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撞破

枝葉婆娑, 發出沙沙的聲響。樹下兩人對峙,寸步不讓。

衛無鏡目光一瞬不離朱弦,做了個手勢,護衛們焦急道:“大人!”

衛無鏡的目光冷若冰霜地掃過他們:“無論她對我做什麽, 你們都不得動手。”

護衛們噤若寒蟬, 紛紛後退、低頭。

衛無鏡的目光放回朱弦面上, 端坐如鐘,神情平靜:“你想刺便刺吧,這是我欠你的,我會下令封口, 不會有人知道是你動的手。”

朱弦氣得手都抖了,他這是有恃無恐, 仗着她不敢傷他嗎?可她确實不能真的一刀刺下去。

她咬了咬牙,猛地收回手,刀出如風,刀背向着他順勢一掃。

“啪”一聲, 衛無鏡只覺一股大力湧來,向後倒去。身形還未穩,朱弦手一揚,手中的刀脫手飛出,刀把頂端狠狠撞在他小腹某一處穴位。

他再也保持不住平衡, 一手護住小腹,狼狽地摔進花叢中,潔白的氅衣頓時被泥地沾污。

小厮大驚, 急忙撲過去扶他:“大人,你怎麽樣了?”又惡狠狠地瞪朱弦,“你好生放肆!”

“歸墨!”衛無鏡疼得直抽氣,止住了小厮的話,宛如冰霜的面容上卻綻出一絲笑意,看向朱弦,語氣出乎意料地溫和,“只要你能出氣,再打狠一點也不要緊。”

這人簡直有毛病!被打還這麽開心。朱弦根本不理他,轉身就走。

衛無鏡的聲音适時在她身後響起:“我不介意追到寄春軒去,給大家看到。”

朱弦回頭,笑得虛假:“衛大人,你的衣裳髒了,不需要去換一身嗎?”

衛無鏡望向身上沾染的泥漿花葉,微微一僵,臉色有些難看。

朱弦從前就發現他的臭毛病了,那時她救下他時,他滿身血污,重傷幾乎不治,醒來後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麻煩姑娘幫我換一身幹淨的衣服。”

後來的日子差點沒把她逼瘋,衣服絲帕必要白色,床上鋪蓋每日要洗換,桌椅務必要擦得纖塵不染,碗筷杯盞每日都要蒸煮……若不是他實在傷得重,又認了親戚,她差點直接把他丢出去。

現如今,從來幹淨整潔,一絲不亂的衛大人衣服又皺又髒,烏黑的發上沾着細碎的枝葉,連俊美逼人的面上都印上了髒污,她卻莫名覺得順眼了許多。

大概是她連眸中都帶出了笑意,衛無鏡僵硬的身子慢慢放松,面上現出無奈之色:“你還是這麽頑皮。”口氣親昵而自然。

朱弦的臉色沉了下去,只當沒聽到,邁步就走。

衛無鏡見她毫不留情,吐了口氣,本來不想說的話脫口而出:“我手上有樁案子,和涼州衛有關。”禦史臺負責督查百官,到他們手上的案子,涉案人不死也得脫層皮,而朱弦的父親正是任職涼州衛經歷。

朱弦止住了腳步。

衛無鏡将茶蠱又向她推近幾分,緩緩道:“先坐下喝杯茶?”

朱弦垂眸看他。這個人……在世人面前的模樣再如何正直無私,本質上還是非善類。她倒是不明白了,事到如今,他糾纏不清除了徒增煩惱,又有什麽意思?

她心中惱怒之極,冷冷道:“我沒有太多時間。”

衛無鏡道:“不會耽擱你太久。”

她沒有再說話,正要默默在石凳上坐下,耳邊忽然聽到一聲細微的喀嚓聲,她臉色一變,皺眉厲聲道:“誰在那裏?”

