”

團子帶着顏久生走到112的門口,顏久生嘗試開門,鎖被扣上了,無法打開。透着玻璃往裏看,似乎也沒有人。

剛剛他們出來的時候,許多家長選擇帶着孩子出來溜達,這些人也不見了。

綜合之前的情況,顏久生說:“或許我們見到的下一個人,就是領域的主人。”

樓頂上的腳步聲依舊有節奏的傳來,石堯指指頭頂:“你說的是這個人?”

顏久生點頭,他想起剛剛石堯說的樓層人數,回憶了各樓層的人數,問道:“你帶我來這裏之前說過,這棟樓是與特別行動隊合作專門空出的,目的為救治被鬼氣侵蝕過的人?”

石堯沒有否認,微笑看着顏久生。

“我今天的見到的都是小孩子,或者是家長帶着的小孩。并且我上次住院時,并沒有踏入C棟。”

顏久生緩緩道:“我當時身體不舒服,竟然一點疑惑都沒有,就跟着你過來了,現在回想起,當初鞋鞋發燒,我第一時間想到要帶他來南城市醫院,從這裏開始,我的思路就有些奇怪了。”

團子不管如何,他都是邪祟,縱使有着人類的軀殼,他內裏的靈魂是不同于人類的。當團子發燒後,他想過團子是否能夠依靠自己自愈,但不确定團子如今的身體到底是怎麽形成的,為什麽看起來像是人類,看不出來一點鬼氣。

在團子進入石堯的身體裏後,他能夠從接觸中感覺到這具身體的不對勁之處。之前無臉鬼的領域裏,顏久生并不能看見無臉鬼,卻能夠感知到它的存在,他本想嘗試攻擊某個人,看看對方身體裏是否存在鬼氣,是否是真正的人類,但還是因為猶豫而錯過了檢驗的機會。

後續結果證明了,一切都是幻境,無論是那些老師同學,還是倒塌的大樓,都是無臉鬼捏造出來的假象。

或許當時他觸碰了那些人裏的某一個,他就能夠知道這些人的身體裏都是鬼氣,和現在的團子一樣。

這也證實了顏久生之前想帶着團子來醫院時的想法——是團子應有的人類身體發燒了。

不過即使是這樣,兩人來醫院遇見石堯值班的可能性很小,甚至打碎鏡子,進入領域的可能性也很小。

“太巧了,”顏久生說,“我只是有了這樣一個想法,沒有思考就付諸于行動。”

“就連你忽然接納我,讓我加入你們的隊伍,一起離開病房時,你也是這樣嗎?”

石堯笑道:“顏同學,你能察覺到确實是我想不到的。這又不得不提起一句話,‘如果有兩種或以上選擇,其中一種将導致災難,則必定有人會作出這種選擇’。”

墨菲定律。

“我只是框定了一個概論,即使那個概論多小,我都能夠讓你做出這樣的選擇。無論是是否來醫院,還是是否跟着我來這裏,不都是兩個概論的選擇嗎?”

“這和你提到的那只幸運的黑貓有關系。”顏久生打斷道。

黑貓從一開始就不代表幸運,無論是在常人的眼裏,還是世俗的故事裏。

聽着顏久生肯定的語氣,石堯嗯哼了一聲,他好以整暇地靠着牆面,似乎在等顏久生繼續問下去。

耳畔的腳步聲依舊沒停。

顏久生卻沒有再問,團子帶着他慢慢走向樓梯口。見青年并沒有說話,石堯訝然,站直了身子:“你怎麽不再問問黑貓的事情?”

“你會說嗎?”顏久生反問道。

“不會。”石堯微笑。

顏久生別回眼:“那為什麽還要問,如果和我們有關,那只貓遲早會出現在我的眼前,何必在這裏等着你說出可能是虛假的答案。”

如果黑貓帶來的概率能夠影響到他的選擇,說明對方是一個很強大的存在,或許一開始就來到了他的生活中,他竟從來沒有察覺到。

不過,顏久生默默道:“我不清楚你和那貓有沒有聯系,但是你現在應該能夠感覺到,那只貓目前不在這裏吧。”

石堯臉色變了,顏久生別回臉,知道自己猜對了。

“你是黑貓的幫手,卻沒有任何力量,甚至還需要從鞋鞋這裏得到力量,說明你只是個工具人。而且你似乎和那只貓鬧矛盾了,之前我聽到的貓叫聲,都挺哀怨的。”

