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兩口子

第28章 兩口子

“不要每次都見縫插針，行不行？”林述給周一抛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原本低沉的心情也有所好轉，周一完美家庭背景下的真相在他眼前顯露，雖然只是匆匆見了一面，周一的父母也沒有表達出厭惡、不尊重人的感覺，但是他們的眼神讓林述感到強烈的壓迫性，而他們對周一的态度可以稱得上是漠視、冷淡，的确像是周一說的，明明是有血緣關系、一起生活過的親人，卻像是陌生人般對立。

周一避開林述眼裏的同情，很快就調整了自己的情緒：“不鬧你了，我對他們已經不抱期望，從小到大能用的辦法我都試過，我也過了向爸媽求肯定的年紀，所以不算什麽大事，你也不用替我難受。”

“人總不能事事都圓滿。”周一回過頭再一次和林述對視，“對吧？”

林述被他盯着心裏泛起酸澀：“也是，可能有的人親子緣就是差一點。”

他想起那個忽然離開的母親，在沒有遭遇變故前，他還擁有一個幸福的小家，盡管生活不是大富大貴，但也算吃飽穿暖，家庭和睦，結果一瞬間的車禍将所有的美好打碎，工廠不肯承擔責任、肇事司機也沒錢賠，父親在ICU那段時間瞬間耗光了家裏的積蓄，記憶裏那個會抱着他唱歌、帶着他放風筝的母親也一聲不吭地消失了。

因為以前太幸福，所以很久不能釋懷母親的離開。

不理解、失望、怨恨的情緒纏繞着他的成長歷程，直到生活稍有好轉，才慢慢放下了曾經的痛苦。

“我們也算是難兄難弟了。”

周一攬過林述的肩，速度很快地和他蹭了蹭腦袋，立刻又松了手，這一次他倒是知道見好就收。

“好了，送你回家咯。”

林述調整了情緒，像是想到了什麽：“我打算去學車了，有事總要麻煩你接送，太不好意思了。”

聞言周一很可惜的樣子：“做司機的機會都不給我了？”

“......行了，我主要也是考慮想買輛大的車，這樣以後帶我爸、我奶奶，還有澄澄一起出去的話，就可以只開一輛車了。”

林述後半段話越說越小聲，把澄澄列為自己的“乘客”，的确是他給周一的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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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周一一霎時沒反應過來，慢慢地重複：“澄澄也可以一起去？那……我是不是……！”

“閉嘴，再說就煩了！”

林述怕他嘴裏再說些什麽讓人臉紅的話，上手直接捂住了他的嘴，眼神裏威脅的意味更甚。

周一被捂嘴倒是更開心，湊近看像是只計謀得逞的小狐貍，嘴唇貼近溫熱的掌心，周一那顆皺皺巴巴、破爛的心，被林述的溫柔熨貼平整。

——

林述回了家立刻就看起駕校來，如果學的夠快夠聰明。那年底就能提車上路，他前段時間就看中了一輛中大型SUV，原本想過要分期付款，但實在不願意再背任何債務，林述準備駕照一到手立刻就全款拿下。

以後就不用再麻煩周一做“車夫”了。

林述速度快到第二天照例直播的時候，已經開始直播刷科目一的題目了，粉絲們紛紛也有所察覺。

“小樹最近不怎麽擦了？”

“是的，但還好視頻還都是擦的～”

“但是不怎麽直播擦了，哭了！”

“是不是因為有人舉報？！”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是想轉型吧？！”

“男菩薩！！不要！！！”

“擦不擦邊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現實中沒人願意給我看，他一不騙我錢，二不騙我東西，他只不過為了換我一個微不足道的贊，小樹請你繼續好嗎！”

林述刷着題被評論笑翻，他解釋道：“沒有不那個啦，是我想有一天的直播可以不一樣，多和大家聊聊天也行，一周三四天都擦，我都沒有什麽可以擦的啦～”

“我主要也怕大家看膩了，但是的确我沒有其他擅長的了，怕大家覺得我沒什麽特點。”

林述知道自己幹着行不是長久之計，之前的規劃是趁現在收入可觀，存下的錢能買個店鋪做做小買賣，便利店或是水果店都行，這樣普通安穩的生活是林述一直追求的。可這幾年在網絡上僥幸獲得了許多陌生朋友的喜愛和幫助，是他沒想到的，擔心自己不能給大家帶來快樂、也擔心自己結束這份工作後的落寞和不舍。

“擦邊看不膩的，我的寶！”

“雖然大家都開玩笑說小樹是擦邊主播，但是小樹擦的很高級、擦的很有分寸！”

“上面的，我是從沒把小樹當擦邊主播，我覺得最多是性感、好身材男主播啦～”

“擦不擦的，很重要嗎？我就是喜歡小樹能和我聊天而已。”

“啧，最近榜一大哥好像出現的不頻繁了哎？！”