衛無鏡輕嗤道:“你莫要搞這些小花招了,沒用的。”她慣會使這些小詭計,從前在回京的路上,每每将他搞得哭笑不得。

朱弦一瞬不瞬地看向林中某個方向,眼尾也有沒掃他一下。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有人分花拂柳緩緩走出,眉如墨畫,鳳眼斜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兩人道:“我只是路過,你們不需介意我。”赫然是謝冕。

衛無鏡的臉色頓時變了,他明明讓暗衛清了場,這個人究竟是從哪裏鑽出來的?他望向某處,一個暗衛如影子般出現,惶恐地道:“屬下該死,沒有發現來人。”

朱弦和他的心情卻正好相反,她從來沒有覺得謝冕這麽可愛過,眼睛一亮,喜笑顏開地撲過去,挽住他的臂膀親親熱熱地喊道:“謝郎,你來了。”

謝冕心中正懊惱着:怎麽就鬼使神差地找借口過來了,過來也就過來吧,居然聽得走了神,碰了下花枝,被小丫頭聽出動靜。乍一聽到一聲婉轉多情,餘韻悠長的“謝郎”,差點抖落一身雞皮疙瘩,卻見朱弦眼巴巴的看着他,長長的睫毛撲閃着,眼睛亮晶晶的,帶着喜悅和祈求看着他。

她離得他這麽近,近得他能看清她吹彈得破的粉面上細膩的紋理,長長的不住顫抖的睫毛,以及眼中如星光被搖碎的璀璨光芒。她挽着他,歡喜而信賴。

這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因他的出現而歡欣鼓舞。

這個念頭莫名令他心頭一軟,任她挂在自己臂膀上沒有甩開。

衛無鏡臉色難看,揮退暗衛,雙拳緊握,目光落在兩人交錯的手臂上,幾乎要戳出一個洞:“你偷聽?”

謝冕懶洋洋地笑道:“我不過是在林子中随便轉轉,結果回頭就見你在這裏堵人,這不是不好意思打擾……”忽然覺得胳膊肘內側一陣劇痛。他低頭看去,卻是朱弦借着衣袖的遮擋用力擰住了他內側的軟肉,緩緩轉動着。

這丫頭,下手也太狠了些。謝冕識相地住了口,一邊維持面上的笑意,一邊抛了個警告的眼神給朱弦。

朱弦得意地看他,面上卻做出焦急惶恐的模樣,泫然欲泣地道:“夫君,你休要誤會。”

謝冕玉面風流,柔情旖旎地看向她:“衛舅舅是長輩,我豈會誤會?”

落到衛無鏡眼裏,就是兩人情意綿綿,刺眼無比。他的臉頓時黑了,沉聲道:“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謝冕挑了挑眉,在他義正言辭的斥責下,恍然間竟有對方是正牌丈夫,自己反倒成了被捉奸當場的奸夫之錯覺。

這位與謝晟齊名的衛大人,到底哪裏來的底氣?有趣,有趣。

他低頭看向朱弦,卻見小丫頭眼巴巴地看着他,緊緊摟住他臂膀的模樣看上去要多乖順有多乖順,仿佛剛剛掐他的不是她一般。

他兩眼一彎,抽出手來,直接将朱弦纖腰一摟,整個人扣入懷中,這才笑眯眯、懶洋洋,拿腔拿調地開口道:“衛舅舅是吧?這你就不懂了,溫香軟玉,美人在懷,此乃人間樂事,有何好忌諱的?何況阿弦乃我的妻子,我不和她好和誰好?這叫閨房之樂,等衛舅舅以後娶了親就明白了。”

朱弦伏在他懷中差點沒笑出來,這家夥氣人的本事越發爐火純青了,這種不要臉的話也只有他說得出,簡直句句往衛無鏡的痛處捅。

想到自己不是被他氣得最狠的人,她心裏居然莫名地有些安慰。

衛無鏡面如鍋底,一瞬間,有令人心驚的殺氣彌漫而出。

謝冕卻毫無所覺的模樣,繼續一本正經地道:“衛舅舅身為長輩,看到我和阿弦夫妻和順,恩愛情深,想必也會十分欣慰。”

衛無鏡薄唇緊抿,目若凝冰,看向埋在謝冕懷中雙肩微微發顫的朱弦,心知今天是談不成了。他冷哼一聲,注目朱弦道:“念念,你好自為之。”

朱弦伏在謝冕懷中沒有理會他。

衛無鏡臉色越發難看,驀地拂袖而去。一瞬間,四周林木中冒出無數護衛,氣勢如鐵,簇擁着他往外而去。

謝冕卻是神色驟變,低頭看向朱弦,眸中晦暗不明:“念念?我倒不知娘子還有這麽個名字。”