“對方告訴了你,鞋鞋是邪神,或許開出了什麽條件。但不巧的是,你自己原本就有計劃,當黑貓找上你時,你更傾向于完成自己的計劃。”

石堯的眼神更驚訝了,他似乎不理解顏久生為何能想到這裏。

這時,一行人已經來到了二樓,正巧與對面樓道盡頭的小孩對上了視線。

顏久生忽然道:“因為我實在想不出為什麽你的舉動這樣奇怪,最後只能說服自己,你确實是個神經病。神經病的思維是與別人不一樣的。”

他的目光放在遠處的小孩身上,小孩穿着病號服,距離太遠,看不清神色。

“你現在應該找不到黑貓了吧,”顏久生說,“一個邪祟的領域會把其他邪祟隔開,當然,這是我猜的。”

小黑幾次的錯過,顏久生暫時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石堯不語,顏久生說出最終的目的:“你說的對,我們确實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們的事,出去再說。”

陰冷的氣息傳來,整個樓道變得詭異起來。

過了一會,石堯像是棄權一樣,語氣淡淡道:

“行吧,你說得對。我想交你這個朋友了,等出去後,我告訴你我的計劃,或許你也願意加入呢?”

對面的小孩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定定的面朝着這邊,如果不是剛剛上來時看見他在動,同時腳步聲響起,顏久生不能一下子就确認這位是領域的主人。

顏久生對石堯的計劃并不感興趣,他對團子說:“放我下來,你和他待在一起,看好他。”

團子十分聽話,在放下來的時候,顏久生感覺到自己的臉被摸了一把,擡頭看向團子,團子還是之前乖巧的樣子,臉上挂着熟悉的笑容。

硬是讓石堯的臉看上去可愛了許多。

顏久生只當自己感覺出錯,他先是走了幾步适應身體,為待在原地的二人分別貼上一張符箓,将他們保護在裏面。

符箓是陸雍天之前給的,他之前給團子的小蜜蜂口袋裏放了一些,現在也派上了用場。

做完這些,顏久生朝着小孩的方向走去。等走的距離夠進,視線夠清晰後,小孩的面容露了出來。

心裏還有無臉人陰影的顏久生松了一口氣,“派派。”

派派正站在他的對面,同樣也認出了他。派派神色落寞,卻在看顏久生時有了點情緒。

“你也是被關進來的嗎?你認得我,我也應該認得你。”

派派看着團子模樣的顏久生,像是找到了同類一般靠近。顏久生不動,他看着派派将自己的手牽起來,而後道:“你要來看看我的人生嗎?”

暫時沒有別的選擇,顏久生點頭,派派牽着他緩緩踏上去三樓的樓梯。

不遠處,兩位身形相似的男人站在一起,其中,頂着顏久生皮囊的石堯靠在牆面上,好奇的看着旁邊的“自己”。

“我的臉可不适合做這種表情。”

團子看了過來,石堯笑道:“光聽黑貓說你是個邪神,目前還只是個小孩子,沒什麽威懾力,連自己的力量都用不了。”

對面“自己”的臉色有多差,石堯是看得出來的,所以他很驚訝:“沒想到你扮豬吃虎呀,自己摔了鏡子,讓我們來到這裏,顏同學離你太近看不清你這個人,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想要騙的人類的信任,不容易吧邪神?”

團子擡眸,看着石堯。

“先是示敵以弱,然後在将對方帶到你所認定的路上。你要成長就得吞噬邪祟,但是對方似乎做的太慢了?”

所以你不得不去營造困境,讓更多的邪祟能夠盯上你們。

後面的話石堯沒有說出口,因為團子已經從虛空中摸出一把利刃來。那利刃如同匕首長短,穩穩地落在石堯的皮囊上。

石堯并沒有告訴顏久生,他可以借助顏久生的身體,看見周圍的鬼氣,以及藏匿着的黑霧。

團子也沒有告訴顏久生,他的成長換來的是靈魂上的力量,邪祟本無具體,借助皮囊也可以釋放鬼氣。

石堯啧啧道:“真可憐呢顏同學,被我騙就算了,還被你騙。”

