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想念

第8章 想念

林述的直播頻率變少了，改成了每周三天，主要原因是他現在一個月的收入比他以往一個月的收入又多出了一倍。

以往大概一個月維持在三四萬，而自從他露臉之後，後臺數據顯示他這一個月到手居然有約十萬。

林述多少有些覺得這個收入和自己的付出不符合，他直播的時候雖然再三叮囑過朋友們還是學生的不要打賞、不要超過自己能力打賞、更不要互相攀比打賞，所以目前依然還是“11”是榜一位。

做主播三年，賺到了平常人賺不到的巨額，理財基金裏的錢不能動是父親和奶奶的預備金，加上自己的存款，下個月就能把家裏的債務全部還完了。

林述想到這裏心中不免有些澎拜，終于可以做一個一身輕松的自由人了。

林父遭遇車禍，雖然工廠賠償了一部分，對于林父的搶救治療費用來說杯水車薪，緊接着家裏又徹底失去了金錢來源。

随着母親的不告而別，當時六十歲的奶奶外出打工，醫院高額的醫療費和後續的治療費用讓他們家負疴沉重，林述初二時被迫一瞬間長大，曾經還無憂無慮對金錢毫無概念的孩子開始明白一分一厘的重要性。

盡管林述一直覺得自己賺錢的方式不算體面光彩，但如今的一切卻都是靠直播賺來的，尤其是“榜一大哥”付出了很多。

林述糾結于應該怎麽回報“11”對自己的幫助。

他之前也只是大概粗略的掃過對方的朋友圈，僅限半年可見也夠估摸出他的喜好了吧？

親手做的晚餐看起來媲美大飯店的水平、偶爾會抱怨下班高峰的堵車、周末分享自己拼了一天的拼圖、深夜會帶着澄澄出去遛彎還有隔幾天就會分享的某證券公司推文……

所以是在證券公司上班嗎？還是是這家公司的客戶？

林述猜應該是後者，畢竟普通打工人不會浪費那麽多錢花在直播打賞上吧？

看起來像是個很會生活的大哥，林述心中默默佩服對方熱愛生活的态度。

做飯、拼圖之類的，都是林述沒做過的事，更不用說那些自己看不懂的證券基金，他買的那些理財産品完全是首頁推什麽跟着買，虧的就不說了，賺到的全靠運氣。

Advertisement

林述深感自己和別人的差距，更覺得難琢磨對方的心意，這樣的人什麽都不缺吧。

再往近期的朋友圈浏覽，是和自己加了好友之後，澄澄的照片明顯變多了，幾乎是每天都發。

林述點開了之前自己反複看了好多次的小視頻，澄澄應該就是普通的大土狗，但是飒爽英姿和血統純正的品種狗不相上下。

下雨天都要穿着雨披出去玩，大型犬的運動量還真是旺盛啊……

視頻只聽見對方為了制止大黃狗沖進泥坑裏喊了一聲“澄澄，聽話！”，這樣聽聲音，感覺年紀好像也不算大呢。

林述忽然間想到了該送什麽禮物了，反正對方肯定不缺錢，而且看得出來他很喜歡狗，那送些澄澄能玩的玩具也不錯吧？

林述在手機上隔空點了點澄澄的鼻尖，如果有機會能見面就好了，小狗狗。

“哥，我給澄澄買了些玩具和零食，你方便給我個地址嗎？我給你郵寄過去。”

周一看着短信扭頭去看正在碗裏埋頭啃骨頭的狗崽子，不愧是養兒八年用兒一時。

“那要替澄澄謝謝你了，我也住在杭城，可以同城快遞。”

他可沒想借此機會能和林述見面，雖然加上聯系方式一個月了，但是除了分享狗崽子近況就是正常問候了，其他時間不是自己加班就是林述直播，話題都沒往高中回憶引呢，體面完美的重逢時刻周一還沒策劃好。

林述倒是沒想到對方居然和自己在同一個地方，不會真有機會和澄澄見面吧？

“好的，那就等我準備好就給你寄過去。”

