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家庭

第1章 家庭

臨近證監會的檢查，證券公司忙的不可開交，又要整理好今年到目前為止的全部資料，還要繼續保持正常工作的進行。

周一到家的時候連想喝的奶茶店都關門了，他用最快速度洗完了澡往被窩裏一鑽，時間已經快十一點半了。

他打開直播軟件點進自己的唯一關注，看起了直播。

屏幕裏的男人帶着口罩扣着連衣帽正在聊天，周一的賬號一進入直播間立刻就得到了他的注意。

“哎～11來了！”

屏幕上的評論更多了：

“榜一大哥來咯～小樹是不是該有點表示啊！”

“是啊是啊，剛剛就只和我們聊天了！”

“快點！唱歌跳舞選一個！榜一大哥肯定也想看！”

屏幕裏全副武裝的男人笑眼眯了眯，對着鏡頭說到：“哎哥，你來啦？今天挺晚呀，工作很忙嗎？”

周一打字回複道：“有點，今天要早點休息。”

“小樹趕緊給一哥來個福利吧！讓我們都沾沾光！”

評論刷得很快，林述有點來不及看，他湊近手機一點點看“榜一大哥”有沒有提要求。

“哥，今天想聽歌還是想看跳舞？最近有學一個新的編舞。”

林述跳舞一直不錯，可能是因為做主播的原因，他在音樂伴奏中起舞很放得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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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捏着手機笑了笑，回複道：“不用，就唱首歌吧，我明天還要上班，就當是安眠曲了。”

直播裏的評論像是磕到糖了一樣，滿屏地調侃讓林述有點不好意思，盡管做主播幾年了，但是他對粉絲調侃他拉CP這件事還是心有餘悸。

“大家別激動，那我就唱首英文歌吧？”

林述拿着手機開始跟唱，因為“11”說要休息所以他把混音器都關了，直接開始清唱。

周一看着屏幕裏正在緩緩輕唱的男孩，不知道為什麽從歌聲裏聽出一絲熟悉的感覺，可惜對方從來沒有露過臉，只有一雙漂亮的圓溜溜的大眼睛沒遮住，看着年紀不算大，還像是個大學生。

輕柔緩和的歌聲的确助眠效果很好，周一側躺着握着手機很快就困得睜不開眼，他強撐最後一點意識打下“晚安”的回複，就從直播間退出了。

林述低着頭唱完歌才發現“11”不僅已經退出了直播間，還給自己多刷了幾個禮物，他還沒來得及說感謝。

直播間裏的其他粉絲也先後給他送了些禮物，時間已經臨近十二點，林述給大家送來了最後下播前的福利。

一段最新的“女團舞”翻跳。

一般林述下播前不是發紅包就會跳段舞，他很少熬夜過淩晨，所以作為給“夜貓子”粉絲們的福利，林述一般都會滿足大家的小請求。

他穿着普通沒任何裝飾的白色T恤，在鏡頭前随着音樂節奏開始跳舞，原本充滿女性柔軟優雅的舞姿在他的演繹下變得帶了幾分果斷幹脆的潇灑。

林述不是學舞蹈出身的，最糟的時候他甚至跟不上任何節拍，但是為了直播賺錢，他只能自己學自己練。

音樂結束，林述氣喘籲籲地緩了緩神，房裏空調開得高，舞蹈讓他胸口隐約被汗浸濕。

彈幕又開始刷刷地多了起來。

“小樹太性感啦！！”

“回放弄了吧！讓我們好好保存啊！”

“沒事，就算他忘記弄回放，我也已經錄屏了～”

“姐妹記得發出來大家一起欣賞！”

林述再三感謝直播間的各位，很快就說了再見結束了直播。

後臺顯示他這一場的收入依然很可觀，除了他固定的粉絲群裏的粉絲打賞就是他的“榜一大哥”——“11”。

這位大哥的ID很簡單像是随手打的數字，但是每次話不多沒什麽要求給打賞卻很爽快大方。

林述做主播四年，這位大哥粉了自己三年，從他還是默默無名的小透明到現在中不溜能養活一家的小網紅，可以說林述如今能過得不錯，“榜一大哥”也幫了很大的忙。

最貴的禮物大哥一刷就是好幾個，林述有時候一晚上就能賺普通人一個月的工資，但是他自己的生活并沒有多奢華。

結束每天的直播，洗漱收拾自己睡覺已經快要兩點了，他早上七點還要趕去醫院。

林述的父親和奶奶都在私立的護理醫院，他請了兩個護工，每天晚上8點到早上7點，自己和他們輪流換班照顧。

林爸爸因為一場車禍下半身癱瘓，林奶奶則是年事已高，基礎病纏身不得不在醫院長住。

幸好林述靠着直播賺得足夠多，現在的他已經能負擔得起兩位親人的醫療開銷了。

不用像以前......