“你遇見的黑貓是我讨厭的人的下屬,”團子說,“我不相信你,但是爸爸的□□在你這裏,我會保護你。”

孩童般的話配上成人的陰霾,讓眼前這個人變得不太和諧。石堯知道自己并不是對方的對手,知道對方生氣的原因是因為他将一切挑明。

還是小孩心性。

于是石堯做了一個閉嘴的動作,帶着笑站在一邊。

團子收回鬼氣,沉默地看向另一邊。那頭,派派牽着顏久生的手一步一步往臺階上走,在派派沒站穩時,顏久生甚至還伸手去扶了他。

團子癟癟嘴。

他不喜歡爸爸和別的小孩子在一起。

他只有一個爸爸,為什麽爸爸卻能去牽別的小孩子。

領域的氣息影響着領域內人的情緒,團子壓制住自己的負面情緒,他發燒之後想起很多事情,知道自己要趕緊長大回到鬼界,去救叔父。

叔父是小黑口中的老大,也是他的老師。他被姬子一巴掌打回幼兒形态後,一度忘記了所有的事情,但在見到爸爸時,他就想起來了。

這個人,和他有着必然的緣分。

他必須,抓緊時間成長起來。

破開石堯的保護盾,團子想要威脅石堯,想到了叔父曾經的一句口頭禪。

于是回頭惡狠狠道:“跟上,不然殺了你哦。”

石堯:“……”

有點怪是怎麽回事。

另一邊,派派帶着顏久生踏上了三樓,後者正觀察着四周,留意着周圍的動靜。

三樓與一樓情況一樣,目光所能看見的房門緊閉着。派派并沒有在三樓停留,和他下來時走過三樓的舉動不同,他直直地走上了四樓。

與三樓情況一樣,派派并未停留,在四樓樓梯拐角處直上五樓。

派派之前在樓上走着的行為,應該是在找人。很大的幾率,他找的就是團子。

顏久生這樣想着,但他還是想不通為什麽一個人類的小孩到現在還能使用鬼氣凝結成領域。如果還能使用,特別行動隊怎麽敢把派派送到普通人常住的醫院裏。

即使這棟樓與其他樓不一樣,但樓下僅僅是曾經受到過鬼氣侵蝕的人類,如果派派再做出什麽事,後果不堪設想。

顏久生看着派派散發出來的鬼氣,忽然聯想到什麽。

“應該是石堯幹的,他估計和派派分享了你的血液。”顏久生在心裏對團子說。

對面沉默了很久,顏久生還以為出了什麽意外,想要再多說幾句時,團子回複了。

“估計是,爸爸。石堯就是個神經病。”

顏久生默了,這小孩怎麽聽到他怎麽罵石堯,就學着怎麽罵了呢。

教育失敗的第一步。

“爸爸,我們跟着你的,不要害怕。”

兩人距離他太遠反而不利于會和,想了想,顏久生回複道:“那你慢點,小心點石堯。”

團子嗯了一聲,轉頭看着被自己束縛住只能走路的石堯,後者擺頭,表示配合。

團子道:“好的爸爸。”

顏久生任由派派牽着,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覺得團子長大一圈後,說話時有時過分嚴肅了,像個小大人。

