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君子

李婆子和鳶兒問也不問他為什麽哭,幫他打扮整齊後服侍他在桌邊坐下。

鳶兒打開食盒,将裏面的膳食一碟碟拿了出來。

李婆子在一邊看着,眼睛一亮,指着一碟炸春卷,一碟芙蓉糕道:“魚郎脾胃不好,這兩碟東西克化不了,賞給老婆子吧。”

魚郎的目光落在那兩碟點心上,春卷炸得金黃酥脆,噴香撲鼻;芙蓉糕則是用各色蔬菜汁和入面粉中,用模子做成芙蓉花的模樣,五色缤紛,看着就讓人食欲大開。他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李婆子也不等他發話,自顧自找了兩個紙袋子,将兩碟點心包好。

鳶兒将剩下的碗碟都端出,一一擺好,笑着對魚郎道:“您都賞了李婆子了,也賞我兩樣吧。”

魚郎看了她一眼,還是沒有吭聲。

鳶兒笑眯眯地将魚片粥、松花蛋、雞肉松端到自己面前:“奴婢就好這些,謝主子賞。”

魚郎的面前只剩了兩個幹乎乎的白面饅頭,一碟腌黃瓜,一碗牛乳羹,牛乳羹上還撒着些碎核桃。魚郎收回目光,拿起一個饅頭啃了一口,被噎得直皺眉,手伸向牛乳羹。剛到半路,一只布滿皺紋的手伸過來,劫走了那只碗。

李婆子一口氣将牛乳羹全部喝完,咂了咂嘴:“有些腥,不怎麽好喝。”見魚郎烏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嘿嘿笑道,“魚郎既賞了鳶兒三樣,可不能厚此薄彼,只賞老婆子兩樣。”

鳶兒噗嗤一笑:“你還知道‘厚此薄彼’啊。”

“那是,”李婆子挺了挺胸,“我那小孫兒近日跟着二少爺在學堂讀書,回來就告訴我們,不能對他和大孫兒‘厚此薄彼’。”

鳶兒收起嗤笑之色,不無羨慕地道:“你小孫兒也是個有福氣的,跟着二少爺可比在這兒好多了。”

李婆子似乎也是感慨不已:“你倒是不急,頂多再過幾個月就會被放出去,老婆子怕是一輩子都離不開秋韶院了。”

兩個人就這麽旁若無人地聊了起來,沒有一個人去管啃着白面饅頭,被噎得眼淚汪汪的小主子。

朱弦在一邊看得肺都要氣炸了,這兩個刁奴,竟敢如此欺年幼的主子!難怪這孩子先前哭得這麽傷心,可見這種事不是一回兩回。也不知這孩子的父母當的什麽心,任由年幼的孩子落入刁奴手中,不知照看。

可她沒有任何辦法,她已經确定了,這些人果然看不見她,甚至她主動伸手去碰他們,也如幻影般直接穿了過去。

究竟是怎麽回事?

朱弦醒來時天還未亮,紅燭猶自高燃,橘紅的光線穿過紗帳透入,柔和而朦胧。她睜開眼,怔怔地望着頭頂的紗帳,夢中的情形措不及防浮現在眼前。

秋韶院、魚郎、李婆子、阿鳶四個名稱一一流過心頭,她不由心生疑惑,怎麽會做這麽一個奇怪而又分外真實的夢?而且,她側頭望向閉目沉睡的謝冕,驀地想起,她為什麽對魚郎會有熟悉感了。

小家夥長得和謝冕極為相像,尤其是那對微微斜挑的明亮鳳眼,簡直和謝冕一模一樣。不過,小家夥看起來可比這家夥可愛多了。

不防那人忽然睜開眼,恰恰和她對個正着。

那對昨夜見時還是明亮動人的鳳眸兀自帶着初醒時的迷茫,有點呆呆的,似乎不明白身邊怎麽會多了一個人。

這個樣子的他,褪去了昨日花花公子的痞氣,竟出乎意料地有些……可愛?朱弦心中一動,忽地想起昨夜被他引着光顧着推牌九,忘了正事了,開口問道:“五爺,你手上好些了嗎?”

謝冕還沒來得及回答,她探手過去抓住他手,垂眸看去。他的掌上有不少老繭,完全不像是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看着倒像是……練武留下的?掌心處蜿蜒着一條細細的紅色的疤,已經愈合。

她玉白纖細的手指輕輕落在疤痕上,順着那道線輕輕撫動。

謝冕手掌一顫,不動聲色地抽回手道:“已經好了,謝娘子關心。”

那就好。幽暗的光線正适合滋生某些旖旎的念頭,朱弦微微一笑,如一泓春水的眼眸閃閃發光,兩截雪白的藕臂摟向他的脖頸,吐氣如蘭地道:“既已好了,我們……”

