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門口走來一行人。
皆是風家子弟的打扮,白底黑紋的衣衫,發冠上一道太極陰陽的圖案。
為首之人的服飾要更華麗些,披一身絲制外袍,領口與袍袖處皆繡有銀色暗紋。
那人即便裹在厚實的衣服裏,也能看出身材十分消瘦,皮膚是常年不見光的白,細眉長目,眼角向上斜挑,偏薄的嘴唇緊抿着,看着就一副陰鸷、不好相與的模樣。
“就是你啊。”蒼白又瘦削的青年加重了語氣,“被藏了二十幾年,連個名字都沒有的小雜種。”
夏玖沒有立刻回應。
她環顧四周,發現除剛才那一行人之外,藏書閣邊上還零零散散聚着些旁觀的人。
那些人眼中沒有惡意,卻有着比惡意更殘忍的好奇與興奮。
與藏書閣老頭扯皮的時間稍微久了點,估計她們的對話被人聽了去,身份和行蹤洩露,這才引來一群不速之客。
水月暫時止住和老頭的交談,轉過身,垂下衣袖以擋住家主令牌,她眸色暗沉,以一種意味不明的眼神注視着方才的青年。
那神色說不出來的古怪,與其說是為二小姐打抱不平的憤怒,更像在思考怎麽把人給處理掉。
盡管掉了幾次鏈子,但家主令應付這種場合是沒問題的。
夏玖沖水月不着痕跡搖了搖頭,示意她靜觀其變。
青年來者不善,而且是專門沖着二小姐來的。
他的眼神夾雜了不甚明顯的忖度,是初次見到一個陌生人才有的。
也就是說,他并不屬于二小姐逃婚事件的知情者,頂多是個被人推上來的炮灰。
被人暗中算計的滋味可不好受。
與其提早解決青年,不如看一看他背後的人想做些什麽。
可水月不管不顧,眉目之間冷色更甚,一拂衣袖,擡步就要往青年的方向走。
這還是夏玖第一次看到水月如此沖動的樣子。
想了想,夏玖決定放任水月的行為,畢竟青年的話着實難聽,水月想為二小姐出口氣也是人之常情。
沒想到一向跳脫的鏡花,反而成了更冷靜的那個,水月步子還沒邁下,就被她扯住了衣擺。
二人眼神對視,最終水月敗下陣來,別過頭去,不再看青年那邊。
鏡花朝夏玖一笑,把決定權交給了她。
一系列動作只發生在須臾間,沒讓青年等多久,夏玖雙手抱臂,下巴一擡,一副比青年還要傲慢不屑的态度,簡簡單單蹦出兩個字。
“你誰?”
既然嘲笑二小姐沒有名字,那她就讓青年嘗一下明明有名字,但依舊不被人在意的感受。
青年頓時哽住,像是想到了什麽,他看向夏玖的眼裏多了一絲淺淺的水光,語氣仍是嘲諷的,“什麽都不知道,看來你爹和你哥是真沒把你當回事。”
等等!
這強裝刻薄的語調,這如泣如訴的哀怨目光。
不會又是一個像二小姐這樣的私生子吧?
二小姐她爹簡直作惡多端。
面對又一個可能的受害者,夏玖覺得自己的惡人臉快裝不下去了。
“他名喚風懷瑾,是旁系子弟。”
水月的聲音忽然響起,與系統在腦中的對話不同,是直接自耳邊傳來。
這應該就是傳音了。
“當初他的父親,也就是曾經的大長老與上代家主勢力不合,最終在鬥争中落敗,大長老死前請求留他一條性命,上代家主允了。”
夏玖懂了,風懷瑾是看到二小姐,想起比二小姐更不被放在眼裏的自己。
那就不用對他客氣了。
“比不上某些人欺軟怕硬。”夏玖嗤笑一聲,慢條斯理卷了卷一縷鬓發,将散漫的姿态發揮得淋漓盡致。
“有本事就去找我哥,沒本事也別來這裏狗叫。”
“牙尖嘴利!”風懷瑾喝道。
平複下心中翻湧的怒火,他忽而一改先前的盛氣淩人,幾步上前,繞着夏玖上上下下打量。
“本來我還以為藏了二十幾年不肯露面,指不定長了一張多麽人神共憤的臉。”
“唯一的消息還是與祁家聯姻時,中途逃婚。”
“我還想着這二小姐臉得多大,吃穿用度皆來自于風家,連聯姻的回報都不願意做,簡直是人醜多作怪的典型。”
風懷瑾湊近夏玖跟前,目光輕佻又放肆,讓人想起粘膩冰冷的毒蛇。
“可現在一看,你這臉也沒那麽醜啊。”
人群傳來一陣哄笑聲,風懷瑾帶來的人順勢接話。
“對啊對啊,二小姐長得不醜,怎麽就是不敢出來見人?”
“是不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又怎麽敢逃婚的?”
“二小姐不二小姐的,要不是這次聯姻,誰知道風家還有這一號人?”
“連名字都沒有,進不了族譜,與其說與祁家聯姻,不如說是送過去當侍妾的吧!”