不過對方高低是個邪神,他一開始就沒把對方當小孩看,估計越長越大心智成熟了吧。

顏久生沒太在意,兩個小小的身影到了五樓。

五樓的情況與其他樓層不一樣,顏久生從一樓上來到達二樓,途中經過三四樓,雖然沒有走通過一次,但他也是能看到樓道的對面是有另一個樓梯的。

但通向五樓的樓梯,只有他們現在踩着的這一個。

回想起石堯之前的話,五樓只有三個病人,以及他觀察到一樓的情況。

這棟樓是以被侵蝕的嚴重程度分的,被侵蝕的越厲害,樓層越高,被侵蝕的越弱,樓層越低。

從領域裏出來的領域主人派派,被安排到五樓,也證明了這個猜想。

想到這裏,顏久生看向比他目前高一頭的派派,這個年級的小孩估計還在上幼兒園吧,怎麽就陷入這樣的詭異中。

之前陸雍天說他家已經查出原因了,但是沒有告訴顏久生,顏久生也開始想,到底是什麽樣的原因才合理。

惡意往往藏在人最深處的心裏,當規則與法律層層約束時,人們并不能将惡意釋放開。而邪祟的出現,不僅釋放出了惡意,甚至還遞來了一把能夠殺人的刀。

之前派派對他父親的态度,以及001號事件的特殊性。顏久生最大的猜想,還是放在了家庭關系上面。

交換孩子吃掉……顏久生忽然想到,派派有個弟弟,而他父親吃掉了別的小孩,而不是派派,那——

派派一路無言,同樣也絲毫沒有察覺到,被他拉在身後的小孩臉色變得古怪。

他帶着顏久生來到五樓最盡頭的病房,随後推開房門,裏面的裝飾一覽無餘。

一副畫,一面鏡子,以及一張床。

還有一些醫療設備。

畫放在床上,畫的是一家四口,父母和較大的孩子站在一排,較小的孩子被母親抱在懷裏。

派派松開了顏久生的手,徑直走向那幅畫。

他說:“我找你來,是想聽聽你的想法。”

顏久生不說話,站在門框處,并沒有踏進去。

派派摸着畫,神情淡漠,思緒飄向遠方。

“我是爸爸媽媽最愛的孩子,這是我從小就認定的事實。小時候,我想要玩車車,爸爸就會給我買,我想要吃什麽,媽媽都會給我做。”

“直到有一天,爸爸媽媽突然拉着我到一邊,媽媽指着她的肚子,說,派派,你要有一個弟弟妹妹了。從那天以後,我沒有了新車車,也吃不到五花肉。家裏的飯圍繞着出生的弟弟轉,弟弟晚上哭,爸爸媽媽哄他,而我哭,爸爸媽媽只會說我不懂事。”

聽到這裏,顏久生打斷了腦海裏的對話,沉默片刻後,才回複:“你們先離遠一些,在樓梯口等着就行。”

窗外的光沒有真實的形态,白布反射出來的光線是冷白色的,照在派派的臉上顯得更加可怖。

眼前的小孩就像坐在高臺上的玩偶,透露出詭異的感覺。

派派接着說:“我家裏和小明的家裏不一樣,小明的爸爸開亮晶晶的車車,我爸爸開三輪車。媽媽很在意這件事,她見到小明爸爸來接小明開着的車後,晚上都在說這件事。被我聽見後,媽媽生氣對我說:要是只有一個孩子就好了。”

“我就在想,媽媽是在說誰呢?他們這麽疼愛弟弟,那是不是在說我?”

周圍的鬼氣随着派派心情的變化越來越重,顏久生所能看見的黑霧也愈來愈多,更多的黑霧籠罩在派派的臉上,即将将他吞噬。

顏久生打斷道:“你想多了,他們是随口說了句氣話,沒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小孩。”

說到這裏,顏久生忽然想起自己的父母。

“……他們因為你不了解的事情做出一些行為,你沒有必須去理解他們的必要,但不要傷害你自己。”

顏久生補充道:“那個人又是誰?”

他還記得之前見到派派時,派派提到過的“那個人”,這樣看來,“那個人”或許是鬼界投放惡意的始作俑者。

派派頓了一會,擡眼看了顏久生一眼,随即又若無其事般的低下了頭。

“是嗎,但是那個人他救了我。”

雨夜,天天便利店門口,派派被一股力量推出大門,摔倒在門口的泥濘處,雨水弄濕了他整個衣服。

推他的那個人似乎才發現門沒關,本來吼人的氣息弱了點,但還是罵道:“誰偷東西了,啊,你個小孩子亂說什麽!”

小孩的哭聲漸起,小混混慌了,過了幾秒見便利店內部沒有人出來,就夾緊了腋下的膨化食品,順手從收銀處摸出一條煙來。

“小孩,正大光明這叫搶,走開!”

小混混環顧四周沒人,往地上吐了一口後,拿起門口不屬于自己的傘就慌忙離開。

派派被要求看門,五歲的孩子第一次遇見這陣仗,即使他比同齡人懂事的多,一時之間還沒有從恐懼中恢複過來。

直到弟弟滑着代步車,蹒跚地走向他,嘴裏喊着“哥哥”,卻一不留神挂在門檻上,直直地摔下去後,派派才回過神來。

去進貨的父母騎着三輪車回來了,雨衣摩擦的聲音在雨夜裏顯得格外匆忙。哭鬧的弟弟被兩雙手扶起,而他此時只能定定的坐在原地,聽着父母的責罵聲。

“怎麽回事啊,弟弟摔地上都不扶一下,幹嘛呢這。”

