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一個男人

一個男人

待出了船艙，又緩了步伐，對奇安道：“……去把船窗關上。”

奇安一個急剎，領命。調頭前遞上一方棉帕提醒道：“你的手。”

鐵絲堅韌，劃破了淺淺一道口子。聞淵簡單拭了拭。

留下了護甲衛随護，便等也不等，帶着一小撮人分船而行了。

駛上小船後，見聞淵阖目深思，一言不發。奇安忍不住道：“剛才我可都看見了。”

聞淵瞥他，仿佛在說，看見什麽了。

奇安伸手，指了指聞淵被扯開的衣襟盤扣，搖頭道：“看見郡主借機投懷送抱，脫你衣裳。”

“一點也不像想分房。”奇安一副八卦樣兒。

聞淵打開他賤嗖嗖的指頭，繃着臉将盤扣系好。

奇安嘿嘿一笑，又道：“怎麽樣，我說得沒錯吧？”一副十分懂得女人心的模樣。

“她雖扔了你的帕子，但我敢打賭，八成是在做戲。”

“你賭不賭？”賤嗖嗖問道。

“我朝律例，賭博杖二十。”聞淵無語地瞧他一眼。

這話題已在那日便說過了，聞淵從不說重複的廢話，故而嫌他聒噪。

結束話題道：“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這副正經模樣令奇安掃興撇撇嘴，“不賭拉倒。”補一句：“咱們等着瞧。”

聞淵系好盤扣，扣子上好像還有揮之不去的膩人餘香。

只得坐得更直一些，皺眉阖了目。

這邊康姝端着煎好的藥過來。

藥罐子燙得她左呼右呼，不停地騰手捏耳朵。

拐到船艙前面，一條巾帕突然撲到她面上。

康姝拿下來，索性用它裹了燙手的藥罐子。

“郡主，好些了嗎？”康姝見晏婉面色不善，獨自抱膝在窗前，忙端了一碗藥過去。

“就快到了。”康姝安慰她道：“我問了舵手，明日辰時便可到杭城碼頭。”

晏婉悶悶“嗯”了一聲。

“郡馬爺呢？”康姝發覺不對，環顧一周，問道。“奴婢明明請他來照看郡主的。”康姝不解。

晏婉喝了藥，“不提他。”

振奮了點精神，道：“康姝，我若是想尋一個人，又想繞開官府，應當怎麽做？”

康姝詫異：“郡主想尋誰？”

“郡馬爺是去杭州做巡按禦史的，杭州大大小小官員都要聽他的。”

“郡主若尋人，叫郡馬爺發一紙尋文便好了，為何要繞開官府？”

晏婉已打定了和離的主意，自然不願意和聞淵過多牽扯，以免像今日這般，無故掃了她的興。

傾傾身，壓了壓聲音道：“因為，我要尋一個男人。”

“什麽？”康姝瞪大了眼睛，藥罐子差點拿不穩。

“噓。”晏婉止住她的訝異。

繁話簡說道：“我和郡馬爺感情不合，已經分房了。”

“日後莫要提他。”

晏婉沒有細說，只是囑咐康姝不要再撮合二人，也不要将此事洩露出去。

康姝被分房另找男人的消息震到，心思還在天外，嘴上機械答道：“郡主若想尋人，或許可以試試請羅副将幫忙。”

羅天是饒州軍副将。跟随在晏瀾身邊十幾年，上戰殺敵，出生入死。

自從晏瀾輔政後，便從前線退了下來，由饒州調到京都，一直随護在鎮國公府左右，可謂忠心耿耿。

因此鎮國公才派遣他帶領護甲衛随護晏婉這一路的周全。

“我正有此意。”晏婉亦是這樣想的，只是，“此人不方便在明裏找尋。”

晏婉不好親自出面，只能交代康姝道：“還需你從暗中周旋。”

康姝沉重地點點頭。許久，心神歸位。

皺眉四下瞧瞧，突然壓聲問道：“郡主看上那個男人多久了？”将盤旋于腦海的驚疑問出，一臉肅穆。

晏婉一愣，被她逗得樂了起來。

武林碼頭。

聞淵只帶了奇安等人輕舟而行，不到一個時辰，船便靠了岸。

只見杭州縣令早已等候在了碼頭。

碼頭兩側排了兩條長長的接待隊伍，陣勢浩大的迎接巡按禦史。

杭州縣衙的旗幟和晚霞相映成輝，似乎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令聞淵想低調也低調不了。

“大人一路辛苦了。”縣令見聞淵下船後，立刻迎上前，殷勤行禮。

“下官史凡明，是這小小杭州城的縣令。”雙手捧上敕牒，笑容滿面道：“聽聞大人前來巡按，特提前備好了洗塵宴，在此恭候大人移步。”

聞淵接過他遞上的敕牒。

史凡明，太昭元年制科進士，一年前因有孝名而被舉薦為杭州縣令，八品官員。

聞淵沒有理會他的殷勤，遞回敕牒，問到關鍵：“你怎知我會在這個碼頭上岸？”清冷視線掃了過去，令人無可遁形。

史凡明直奔他而來，亦不要求他出示巡按文牒，這說明他是個識得聞淵的。

既識得，便不會不知聞淵清名在外，最厭排場。

可偏偏還擺了這排場來他面前打官腔。

可見是個有底氣的。

只是不知他這底氣，是源于地頭蛇當久了，還是源于背後有人。

史凡明嘿嘿一笑，拱手道：“下官生怕接待不周，故而在每個碼頭都安排了接待的人。”

“杭城碼頭也早已派人候着禦史夫人了，大人可放心。”

他們明明是臨時決定下的船。

杭州縣令卻那麽快便得了消息。這說明從一進入杭州地界，他們的一舉一動便是被人暗中盯着的。

聞淵有心試他一試，便道：“杭城碼頭也是這般排場？”

“沒有沒有。”史凡明笑得像個面蛋，殷勤道：“當然是先緊着大人。”

“杭州小城，縣衙也沒那麽多人手，夫人那邊，便只能怠慢些了。”

“但是大人放心，同樣會照顧周到，安排妥當的。”

聞淵心中有了點數。微颔首，吩咐道：“都撤了吧。”

看來他們并不知道禦史夫人是誰。

不然以晏婉的身份地位，這些老油條絕不會如此怠慢，肯定先跟鎮國公府攀好關系。

二人婚事倉促。京都的消息還未四散開。這說明他們沒有什麽特別的渠道可以提前得知京中的消息。

即便背後有人，也不會是難撼的京官。

多半是盤踞此處的地頭蛇作風。

廟小妖風大，也難怪赈災銀消失一案在這裏發生了。

聞淵意識到，此案或許牽扯不深，但必定難辦。

“傳信給護甲衛。”

既然杭城碼頭也是史凡明的人，便不得不提醒那邊也要小心防備。

史凡明本以為這樣搞一番排場，惹煩了聞淵，他定然拒絕參加洗塵宴。

沒想到聞淵卻一反常态，反而真的跟着他去了。

聞淵正是算準了這一點，有意打他個措手不及。

史凡明連忙吩咐下面的人湊齊場子。

果然，在洗塵宴上發現了一絲端倪。

聽縣衙中人的口音和行酒習慣，頗類饒州軍。

詢問之下，才知杭州城中事務皆由饒州軍和杭州縣府協同辦理。

他們退役下來後，補了城中縣衙的空缺。

可聞淵總覺得這些饒州軍哪裏不太對。

當即暗中囑咐奇安，再度傳信給護甲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