林述雷達立刻啓動，只要涉及到周一，他不受控地會去注意，欲言又止間評論又是刷過去好多條。

微微發愣間，直播間裏顯示周一進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哎，榜一大哥來啦！”

林述看着比自己還興奮的粉絲們失笑了幾分，榜一大哥什麽時候這麽受歡迎了？

評論裏大家都在問為什麽周一不是每次都蹲守林述直播間了，是不是喜歡上了其他新主播，各個語氣倒像是真把這兩人當成捆綁好的CP。

林述适時打斷了大家：“不要問私人問題啦，大家能來我直播間我就很高興了。”

周一剛在家喂飽澄澄，手機上直播推送他也剛注意，進去就看見大家聚在一起問為什麽自己不常出現，林述似乎也是一臉糾結的樣子，他回複道：“沒有看別的主播，只是最近現實生活比較忙，雖然不是按時來看，但是每天都有想小樹。”

又是一陣起哄，林述撐着腦袋搖頭，周一仗着沒人知道他是誰就肆無忌憚起來。

林述将話題扯回自己身上，不希望太多人起哄他和周一，不知情的粉絲只當是好玩或是炒熱度，但是鑒于他和周一目前微妙的關系，表現得越多，後果越難控制。

直播刷題真的有很高的約束力，林述下播時答應粉絲明天會好好表現，新出的卡點和變裝視頻他明天也會一起更新，再三答應大家才放心下播，林述也是有點心虛，的确現實生活安排豐富，就容易懈怠本職工作。

沒多久就收到了周一的消息。

“明天要一起吃晚飯嗎？”

林述正要準備洗澡，覺得這人一定有什麽目的，明知道自己剛答應了直播和視頻，立刻來約他，這算什麽居心？

“不吃，明天沒空。”

周一意料之中這個答案，立刻回複：“那今天晚上夜宵？”

“......”

“你故意的？今天不是才見過麽，你消停點吧。”

林述說是這樣說，但莫名地沒有立刻去浴室，轉而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原本還打算去拿浴巾，現在卻有閑心和周一閑聊。

周一向來不知道什麽叫适可而止：“有家燒烤店，烤肋排一絕，配上老板的精釀啤酒，就是夜宵第一名。”

順便咵咵咵發給林述三張色澤鮮亮、肉汁晶瑩剔透的肋排360度全景照。

半小時後——

林述和周一站在燒烤店門口時，還在後悔。

不知道是自己變饞了，還是周一太會抓自己的胃口，他心裏默念自己是被烤肋排征服了，不是因為想和周一見面。

“哎，周一！來了啊，裏面小包廂……嗯？新朋友？”

一個圓寸頭的男人，從煙火缭繞的燒烤架後面探頭出來和他們打招呼。

林述微微一笑向對方打了招呼，周一點頭說道：“烤十根排骨，另外的素菜都是老樣子，這次可以加大蒜和香菜。”

說完沒去管老板一臉驚訝的表情，拉着林述朝着巷子裏走去。

“我在這兒有個固定的小包廂，坐外面街上人多還吵，要是有車來往，吃的都要沾幾層灰。”周一背着身子和林述解釋道，手卻沒松開。

“你居然還知道這樣的地方，我以為你的夜宵店應該是什麽日式居酒屋或是幽靜的小酒吧。”

林述看着兩人交握的手，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已經這樣自如的可以接受周一的觸碰。

周一皺着眉帶着無奈的笑，扭頭看了一眼他：“為什麽總這麽想我，你這是刻板印象。”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那個“小包廂”，林述瞪眼看着發愣，哪裏算是包廂，也就是個多了個雨棚，用塑料棚圍着，就連門也是用木頭定了個框架。

“進來吧，試試我的小包廂。”周一已經先一步坐了進去，朝着林述伸手，也不忘提醒他：“這塊地磚不穩，你小心扭了腳。”

“的确是我刻板印象了。”

林述環顧四周，這間像是過家家搭的小棚子簡直是颠覆他的認知，就算是他最苦的時候，吃飯還能在集裝箱裏吃呢，怎麽周一會這麽熟悉這地方？

周一熟門熟路地找出了餐具，拿着開水給餐具來回涮了一遍。

“原本沒這個棚，老板一年四季都是讓客人在路邊吃，沒凳子沒桌子，要麽站着、要麽自帶，後來我給他幫了個小忙，這個我的私人小包廂才搭出來。”

周一晚上穿的涼爽，華夫格的寬肩運動背心和棉質的短褲，讓他看起來像個港運動完來吃夜宵的大學生。

林述覺得周一有一個神奇的技能，無論在什麽地方，他都能快速的匹配上每一個環境，不由得将眼前青春活力的他和白天西裝革履的樣子做對比，明明是同一個人，可身上卻充滿着不同的色彩。

唯一不變的，是周一這具時刻散發雄性魅力的身軀，不怪他刻板印象，身材好、工作好、長得也不賴的男人，任誰想都會給他加上許多濾鏡。

“上菜了啊！我進來了啊！！”