朱弦覺得謝冕的神色有些奇怪,仿佛努力壓抑着什麽,又仿佛期待着什麽,然而一切情緒都隐藏在幽暗的眸中,看之不清。

這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她坦蕩蕩地告訴他道:“我在回京路上無意間救了他,也不知他是什麽人,這名字本就是随口搪塞他的。誰知道他竟是大伯母的弟弟,就被他一直這麽叫着了。”

謝冕目光閃了閃:“是嗎?”或許……只是巧合?那人從沒承認過自己是個姑娘,年齡也是個問題,何況如果是念念,怎麽會不記得他。

如果她真是念念……這個假設令他的心驟然疼痛起來,仿佛被什麽絞作了一團,呼吸都幾乎要停滞:他真有這般幸運嗎?離別已那般久,他的念念會以這樣的方式來到他的身邊?

只怕依舊是鏡花水月,一場妄想。

他不敢再想,垂下眼眸,見朱弦依舊是一副警惕的模樣看着衛無鏡遠去的方向,嗤笑道:“人都不見了,還看。”

朱弦撇了撇嘴,沒有說話。等到衛無鏡的身影消失,立刻從謝冕懷裏掙脫出來,跳離三步。

謝冕定了定神,将幾欲沸騰的情緒壓回心底,眼眸微彎,又是那個吊兒郎當的浪蕩公子。他一手按住胸口,露出傷心的表情:“娘子,你這是用過就扔啊,為夫好生心痛。”

朱弦嫌棄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謝五爺,記得下次要裝得像一些。”

謝冕面露疑惑,表情浮誇:“咦,我裝得不像嗎?”

這家夥!朱弦忍俊不禁,眉眼彎彎地道:“五爺,剛剛真是謝謝你了。”

謝冕挑眉:“就這樣謝一句完事了?”

朱弦眨了眨眼:“那你還待如何?”

謝冕痛心地道:“娘子可太沒良心了,剛剛那一出,為夫可是狠狠得罪這位衛大人了。這位大人出了名的手段毒辣,不講情面,為夫莫名其妙惹了這麽個人,可全是為了你。”

朱弦斜睨他:“你連當今的同胞兄弟福王都敢得罪,還在乎一個衛大人?”到底覺得這話說得太沒良心,放軟語氣道,“我知道啦,我欠五爺一個人情,五爺随時可以向我讨要。”

謝冕滿意地道:“這還差不多。”頓了頓,仿佛不經意地道,“除此之外,娘子就沒有什麽想向我解釋的嗎?”

聞言,朱弦心裏一動,偏頭望向他。謝冕玉白的面上神情淡淡,似乎只是随口一說,一對斜挑的鳳眸卻晦澀幽深,又帶上曾經出現過的那種審視之意望向她。

看來他也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滿不在乎嘛。也是,就算他不喜歡她,畢竟自己也還是他的妻子,有哪個男人會喜歡自己的妻子被人觊觎?

朱弦心中冷嗤,面上卻依舊笑眯眯地看着他,雙目閃閃,一臉天真無邪:“夫君放心,我對你絕對忠貞不二,絕無他念。”一臉我最棒,你快誇我,表揚我的神情。

謝冕怔怔地看着她,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抽痛越來越劇烈。她這副嬌憨狡黠的模樣恍若曾見,就算明知是假的,他又怎忍心責問她?何況,他當然相信她如今對衛無鏡絕對沒什麽意思,否則看見自己不會這麽高興,更別提她還揍了衛無鏡,下手那個狠,他看着都替對方疼。

只是……他眼中閃過一道晦色,朱弦看衛無鏡的眼神清澈無邪,衛無鏡看她可全不是那麽回事,甚至不屑在自己面前掩飾一二。身為言官領袖,天子親信,他竟一點都不怕有人彈劾嗎?

他看向俏生生地站在一邊,望着他笑靥如花的朱弦,心中似喜還悲:美人兒果然不是随随便便能消受的,越美的女人越是麻煩,可他卻毫無抱怨之念。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只是一個相似的名字,相似的神情,他竟然就生出奢望,覺得她就是那個人,那個叫人喜、叫人憂、叫人怨、叫人念的——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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