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危機

第3章 危機

林述的直播時間很久，一般都不中途離場的，先前陪着粉絲聊了一個多小時，他捧着2升裝的水壺喝了幾口水：“好了好了，到了點歌環節了，大家有什麽想聽的，我來找。”

“小樹這個水壺是可以抱着喝一天嗎？”

林述回答道：“是啊，我一般去哪兒都帶着，多喝水對身體好。”

這是他以前打工養成的習慣，高中辍學去工地上搬磚，又累又渴又餓，他為了省錢，學那些上年紀的大叔帶着大水壺灌免費白開水，有時候往裏頭撒把鹽，補充點體力。

“好裝...誰能到哪裏都帶這麽大的水壺啊？”

“人家主播又不用上班，當然天天抱着喝咯～”

“就是啊，立養生人設？”

“這水壺是廣告吧？”

黑評刷得很快，盡管不算什麽攻擊人的話，但多少還是引起了直播間其他人的注意。

林述将水壺放到腳下，心裏默默吐槽這些故意來黑他的賬號這輩子沒錢賺。

“我随機找一首歌唱吧，大家不用在意無關的評論。”

林述努力将直播間的留言拉回正軌，吵架只會激化矛盾，很可能還會被人舉報封禁直播。

周一皺眉看着那些三三兩兩的黑評，雖然知道幹這行總會遇到這樣的人但是林述向來不惹事、不踩雷，做事說話都是小心再小心，怎麽會忽然有這些明顯沖着他來的黑評？

“把那幾個賬號拉黑，踢出去。”

周一留言的語氣看得出來的強硬，那些躲在手機背後的垃圾，動幾下手指就可以攻擊污蔑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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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呀，小樹把他們都拉黑！”

“最近覺得小樹直播間好幾個賬戶固定來黑……”

“人紅是非多呗～”

“別人也沒說什麽吧？怎麽這麽護主？”

“榜一大哥發話咯～心疼自己花錢供出來的主兒了吧？”

林述原本還能好好靜心唱歌，結果屏幕裏罵戰愈演愈烈，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将音樂聲調小。

“我希望大家可以不要吵架，直播間是開放的，所以任何人都可以進來觀看評價留言，盡管有些留言不算友善，但是我希望大家不要去理會，大家來我直播間聽歌看跳舞都是為了放松開心，不要弄得自己生氣，我賺這份錢好的壞的都應該承受，只要粉絲朋友們不誤會我就好。那些覺得我的行為讓你不舒服的朋友，那我也給你們道個歉，不喜歡看到我可以刷走或者拉黑我，網絡只是大家放松心情的工具，不必因為我這樣一個陌生人而生氣。”

林述想如果是五六年前的自己根本不可能這樣和顏悅色、頭頭是道地解釋這麽多。

以前能連着罵人十幾分鐘不帶一個髒字，罵不過瘾還能打，可現在自己唯一賺錢的門路只有直播，林述的現狀經不起他再天不怕地不怕的反擊。

周一心裏有點難受，不知怎地覺得胸口酸澀起來，他覺得“小樹”明明沒做錯什麽，卻要這樣小心翼翼地解釋，很無辜。

他的共情能力很強，雖然這在他父母看來是莫名其妙、軟弱不堅強的行為。

可是周一很難控制自己，在外面吃飯看見獨自一人不知道怎麽點餐的老人、在地鐵通道裏看見默默拉琴的青年、還有氣喘籲籲冒着大雨給自己送外賣的聾啞中年人……

這些人、這些場景都像是他的眼淚觸發開關，他常常會手忙腳亂地蹭掉自己的眼淚并給予幫助。

而如今看着屏幕裏那個明明什麽都沒做錯卻誠懇道歉開導陌生人的男孩，周一卻想起了那個小炮仗。

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一臉不屑又惡狠狠地警告那些欺軟怕硬、只敢在背後攻擊別人的臭蟲，閉上他們的臭嘴。