寵物玩具買起來不難，林述雖然沒有狗，但是如何養狗、給狗狗挑選玩具、挑選零食狗糧的科普視頻不知道看過幾百個了，林述只花了半小時就把自己所有收藏好的寵物玩具零食全部買好了，這算是雲養狗了吧？

林述想，等他以後買了第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後，一定要養一只自己的小狗，這些東西全部照樣給它買齊，不，到時候要買最新的、最好的！

周一記得今天是林述不直播的日子，試探地問道：“你今天不直播吧？正好可以好好休息了。”

“是呀，我晚上準備帶家人去吃頓豬肚雞，我爸可愛吃了。”

林述不會做飯，租的房子裏配套的廚房形同虛設，而且他熱衷于帶着爸爸和奶奶出去吃飯，似乎是想彌補曾經他們拮據的日子。

豬肚雞？周一在備忘錄裏記上一筆：林述爸爸愛吃豬肚雞。

轉而又想到林述的爸爸，高中時聽到過別人提及他父親，似乎遇到車禍導致了癱瘓，如今聽林述這樣說，至少證明他爸爸現在身體還不錯，周一替他感到高興，他記得林述和他爸關系很好。

“是不錯，你們打算去吃哪家？我推薦港灣大道上的那家，胡椒味濃、豬肚處理的也很好，我和同事常去吃。”周一想着自己提一嘴說不定以後還能偶遇呢。

林述有點驚訝：“哥，你還和同事去吃這個呢？”

周一看着對話框有點想笑：“當然了，為什麽我不能吃這個？”

“不是不是！我以為你這樣條件的不會吃這樣普通小店呀哈哈哈。”

林述知道對方推薦的這家店，他帶着父親去吃過，但是那家店店內空間小，林宏的輪椅太大，容易擋住來往走人上菜的通道，他怕給其他顧客添麻煩、更怕一不小心燙着他爸，所以之後就沒再去過了。

那家店環境一般而且裝修老舊，沒想到對方也會屈尊降貴去吃這樣的店嗎？

“那你以為錯了，多髒的攤我都去吃過，有機會的話，可以帶你試試。”

林述對這個人更好奇了，養狗、有閑錢、會做飯、喜歡拼圖、有份體面的工作......這人，生活中做的最不符合他身份的事，大概就是成了自己的“榜一大哥”吧？

今天是禮拜五，周一忙裏偷閑，趁着下樓買咖啡的時間和林述聊天，結果被王琦又逮個正着。

“周一！你居然躲到咖啡店裏摸魚？下周的策略會你不主持了？你研究報告寫的怎麽樣了？”王琦眼尖瞥見了對方的聊天頁面。

“喲，帶你試試？誰？試什麽？！”

周一都覺得自己能看見王琦頭頂的八卦雷達發出紅光來，“沒誰，朋友，說有空帶他去吃飯。”

“嘁，男的啊？那有什麽意思。”

王琦說完就小跑着去取咖啡，周一搖頭想，明明很有意思。

他低頭看向聊天界面，林述回了他一個澄澄不斷點頭的表情包，看來真的很喜歡澄澄。

如果林述知道澄澄是他高二暑假接生的那窩小狗裏的其中一只，會是什麽反應呢？

或許正因為今天林述沒直播，周一腦海裏關于林述的一切總是揮散不去。

他罕見的在周五晚上開了一瓶紅酒獨自小酌起來，他從小被教育喝酒抽煙誤事，可惜長大後通通都學會了。

林述會抽煙喝酒了嗎？

腳邊的澄澄有一搭沒一搭的開始打瞌睡，二十六樓的家往外看出去只見遠處寫字樓的招牌燈光，周一少有的感受到寂寞的瞬間，是他想念林述的開始。

——

周一和林述的關系在那次幫忙打架之後緩和不少，盡管林述依然不喜歡周一對自己太上心，總有種被監視的錯覺。

三好學生、學霸班長、班主任的寵兒。

這是林述給周一打上的标簽，雖然他以前懷疑過對方是否是老師的眼線，但在周一多次真誠堅定的解釋下，林述還是選擇放下偏見，相信他一次。

“不是說了麽，我的傷都好了，你沒必要天天盯着我了吧？”