“不對,我差點忘了,二小姐是個凡人,連當侍妾的資格都沒有!”
藏書閣的清淨之地前,圍了一圈人。
他們有的是風懷瑾帶來的跟班,有的只是路過被吸引,留下來看熱鬧的人。
人群中的笑聲一浪接一浪,重疊在一起愈發刺耳。
許多帶着審視、嘲弄,甚至于惡意的視線落在身上,明明是光天化日的,卻覺得人們腳底下的陰影正在無限擴大,宛如漆黑的泥沼吞噬了光與熱。
夏玖站在被人群包圍的中央,身後是冷眼旁觀的老頭,和目露擔憂的鏡花水月。
說實在的,她的心情意外很平靜。
因為她不是二小姐,不是那個真正的被終日困在宅院,得以掙脫牢籠的無名之人。
風懷瑾淬了毒的話語,非但沒讓夏玖難受,反而使她對那素未謀面的二小姐生出一絲欽佩。
從小便一步未踏出院落,不被父母所期待,連作為一個人根本的名字都沒有。
卻敢在唯一一次被允許出門時,逃往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
這得是多大的勇氣啊!
在人群的竊竊私語中,夏玖驀然一笑。
“沒有名字又怎樣?”
周遭悄然靜下聲來,人們不解地看着她,想知道她憑什麽無動于衷,憑什麽還有底氣來反問他們?
夏玖沒搭理他們,而是朝身後擺了擺手,“喂,老頭。”
“你不是說我沒有名字進不得藏書閣嗎?”
“那我就現場取一個。”
藏書閣門口,常年駐守此地的老頭從陰影裏走了出來,手裏拿着木牌和刻刀,輕輕擲向夏玖。
夏玖順手接過,在指尖轉了刀花,刀尖落在木牌上之前,她狡黠一笑。
明明是深閨小姐的打扮,眉眼卻是恣意張揚的,手腕飛轉間,木屑紛紛而落,木牌上刻下幾個狂放不羁的大字。
夏玖将木牌往人群中展示,“喏,姓二名小姐,全名就叫二小姐怎麽樣?”
“哈!”風懷瑾憋不住,捂着肚子放聲大笑,“哈哈哈,本來以為你能說出什麽驚天之言,沒想到确實挺驚天的,哈哈……”
“二小姐不好聽?”夏玖歪頭,“那改成三小姐、四小姐呢?”
“大逆不道一點,搶了我兄長的輩分如何?”
風懷瑾笑夠了,擦着眼淚道:“你這是在裝瘋賣傻嗎?”
“怎麽會呢?”夏玖環顧着衆人,他們臉上都是和風懷瑾那般欲笑不笑的表情。
她嘆氣,“你們一個個都在說我沒有名字,說到底,名字不過就是幾個組合在一起的字符。”
“其實本質上,就是在說我身為一個私生女,是個修煉不了的凡人,被當做什麽污點一樣藏了二十幾年,根本不受我爹和我兄長的重視。”
“确實。”
“出身、資質、父母親人的愛護。”
“這些,‘我’可能都沒有。”
夏玖垂眸,伸出手,掌心握了握,卻只攥到一片虛無。
喃喃而出的話語像是對着自己,也像是對并不在此地的二小姐說。
“可是——”
她将空無一物的掌心,貼上自己的胸膛。
“人從來不是一無所有地出生!”
夏玖直視着在場每一個人的雙眼,黑白分明的眼眸清亮而無瑕。
“我有着刻上自己名姓的健全雙手,有着反駁你們的伶牙俐齒!”
“哦,對了。”
夏玖百忙之中還不忘皮一把,笑得無賴又猖狂,拎起華麗麗的裙擺轉了一個圈。
“就算不受重視,我還是個名正言順的小姐。”
“就連這身衣服都是件不俗的法器。”
好幾人瞬間破了防,“你!”
“你什麽你!”夏玖瞪眼,态度比他們還兇,“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藏書閣!”
“一個個的不進去讀書修習,反倒聚在門口看起了熱鬧,整個風家最吵的就是你們!”
夏玖回憶起高中時教導主任的語氣,模仿了個十成十,往人群前走上一圈,被她瞪過的人下意識心虛後退。
“修為長進了沒?功課做完了沒?”
“沒有還留在這裏幹什麽?”
“這麽多人一人吵一句,一人耽誤一會兒,一天時間就這麽匆匆過去了。”
“好好想想,你們修行就是為了看我熱鬧嗎?不是,是為了你們自己!”
“還給我眼神亂瞟,是不敢看我嗎?”
被她吼的那人色厲內荏瞪了回來。
夏玖給氣笑了,“看我幹嘛,看長老!”
“看長老幹嘛,看藏書閣!”
“看藏書閣幹嘛,看書!”
到底該看哪兒啊?
一群人眼睛都轉暈了。
老頭見此情景,發出一聲哼笑。
到最後,夏玖來到了風懷瑾面前。
“至于你。”
她念着風懷瑾的名字。
“懷瑾握瑜,是個好名字,能聽出來你父母對你寄托厚望。”
“只可惜。”
夏玖輕聲說着,語調好似嘆息。
“你好像,沒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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