林述看着“11”給自己連續刷了好幾個最貴的禮物開口阻止道：“謝謝哥，我都沒幹什麽，你不用刷這麽多！”

他想了一會兒，對着屏幕讓大家等一下，他去換套衣服。

林述翻出自己之前買的“擦邊”專用性感網紗上衣和阿努比斯同款耳朵。

他置頂的三個熱門視頻裏有一個就是自己戴着獸耳穿着黑色襯衫跳舞，靠近100萬的點贊證明這在一衆視頻裏受歡迎程度很高。

林述想好好表現一下，讓“觀衆老爺”們花錢得到回報。

他還特意抓了一個流蘇遮面，是買獸耳的時候商家一起送的。

林述換好衣服、流蘇遮面正好戴在口罩前面，又一次出現在鏡頭前：“跳個舞吧，置頂那個。”

林述漂亮的身材曲線在黑色網紗下若隐若現，盡管有口罩遮着臉可那雙露在外面的大眼睛，卻在音樂的作用下流露出不一樣的風情，獸耳和他的黑發融為一體，随着他身軀的搖曳一起晃動。

周一不知怎地覺得喉嚨幹澀起來，他在桌上摸到杯子連喝了好幾口。

正沉浸在異域風情音樂裏的林述轉身搖擺間又一次顯露出他肩膀後側的紋身，周一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

像是一只展翅的鳥，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周一想起對方之前的解釋，為什麽會受傷留疤呢？又為什麽會為了錢去紋自己不喜歡的紋身呢？

他經歷了什麽？

音樂緩緩停止，林述也喘息着停下了動作，還沒來得及緩緩，忽然接到了一則PK連線提醒。

他湊近看了看發來的邀請，林述有點不想接，是之前多次隐晦提及過自己的另一個主播，他們沒什麽交集，但是常常有對方的粉絲過來沖自己。

林述大概知道對方是什麽想法，拉踩、倒貼、蹭熱度、激發矛盾，以此炒出熱度獲得更多關注。

他猶豫不決，看着對方堅持不懈的連線提醒，只能硬着頭皮點了接受。

“哇～小樹，你居然真的會接受我的PK哎！”

元白也是個“擦邊”主播，不一樣的是，他簽了公司也有工會，所以只用了半年時間就從一個私人賬號一躍成了熱門主播。

擦邊男主播大概分兩種，一種是哪兒哪兒都強壯、顯得孔武有力、男人味十足的類型，另一種就是元白和林述這種，偏向柔和、少年感的類型。

同類型主播的競争恨激烈，尤其是在這樣瞬息萬變的互聯網中。

林述眼睛笑得彎彎的，心裏卻是髒話連篇，陰陽怪氣什麽呢？要是以前一定直接把這人拉黑……

“你好你好，我也蠻驚訝的，你這麽大的主播居然會主動找我連線。”

林述身上的裝扮還沒脫，元白笑裏帶了幾分蔑視，靠着那麽點肌肉賣弄，也沒比細狗好多少嘛。

他的身材不如林述，但卻有張純欲幼态的漂亮臉蛋，靠着可愛嬌俏的外表也吸引了一批喜好這種類型的粉絲。

可公司負責他的經紀人卻天天拿他的後臺數據和“小樹”的做對比，又是上課學跳舞學唱歌，又是要求他鍛煉身體，時間久了元白對“小樹”的怨恨越來越深。

有時候對一個陌生人的厭惡就是産生的這麽容易、這麽快。

周一看着兩人互相寒暄聽出了夾槍帶棒的意味，仔細看了看評論區，發現有人懷疑“小樹”最近的黑評都是元白買的。

另一個屏幕裏的男孩，周一皺着眉打量了幾眼，刻意露出的讨好賣乖的表情、言語間卻遮掩不住對“小樹”的諷刺。

周一看得有點不耐煩，之前也看過“小樹”偶爾和其他主播連線，但從沒這位這麽膈應人。

等他再仔細看兩人的互動時，發現對方又開始起哄要求和“小樹”打PK跳舞。

元白不斷擺弄着頭發，一臉懇求地說：“小樹再跳一個呗，我給你刷禮物好了呀，剛剛你直播我都沒趕上，我平常可喜歡看你視頻了。”