林述睜開眼看見那人站在陽光下，替自己擋住了大部分炙熱的投射。

周一長得很像好學生，他沒法具體形容出來，但絕對不是那種戴着眼鏡，性格內向、做事嚴謹的好學生，周一更像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适合周一在國旗下講話的那種好學生。

不過，什麽鬼名字嘛，居然叫周一？林述最讨厭周一了。

不是說他爸媽都是教授嗎？怎麽會給兒子取這麽随便的名字呢？林述想到也就問了：“你出生的那天，是禮拜一嗎？”

周一看着林述敞開的校服短袖，領口的扣子都被解開了，俯視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見對方白皙透着血管的肌膚，像是只要輕輕一捏就會留下淤青。

“是的。”他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他知道林述在确認自己的名字，“我媽就是因為這個給我取的名字。”

他索性蹲下身來，坐在了林述對面，“那你的名字呢？”

“我爸取的，《說文解字》裏面寫着‘述，乃循也’，大概他想要我遵循本心吧。”

林宏一直很喜歡讀書，可家庭條件和時代背景讓他錯失了很多機會。

最終在工廠裏做了一個普通工人，可又被接二連三的不幸摧毀，成了一個自怨自艾、性格乖戾的中年人。

周一點點頭：“很适合你。”

遵循本心，林述不是睡覺就是逃課，倒是的确做到了。

林述側臉瞥了他一眼：“聽着不像是好話，不是說了不要盯着我了嗎？你聽不懂啊？”

“不可以做朋友嗎？我以為，我們也算是共患難了一次。”

周一說不清自己為什麽唯獨對林述這樣糾纏，或許因為，對方實在是周一遇到最特別、最離經叛道的一個。

“和我做朋友？”林述瞪大眼睛，像是聽見胡言亂語：“方便你和老師舉報我逃課還是睡覺？就算以前不是你打我小報告，那我和你玩得好了，老師肯定會覺得我帶壞你了啊，到時候再給我罵一頓。”

周一表情嚴肅起來：“老師如果那麽說的話，是他不對，我會解釋的，但是你也不應該總是逃課，不然以後高考怎麽辦？”

他知道林述偏科嚴重，高一目前還沒分科，林述的成績單有一道鮮明的分水嶺。

數理化全部倒數第一，而文科成績在中下游，至少說明林述不笨也不是不聽課，只不過全憑着自己喜好來學。

林述的情緒卻在一瞬間轉變：“我高考，關你什麽事？是不是你這樣的好學生，特別好為人師？覺得你有能力拯救所有差生？我考上大學的話，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說幾句雞湯、講幾道題目就領着一個壞學生走上康莊大道了？”

“媽的，就是很讨厭你們這種吃穿不愁、家庭美滿的好學生。”

對方忽然改變的态度讓周一愣了神，他伸手想要拽住對方解釋，可林述立刻起身離開了，背脊顯得格外挺拔，他擡起手狠狠地擦了下臉，周一猜林述可能哭了。

他不知道自己說錯了哪句話，也沒想到自己的話竟讓林述誤會他有其他意圖。

林述跑到足夠遠才停下腳步，他覺得自己轉身瞬間突然湧出的眼淚很丢人，轉而又怪罪起周一。

好端端的要提起高考，別說高考了，他下一學期的學費都不知道還交不交得出來。

林述中考超常發揮考上了這所省重點高中，高興過後卻是對高昂的學費發了愁，一學期四五千的學費簡直是天價，奶奶起早貪黑掃大街也才三千六百塊一個月，還債、家裏的日常開銷、爸爸的治療費用、奶奶的常用藥......

林述沒辦法，他每天都在想怎麽多賺點錢，淩晨去菜市場搬貨、趁着逃課時間滿校園撿瓶子、替同學去食堂跑腿......

反正他也學不明白課上教的東西，不如把時間都用在一切能賺錢的地方。

他為撿的瓶子賣了十幾塊錢高興時，周一用的一支中性筆就要三四十塊。

別人理所當然讀書、高考的正常人生軌跡，于林述而言，實現的可能性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