周一早上到單位神清氣爽，被領導揶揄還是年輕恢複得快，不管加班多晚，第二天還是元氣滿滿。

他有點不好意思，其實他倒不是因為這個，主要是昨天晚上聽了“小樹”直播唱歌，睡眠質量高了不少。

雖然他今年25了，但還是有個難以啓齒的習慣，睡覺聽人唱歌哄睡會睡得很好。

最近同事們都忙地腳不沾地，周一入職研究部兩年了，調研、寫研報、跑路演，雖然辛苦但是工資可觀，也算值得。

只不過遇上重大政策發布或市場變動加班到深夜，隔天就推送報告實屬常見，周一遇到這樣的工作量，唯一的解壓方式就是，看直播。

詳細說，是看“小樹”的直播。

周一刷到他的直播間也是個巧合，那時候他正坐在機場準備飛去英國讀研，在機場實在無聊刷視頻軟件時忽然刷到了一個戴着口罩輕聲唱歌的男孩。

恍惚間他以為自己看見了熟人，可聽歌聲卻又不太像，周一不由自主地在他的直播間多停留了一段時間，立刻就得到了對方的歡迎。

“1...11？歡迎歡迎，有想聽的歌嗎？可以點歌哦，喜歡的可以關注我一下嗎？”

周一更确定了，這人不是自己記憶裏的那個炸毛小子，要他這麽讨好地別人說話，大概是不想活了。

在林述看不見的屏幕另一端，周一點下了關注鍵，從此，以為互相不認識的兩人牽上了一根看不見的紅線。

“小述，你來了啊。”林宏正坐在輪椅上想要自己去倒熱水。

林述幾步并作一步拿起了熱水瓶：“你怎麽起來了？奶奶醒了嗎？”

林宏朝着裏間探了探：“總躺在床上也不行，我麻煩張哥幫我下來的，你奶奶還沒醒呢，最近好像睡得越來越久了......哎。”

林述喉頭上下滑動：“爸，有我呢，奶奶最近各項檢查都還算穩定，別擔心。”

林奶奶年輕的時候喪夫，獨自一人拉扯大唯一的兒子，可兒子中年癱瘓，兒媳離開，剩下一個讀書的孫子，她操勞半生養育子孫，自己卻疾病纏身。

幸好現在的林述不再是當初那個沒錢的高中生了，如今他負擔起私立醫院的獨立病房照顧長輩，不讓他們的生活再經受風雨，現狀已經很美好很幸運了。

林宏知道林述做主播賺錢，一開始也不理解，誤以為是出賣身體色相的那種，但看過一次兒子的直播，他也就明白了，看着兒子在小小的屏幕裏頭好言軟語地和粉絲們聊天打招呼，面對罵他的路人獨自忍受，唱歌跳舞不停直到淩晨，林宏明白自己和母親現在的一切全是兒子“賣藝”換來的。

以前老家的領居說到過做主播的不正經，可他不覺得孩子丢人，他的孩子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照顧他和母親，是自己沒用，正值中年卻不能養家，成為孩子的累贅。

他低頭看着正神奇認真給自己捏腿按摩的兒子，心裏頭又難受起來。

“小述，是爸爸拖累你了。”

林述立刻皺起了眉頭：“爸，我說過很多次了，別說這種話，沒有你和奶奶，我可能早死了。”

林述長得清秀，瓜子臉單眼皮，右邊臉頰上有顆紅痣，小時候像個小姑娘。

長相身材全是随了他媽，以前還人人誇，說林述長大了一定不愁娶媳婦，可家裏突遭變故後，沒人再提這些事。

他媽在得知丈夫車禍癱瘓後就抛下林述他們走了。

林宏出車禍的時候，自己14歲，在學校被老師告知，父親車禍，整個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到了醫院，醫生正和他奶奶還有他媽在交代什麽，他奶奶哭得半暈，漂亮窈窕的母親歇斯底裏地質問醫生，這樣吵鬧崩潰的場景成了林述久久不能愈合的傷疤。

到了第三天，醫生搖醒了在病床邊的林述問他，他媽去哪兒了，他睡眼惺忪什麽都不知道，他奶奶為了爸爸出去借錢了，他媽呢？

林述也想問，我媽呢？

沒人告訴他答案。

原本他的家庭盡管不富裕可卻能滿足溫飽，父母都是機械廠的工人，奶奶在小賣部裏看看店賺點小錢，可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打破了這看似美滿的家庭。

他不知道他媽當初怎麽做到那麽快放棄他們的，小時候恨過，沒錢吃飯、看着爸爸獨自流淚、奶奶佝偻着身子去借錢......在這些無數踐踏他尊嚴和希望的瞬間，他恨過自己記憶裏那個溫柔漂亮的母親。

而如今25歲的林述想開了，或許是因為現在不用再為錢發愁了，他對不告而別的母親也變得仁慈起來，或許有的母子之間的緣分就是這樣短暫且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