“哎呀,這摔的。”

看似更加弱小的孩子被保護了,而看似大一些的孩子在雨夜中坐在雨坑中無人扶起。

那一瞬間,弟弟出生後的所有不公的事情都出現在派派的腦海裏,所有曾經受到的不公平的事情全部浮現,占據了他的大腦。

誰能拉拉他。

坐着的泥土坑已經陷了進去,這裏是新開發的區域,地面并沒有過水泥,只有泥土卧在地面上,被雨水泡過、重力撞擊後,堪堪陷阱一個坑。

深度并不算太深,但派派此時只覺得自己被深深地往裏陷進去,根本出不來!

誰能救救他。

他的爸爸媽媽,眼裏只有哭鬧的弟弟,他就像個旁觀者,看着自己的爸爸媽媽,變成了別人的爸爸媽媽。

誰能救救他——

一雙手握住了他,派派擡眸看去,雨中什麽也沒有。但手裏的力道是真實的,他開始哭泣。

“別怕,孩子,我來幫你了。”

那人握着他,似乎替他擋去了雨水,溫柔的語氣與掌心落在他的頭頂,拂去了冷意。

“都是弟弟不好,都怪他好了,你才是爸爸媽媽最愛的小孩。”

派派反駁道:“我不是,他們根本不在乎我……”

“你是哦,”那聲音安慰着,“其實你爸爸想讓你幫他一個忙,你做了之後,爸爸就知道你的好了。”

“是,什麽忙?”

無盡的鬼氣順着派派長着的嘴巴往裏侵蝕着,幾秒後,似乎是一切準備完畢,那聲音笑道:“小忙哦,今晚,你去問問爸爸。”

顏久生道:“那個人騙了你,他在誘惑你做壞事。”

門外,石堯輕笑:“顏同學真直男哎,這都不哄人的。”

團子一個反手,束縛更緊了些。他們沒有單單在樓梯口等待,而是保持着合适的距離,正好能夠聽清屋內的話。

團子是擔心爸爸,石堯是被綁來的。

石堯:“我閉嘴。”

屋內,派派閉口不言。如果是在父親死之前,有人這麽和他說,他是不信的。但父親在死之前都要殺了他,他開始信了。

那人說,他是爸爸媽媽最愛的小孩。

可是,爸爸都要殺了他,怎麽能算是最愛的呢?

派派開始語無倫次:“但是是這樣的,弟弟的出現改變了一些。我沒有變,是他們變了,我只是想要一些愛,我只是想要爸爸媽媽。”

不合時宜的,顏久生想起了之前派派母親的話。

“你這個哥哥當的真好,我家的老二和老大水火不容的。”

一句對小孩的埋怨,從此成了解不開的結。

黑霧漸漸包裹住了小孩,顏久生走近,頂着黑霧伸出手一抓。驚奇的是,黑霧順着他的掌心往體內流動,他能夠感覺到,身體的力量在變強。

“我不勸你,父母的偏袒與忽視是不可饒恕的東西。”

顏久生說:“但是,你的生命才剛剛開始。你還沒有見過更大的世界,沒有讀過書,沒有去參加中考、高考,你的人生欠缺了一大半。”

“別放棄自己,派派。別讓有心之人利用你。”

手指終于觸碰到小孩的手臂,顏久生用力往後拉,才察覺到自己身體上的缺陷。

這具身體,力氣實在是太小了。

顏久生在腦海裏喊着:“鞋鞋!”

忽然,兩只手從背後伸了出來,他看見“他自己”正幫着他拉着派派,讓派派不再被卷進去。另一只手則是環住他,在他的背後拉着派派。

石堯一邊拉着一邊說:“我只是把試管丢在了他的病房裏罷了,沒想到這麽嚴重。”

顏久生想吐槽的話說不出口,他喊道:“我數三聲,一,二,三——!”

