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塔塔

塔塔

玉竹街上, 迎來客往,十分熱鬧。

青鸾那日被透月告知,青玄納了沈笑笑做昭儀, 趕不及的進宮,先是去了周太妃那裏, 勸誡一番無果, 周太妃甚至說宮裏失了一位皇子, 皇帝若此時多納幾名妃嫔充盈後宮, 能為皇室開枝散葉是好事,後來兩人轉轉悠悠,最終還是沒有去找皇帝。

就算見了皇帝,說什麽呢?不準他選妃?還是說沈笑笑是自己摯友,要他另類相待?自己雖說是長姐, 可皇帝後宮諸事說來到底與自己無關, 摻合不進去的。只是便宜了那個沈笑笑。

抛開煩悶的心情, 趁君姑一家還沒離京, 青鸾帶着仲情去了鳳羽閣。

不少眼尖的貴族娘子抑或是富家夫人一眼将青鸾認出來, 圍上前來說着讨好的話。少女順勢接過話頭,帶他們認識了仲情, 介紹道這是驸馬爺的妹妹,仲情默默應着, 心裏十分高興。

不過她自小跟着仲玉也薄念些詩書, 聽到這些衣裳的價格,在心裏粗略估算出這幾間鋪子每月能賺多少錢銀之時, 忍不住暗自乍舌。

拉過她到後院, 青鸾才悄悄解釋道,這些錢銀除了給鋪子裏做正常開支以外, 所有盈利一律拿去接濟窮人,在城中施粥買糧,每十日請來大夫為他們看病抓藥。

“殿下如此善舉,為何不告訴那些貴家夫人們?他們若是得知,說不定會在錢銀方面更加慷慨,助殿下幫助更多的人。”

“這你就不懂了吧,”牽仲情在後院走廊坐下,青鸾眼裏閃着精明的光,“助人為樂之心,說起來誰都是有的,可真要長久堅持下來之人寥寥無幾。且這些夫人娘子們自小嬌生慣養,眼界和心性斷是達不到你我的境地,他們只有将買衣服、花錢這種事和本宮這樣身份尊貴之人攀上關系挂鈎,他們才會不吝錢銀,覺得是花錢在向皇室靠攏。如若讓他們知道自己的錢都進了窮人的口袋,才不會管你什麽樂善好施、行善積德,只怕再好看的衣服也不會來買了。因為他們知道,就算買了本宮的衣服,本宮心裏惦記的也是那些窮人,而不是他們。你可聽懂了?”

一下子說太多,仲情似懂非懂,跟着點頭,青鸾拍拍她手,安慰她以後若是有機會進京來做了這鋪子的掌櫃,那時再學也來得及。

此值下午,入秋的下午清爽怡然,青鸾讓仲情在鋪子裏給那些娘子夫人們選衣服,就當混個眼熟,也讓她的性子更開朗些,自己則是趁着秋風爽朗,搬了凳子到門口閑坐,以扇遮面,曬曬太陽。沒想到瞌睡剛來,身前一個甜潤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将她喚醒。

“施主有禮。”

揭開扇面,一個光頭小沙彌出現在青鸾面前。

小沙彌看着十六七歲的模樣,個頭略比青玄還高一些,玉面潔淨,斯斯文文,光溜溜的頭頂上九個香疤,預示着他早已皈依佛門,并非什麽帶發修行。細細看來,小沙彌不但面容俊秀,眉目間更是無時不刻帶着一股子春風拂面的暖意,嘴角時刻勾着笑容。僧袍雖滿是補丁,衣角袖口卻幹淨整潔,一塵不染。

這便是佛家所說的“不染塵埃”之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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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青鸾瞧見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眼熟,有一種久別重逢的感覺,她從躺椅上坐起來,面上不自覺帶上友善的笑意。

“小師父何事?”

小沙彌将手掌豎向舉到胸前,略向少女彎腰行禮後,拿下身後背簍取出一把青草,用方才甜潤的嗓音說道:“小僧可否用這把紫蘇薄荷同施主換一些饅頭。”

紫蘇薄荷?是什麽東西?