林述扯了扯嘴角，勉強笑了笑，心想：真是張口就來，根本都沒關注我，還愛看呢……

兩人的評論區刷的也很快，都是多少有點粉絲體量的主播，死忠粉也不少。

“清高着呢，收了元白的禮物都不肯跳喔……”

“眼瞎啊，元白自己先送的禮物，小樹開口要了？”

“對啊，也太綠茶了……還說什麽總看小樹視頻，其實根本沒關注啊！”

“元白說過了啊，怕小樹覺得自己蹭他熱度才不關注，樹粉這麽激動幹什麽～”

“長了眼睛都看得出到底誰激動……”

“我們元白圈內天菜還要蹭你們樹的熱度？醜得見不了人戴口罩混了這麽多粉絲，不知道自己靠什麽紅的？”

評論區吵得不可開交，元白還在不斷軟言細語地請求，林述看着對方刷過來的總價500元的禮物，轉手就給他刷了個3000的嘉年華。

他不想落別人口舌說自己占便宜，又被評論區吵架實在頭痛，林述深吸一口氣站起身，給誰跳不是跳呢？

元白有點得意，這種捏軟柿子的感覺實在是有點爽，後臺數據再好又怎麽樣？還不是被架着要他幹什麽就幹什麽？

“你想看什麽？剛剛我跳的那個……”

元白打斷道：“哎呀，跳過的就別跳了呀，來個新的嘛～樹老師跳舞很厲害，能不能跳A團新歌的舞呀？”

林述想了一會兒，那是支非常消耗體力的力量型舞蹈，而且有好幾個動作比較容易引起不太好的聯想。

盡管他知道自己的定位是“擦邊”主播，但是他非常注意尺度，露胸肌、露腹肌、露人魚線、露他一直沒能練起來的肩膀，他都很小心。

但是元白說的那支舞，要深蹲要扭胯、還有拍屁股的動作……

跳起來真的非常容易被人舉報低俗，他有幾個視頻就是因為有側身扭腰的動作就被舉報下架了，差點還被封號一個月。

元白追着問到：“樹老師肯定可以的吧？你可以是唱跳主播哎～”

周一頭一次覺得看直播這麽折磨人，怎麽會有這麽煩人的傻——逼呢？

“不想跳就別跳。”

只不過是說了六個字，立刻就有許多評論又集中了火力。

“金主發話咯～沒得看咯，散了吧～”

“元元可沒樹老師命好有個長期飯票～”

“張嘴閉嘴就是金主飯票，那你們主子榜上那一二三四的，是什麽？”

“什麽人啊，一天到晚給樹老師刷禮物，幾年了，花了幾十萬了吧？見到面了嘛？”

評論裏越說越過分，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雙方怒火又一次被點燃。

大家争着在直播間裏砸禮物、留言，屏幕頂端的紅藍PK條互不相讓地在變化。

林述怕粉絲們太上頭，急忙阻止道：“好了好了，大家不用再給我砸票砸禮物了，這支舞我跳一下沒什麽，就是我沒怎麽練過，希望元白老師不要嫌棄。”

還好口罩把林述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都遮擋住了，要不然他真的怕自己對着元白爆粗口。

元白笑得乖巧又虛僞：“那就開始吧，樹老師，我很期待。”

林述跟着音樂前奏緩緩開始晃動身體，順便将頭頂的獸耳取了下來，這支舞動作幅度太大，甩頭的時候肯定會甩掉這些裝飾。

他還想将流蘇面罩一起脫下來，可耳後的鈎子卻和他的頭發、口罩繩纏繞在一起，怎麽都扯不下來。

林述只能放手不管，直接跟随音樂的帶領進入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