被吞噬的派派被拉了出來,此時已經昏迷不醒。周圍的環境開始破碎,恍惚中能夠聽見一聲貓叫。

顏久生道:“不出意外,這個領域還是派派的領域。現在他暈過去了,領域開始不安全了。”

但意料中的領域破碎并沒有出現,和之前領域的主動破碎不一樣,這一次,領域裏的一切都在崩壞,但并沒有一處能夠出去的路。

門外,樓梯開始消失,代替光明的白布正在變暗。

“所以我們進來的原因是什麽,聽他講過去的故事?”顏久生自言自語,正在思考着什麽。

石堯又看了他一眼:“你高考志願報醫學院吧,挺适合的。”

“鏡子,鏡子——”

顏久生擡頭,他的目光落在了床邊挂着的鏡子上。高度不夠,他連忙讓團子把他抱起來。

等手觸摸到鏡面時,沒有任何異常。

顏久生狠狠将頭撞過去,團子連忙攔住:“不是這樣的。”

顏久生反問:“那是怎樣?”

團子頓了會,說:“剛剛鏡子碎了我們才進來……或許是需要鏡子碎掉。”

顏久生反手将在牆上挂着的鏡子晃下來,鏡子框斜着重重落地,鏡面掉了出來,碎成了大小不一的碎片。

世界開始颠倒,顏久生掙紮着睜開眼,看見派派也在消失後,視線回在鏡面上。

顏久生睜大了眼。

早上九點,南城市醫院,C棟樓113房間,房門重重的摔上,重物落地的聲音驚吓住了周圍的人。

門外的人立刻将房門打開,看見病床翻倒,儀器落在地上。醫生與一名青年此時正痛苦地坐在地上,旁邊還有兩個小孩。

人們立刻喊來護士,等一切安定好後,顏久生再次坐在病床上,旁邊暫時支起來的床上坐着團子。

這次沒有特別行動隊的人,鬼氣的影響并沒有彌漫出去,甚至連屋外的人都沒有驚動。

那頭,石堯接過好心護士遞來的冰袋,敷在了額頭上,還聽着護士說着顏久生的壞話。

“哎呀,小麗都讓我們去幫忙了,沒想到你們還……現在的學生怎麽沒大沒小的。”

石堯微笑道:“沒有的事,顏同學是因為摔了一跤,連帶着把病床也掀翻了,我為了救儀器,沒想到沒救成,還成這樣了。”

故事太離奇,護士更加氣憤了。

“誰摔跤能把床也掀翻了呀,石醫生你就是好心,這必須往上報……”

這頭,小黑鑽進轉入215病房,憤怒的對顏久生說:“飼養員,那變态在外面說你壞話呢!太過分了,在那裏裝好人!”

顏久生不理他,小黑就轉到一邊去,和團子說話。

“吾神,吾神你沒事吧,哪裏痛不痛?”

團子也不說話。

一種詭異的氣氛在二人之間傳開,小黑茫然:“你們怎麽了?”

顏久生在想事情。

他想到高良能夠從看不見邪祟變成看見邪祟,說明人類在進化,并不單單是一個月前的那些擁有靈力的人擁有了能力,更多的人也開始擁有了能力。

人類的進化反映着世界的變化,世界在進步,人類也在進步。

天選之人的出現,代表着地球的另一面出現了異常。

身邊出現的詭異事情,已經以一種極快的速度發生在他身邊,那其他人呢,其他的人類有沒有遇見這些事?

目前得到的答案是沒有,因為他只發現了現在自己這一種倒黴蛋,連着幾天遇見幾個邪祟,針對性極強。

“爸爸~”

團子先開口了,他還是和往常一樣坐在床上,軟軟乎乎的樣子,看着十分讨喜。

“爸爸,鞋鞋餓了,”見青年的頭轉了過來,團子揚起微笑,補充道:“想吃飯~”

顏久生沒有立刻答應,而是沉吟片刻,走下了床。

落地,小黑已經在問着團子想要吃什麽了,見團子不理它,它又察覺到兩人之間的低氣壓,悻悻地退到旁邊。

仿佛是回到了初見那天,團子坐在包裹裏,就這樣擡頭看着他,臉上挂着乖巧的笑容,看起來非常懂事乖巧。

但顏久生此時有了別的想法。

臨時架起的床很矮,顏久生站着看着團子就是小小的一坨。他還是蹲了下來,因為高度的原因,目光還是沒有辦法保證平齊。

顏久生知道,他面前的小孩,是邪神。

縱使有千萬種想法,到了這一刻,顏久生也只是開口道。

“鞋鞋,你怎麽知道,鏡子摔碎了,就能夠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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