老板的大嗓門老遠就傳了過來，周一微起身打開了木門，“再拿兩瓶大窯！”

“你他媽，不會自己去拿？！哎，你好你好，你是周一的朋友？還是第一次見他帶人來這小包廂，稀奇稀奇。”

老板将一盤子燒烤放下後，撐着木門和林述聊了起來。

林述也主動自我介紹：“我叫林述，和周一以前是同學。”

燒烤店老板叫楊司，氣質很符合燒烤店老板的身份，圓寸、左右手臂都有花臂、眉骨處有道疤，不過不影響他的帥氣，笑起來和某個ABC男明星很像。

楊司聽見他的名字，眼神看向周一的意味更深了些，“喔———久仰了，你們先吃，我去給你們拿大窯。”

他趕在周一生氣前溜之大吉。

林述倒沒在意對方說的“久仰大名”，而是一臉疑惑地問：“什麽是大窯？”

他和周一都是南方人，從小喝的牌子都是本地汽水，盡管後來全家躲債跑去其他地方，林述也沒見識過“大窯”是什麽。

“就是汽水，等會兒你嘗嘗，有個味道特別像你愛吃的老冰棍。”

林述已經吃起燒烤來，被烤肋排香的不行，滿嘴流油，他含糊不清地贊賞道：“太、太好吃了，怎麽會又入味又嫩的！”

周一遞過去紙巾，自己将那份沒有大蒜和香菜拉到面前也吃了起來。

“嗯？你大蒜和香菜都不吃啊？”

林述吃的嘴唇亮晶晶地，瞪着眼睛一臉好奇，周一只覺得他這樣可愛得很，伸手用紙巾抹了一把林述嘴角的辣椒和孜然。

“嗯，我吃了容易燒胃，你吃就行。”

林述回憶了之前和周一吃飯的場景，不好意思地說：“是哦，你每次吃飯都避開大蒜和香菜，我都沒注意。”

周一抿了下嘴：“居然這麽不關心我啊，有點傷心。”

林述被他說的更是羞愧，支支吾吾保證以後肯定也會記得。

“你好厲害，怎麽會知道這麽多好吃的店！”

不管是高檔西餐還是實惠地牛肉火鍋，還是這樣的街邊小攤，周一似乎有吃不完的好店一樣。

周一也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可能除了美食之外，我沒有什麽別的興趣。”

林述舔了舔指尖，追問道：“那你怎麽會認識楊司啊？雖然你可能又要說我有刻板印象，但是怎麽看，你和他都不像一個圈子的人。”

周一拿着簽子戳了幾塊脆骨往嘴裏送，清脆的聲音敲在林述心間，對方的沉默讓林述局促起來，覺得自己不該多問。

“楊司以前是我爸媽的學生。”

周一趕在林述說話前開了口，“他本科是我媽的學生，後來保研成了我爸的學生，很優秀。”

林述嘴裏的排骨瞬間不香了，楊司？花臂寸頭，是理科研究生？！居然還是周一那對冷漠嚴肅的父母的學生！

果然不是一般人……

“那他現在？”

周一擡眼看向外面在火爐前烤得渾身濕透的楊司，淡淡道：“當時科研壓力太大，實驗項目和結果怎麽都不如我爸的心意，遲遲不給他簽字送審畢業，拖了兩年，楊司就得了抑郁症。”

“我正好從英國回來，看見了在我家門口徘徊的楊司，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他想幹什麽，但是我給他推薦了心理醫生。”

林述聽了只覺得不可思議，保研的優秀人才，就要因為老師的一句不同意，就遲遲沒得畢業？

“他很快就辦理了休學，等我再見到他的時候，就已經是現在這樣了。”

周一壓低了嗓音：“他讀書那會兒、厚劉海、黑框眼鏡、格子衫，土的不行。”

林述被他的話逗笑，“标準的理科男打扮，很正常。”

“能在我爸媽手底下熬出頭的，也算是人中龍鳳了。”

周一搖着頭自嘲道，高标準嚴要求對學生，拖延畢業，到底是為了自己的名聲地位光鮮亮麗，還是真的為了提升學生能力呢？

林述看出周一每次談及父母的痛苦，他也一并感同身受，缺失的母親也是他不願提及的痛。

“但是幸好楊司現在過的不錯，做研究還是做燒烤，只要他開心，做什麽都可以，健康的情緒永遠是第一位。”

周一朝着轉過身的楊司舉杯，林述也笑着看向楊司。

摸不着頭腦的楊司高聲喊了句：“你們兩口子搞什麽呢？！”

一瞬間林述就紅了臉，瞪向周一：“又是你幹的好事？你和他說什麽了！什麽……兩口子啊！”

剛剛還是善良真誠好男人形象的周一摸了摸鼻子，心裏暗罵楊司嘴賤，面上卻還是笑眯眯的樣子。

“我沒亂說，喜歡你這件事又不是什麽要藏着掖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