青鸾瞧着他手裏那把青草葉子,開口将仲情喚出來。詢問之下才知道紫蘇和薄荷是做菜時能用到的輔料。

“沒錯,這正是紫蘇和薄荷,做魚的時候加一些進去最好吃不過了……這些看上去還挺新鮮,應該是剛采摘下來不久。”

青鸾接過這把青草,吩咐掌櫃去後面拿十個饅頭包起來給小沙彌。小沙彌一聽要給他十個饅頭,連忙慌張擺手拒絕。

“不用不用,只要兩個……三個就可以,多謝施主。”

看着他寬大袖口裏露出瘦弱的胳膊,青鸾心生疼惜,催着趕着讓他将十個饅頭都收下,又另塞了一袋米到他背簍裏,笑道:“小師父法號叫什麽?在哪間寺廟修行?”

突如其來的饋贈讓小沙彌有些措手不及,他白淨的小臉浮現一抹紅暈,又彎腰鞠躬道:“小僧觀塵,在城外玉臺山禪淨寺修行,施主今日實在給得太多,小僧無德無福,不能受如此多平白無故的饋贈,還望施主将米收回。”

青鸾按住他欲将背簍脫下的手,想着他是和尚,又趕緊抽回手道:“小師父別推辭了,就當作是本宮……呃就當作是我平日裏不得空到寺裏為家人祈福,這些米、饅頭全當作我進貢給禪淨寺的香火錢,還望小師父回到寺裏,多在菩薩面前替我和我的阿弟祈福,替去世的爹娘念經罷。”

一有了祈願,觀塵猶豫片刻,答應下來。

“阿彌陀佛,敢問施主和施主阿弟的姓名,小僧也好日夜在菩薩面前為兩位施主祈福誦經。”

“青鸾、青玄。”

也許是很少下山,也不曾過問凡塵俗世,觀塵并未識破少女的身份,只在嘴裏默默地念着這兩個名字,向青鸾鞠躬告辭。

轉身時,少女的餘光瞟過觀塵耳朵,瞧見他右耳耳垂上一顆黑痣,不管是大小還是位置都與青玄一模一樣時,略挑眉。

誰又能說這不是一種緣分呢?

看着他離開的背影,青鸾莫名生出一絲不舍,甚至有些害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張口又喚道:“觀塵小師父。”

他轉過身來,懵懂清澈的模樣映照在夕陽的餘輝之下,為兩人看似初次相遇,實則久別重逢的場景渡上一層金黃的光。

青鸾上前,仰頭看着他,粲然一笑。

“小師父日後采摘的紫蘇和薄荷可以都送來我這裏嗎?我實在是太喜歡吃魚了。你帶紫蘇來,我就給你饅頭,可好?”

觀塵被青鸾突如其來的熱情吓着,連點幾下頭,嘴裏念着“阿彌陀佛”忙不疊地離開。

一只鳳頭鷹不知從哪家的籠子掙脫,在夕陽的映照下騰飛半空,從青鸾和觀塵的頭頂掠過,少女目送它一路遠飛後,收回目光走進鋪子。鳳頭鷹一路疾飛,又從城西飛到南門,在一處青銅敕造的巨大雙獅獸頭銅環大門前石獅子的頭頂上停下。

大門打開,方冷一身紅色官袍,追着前面身着绛紫色官袍,表情冷漠的仲玉出來,一起上了馬車前往刑部大牢。

“此前吳正涉嫌貪污受賄,私改贈官一案裏抓到的殺手頭目為何遲遲沒有定罪判刑?”

聽到他還茍延殘喘的消息,仲玉想起無數死在他手上的官兵和同僚,尚餘怒未消,加上他曾經害青鸾也一同身處險境,恨不得殺之而後快。方冷早料到他為了青鸾會起殺心,連忙安撫道:“仲兄莫慌,人好好的關在牢裏,目前京中右相的餘黨已經清除幹淨,他在牢裏不會有事,留着他,其實大有用處。”

“何用處?方大人又怎知不是後患無窮?”