謝冕的身子不易察覺地微微一僵。

氣氛驟然暧昧起來。她柔軟的身子帶着一股怡人的芬芳投入他的懷中,少女溫暖而富有彈性的肌膚緊緊挨着他,面如芙蓉,目若流波,撩撥着他清晨本就格外容易蠢蠢欲動的念頭。

她望着他,神态既天真又嬌媚,黑白分明的眼眸濕漉漉的令人心悸。

謝冕心中嘆氣:這樣的美人,只怕任誰都無法拒絕。

朱弦感覺到了他薄薄的寝衣下肌肉的緊繃膽子大了些,回憶着婚禮前夕大伯母說的話,一橫心,紅着臉,閉上眼,嘟起嬌豔的紅唇向他親去。

謝冕一動不動,目帶笑意地看着她,直到她誘人的紅唇要碰上他,這才順手扯過一個靠枕擋在兩人中間。

朱弦一頭埋進柔軟的靠枕中,驚愕地睜開了眼。

謝冕撥開她的手臂,坐起身來,面容隐入陰影中,看不出表情為何。

怎麽會這樣?朱弦呆了片刻,反應過來,一把扔開靠枕,氣急敗壞地瞪他:“夫君這是什麽意思?”面上紅若朝霞,眸中波光閃閃,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

謝冕眼眸彎彎,痞氣十足:“我難得做一回君子,娘子何必大驚小怪。”

“君子?”朱弦一口氣哽住,真想一拳把他可惡的笑容打掉。他這何止是君子,簡直比柳下惠還柳下惠。

“唉,也不是為夫真想做君子,”謝冕見她一副炸毛的樣子,忍笑對她眨了眨眼道,“今日一早要祭祖,過會兒還得認親,不宜過分勞累,娘子實在不必如此……”他頓了頓,笑得意味深長,“急色。”

腦袋“嗡”的一聲,是可忍孰不可忍。朱弦又是羞窘又是氣惱,再加上昨夜輸給他受的那些欺負,新仇舊恨全上心頭。這一刻,什麽賢妻,什麽好好過日子的念頭全被她抛諸腦後。她猛地彈起,一拳狠狠打向謝冕的小腹。拳風獵獵,又快又狠,這一拳要擊中,怕不是要疼上好久。

錦被滑落,玉臂耀雪,美人怒氣勃發的模樣分外生動。謝冕目光一閃,靈巧地微微一側身,避開她拳。

朱弦早料到他的動作,拳出一半,手臂宛若水蛇,驀地掉轉方向,依舊對準了他的小腹。

看來她真是氣急了。謝冕眸中笑意愈濃,不再閃避,五指一抓一揚,形如鷹爪,閃電般抓向她的手腕。

朱弦瞳孔一縮:看來昨夜她沒看錯,謝冕果然是會家子,而且身手不凡。她手腕一翻,欲要讓開,卻聽一聲裂帛之聲響起,半挂在身上的寝衣受不住力,倏地裂成兩半。

高手相争,只在一瞬。她的動作被衣袖絆住,慢了一瞬,頓時被謝冕扣住脈門,如遭鐵鉗鉗制。

她原本淩厲的一拳自然被化解于無形。她哪裏甘心,咬了咬牙,纖長筆直的美腿橫掃而出。

謝冕側身,空着的一只手趁勢一托一握,她光裸的小腿已落入他的掌握。她還待再出招,謝冕扣住她脈門的手發力,她半邊身子都失了氣力,整個人站立不住,倒向了他。

裂成兩半的寝衣徹底掉落,肚兜也在剛剛的争鬥中歪在了一邊。她春光外洩,曼妙的身體幾乎全無遮擋,倒在他懷中狼狽不堪。大而妩媚的眼睛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蒙上了一層盈盈水光,惡狠狠地瞪着他。

“謝五!”她氣急敗壞,反正已經暴露了,再顧不得裝出賢良的模樣。

謝冕笑吟吟地半擁住她,目光放肆地在她美好的曲線上掃視,語氣輕快地道:“娘子不需着急,你的心我已盡知。你放心,如此佳人,我怎舍得冷落?實在不必這樣投懷送抱。”

朱弦咬牙,忽地揚起臉,對他露出一個妩媚的笑。

謝冕心中警覺驟生,還未來得及躲,她一低頭,驀地一口咬上他的胸膛。

謝冕“嘶”了一聲,低頭看去,見寝衣上慢慢滲出了暗紅的色澤。

她可真狠啊。謝冕苦笑,任她咬着不放,聲音居然透出了幾分溫柔:“這下消氣了?”

鹹腥的味道入口,她這才嫌棄地松開了口,悶悶地道:“消不了。”

謝冕失笑,橫抱起她,重新把她塞回被窩,把她裹好。再看床上,經過兩人一番争鬥,早就亂得不成樣子,還真像經歷了某些激烈的運動。

這般鬧騰一番,天已蒙蒙亮。謝冕掀開帳子對外喊了一聲,很快,黃鹂和白鷺走了進來,看也不看淩亂的床鋪,散落一地的衣物,目不斜視地取過放在熏籠上的外衣,服侍謝冕起身。

看到謝冕胸口的傷,黃鹂頓了頓,卻在看到謝冕的眼神後視若無睹地繼續動作。

按理朱弦也該起來服侍謝冕,可她滿心不爽,根本不想理會這個混蛋。只聽謝冕在帳外暧昧笑道:“娘子勞累了大半夜,時辰還早,再休息片刻吧。”

她差點想跳起來再咬他一口,什麽叫勞累了大半夜?他簡直故意引人誤解!可她根本沒辦法反駁,嚷嚷出來了,沒臉的不還是自己。只在心中暗暗咬牙:謝五,總有一天叫你落在我手裏。

作者有話要說: 摸摸小謝,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為你點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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