前幾日他在城外遇襲,就是因為張弈花重金買通方冷身邊小厮,假傳方冷口信,騙仲玉連夜出城,來不及通知城中各部。而他的人一邊在樹林中設下埋伏,想要至仲玉于死地,另一邊帶着人想借機将那個被捕的頭目從大牢裏救出來。幸好阿洛當時陪伴在側,單獨将他救走,剩下幾名部下才得以幸存,帶着傷回到鳳陽。

不過這恰巧也說明,張弈待此人較其他人皆有不同,若是能從他身上套出些什麽,說不定能将張弈暗藏在京中甚至是皇宮內的黨羽一并揪出。就張弈目前表面上如此安分守己的模樣,他一定還有後招。

顯然方冷已經查到什麽,他看着仲玉,篤定說道:“仲兄不知,我已經查到這人背後的關系實在不一般。我拿着此人的畫像走遍京城、張弈的家鄉以及周邊村落,調查到現在才有了進展。原來這人一母同胞的姐姐,當年在皇宮當差,做的正是先皇後身邊的侍女,名喚景春。”

先皇後身邊的侍女?怎麽會跟張弈扯上關系?

看出仲玉眼中的疑惑,方冷繼續補充道:“我追着景春這條線索一直到她們老家,才知道原來這景春家中世代都是經商之人,因長女容貌好、又溫柔妥帖,家裏托關系花了不少錢銀才将她送進宮中當差。原本以為接近皇嗣,若是有幸生下孩子,能謀個貴人、國夫人之類的低階妃嫔當一當,沒想到先被先皇後看中,挑去做了随身侍女。先帝與先皇後情深,斷不會動她身邊之人,這景春也不惱,寫信回家都說在先皇後身邊衣食無憂,不會受委屈。”

說到這,他掀開簾子往外瞧了瞧,确認四下無人後才又低聲說來。

“誰知就在先皇後懷上現在的皇帝前夕,她不知道在行事上犯下何錯,被先帝責罰并攆出皇後宮中,去了尚食局,後又在先皇後生産當日私闖皇後殿,被抓住的時候瘋瘋癫癫,之後便處以極刑,沒了下文。”

仲玉聽完,疑惑之色更重。

“可這一切,跟右相有何關系?”

方冷略頓神,劍眉下壓,目光如炬。

“當年景春不知犯下何事被趕出皇後宮中那日,有人看見右相深夜被召進宮中,再出來的時候被兩人用竹架擡着,渾身是血,臉色慘白,但第二日并無任何關于右相的罪證或者诏書宣發下來,你說裏面有沒有鬼。”

**

九月,天氣漸涼。青鸾忙着将宮裏一些自己喜歡的衣裳款式裁制出來,送去鋪子裏售賣,空餘時間也去城外施粥的鋪子瞧一瞧。老百姓見她的次數多了,道長公主原來也是這般平易近人,口碑也漸漸好起來。

仲玉最近每日早出晚歸,兩人見了面也無話,青鸾知道自己那日說了合離的事情,讓他心裏不好受,自己又不想說謊,開口哄他量他也不會信,那便就這樣也無妨。表面上和和氣氣,私下裏各行各事,已經勝過尋常夫妻許多。

契丹王族每年趁寒冬來臨之前,都會上京向皇室進貢大量狐皮、熊皮和虎皮虎膽等珍貴之物,以求得更多入袁販商的機會。

今日皇宮裏宴請契丹王子耶律猛,仲玉與青鸾受邀進宮赴宴,算是最近唯一一次攜手出現在衆人面前。下馬車的時候,仲玉伸手來扶她,被她在手心裏撓了一把。染了胭脂色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肉裏,掐出血痕。仲玉習慣了她最近總是沒來由地欺負自己一下,知道她無非就是想逼自己跟她吵上一架,看向少女的目光毫無波瀾,平心靜氣地牽着少女往晖月閣走。

青玄帶頭起身,禮貌地說着各種歡迎耶律王子的話,臺下耶律猛三十出頭的年紀還在做王子,頭頂上可汗老爹,契丹王耶律臨四十有八,身體尚可。他看着十六歲就登上皇位的青玄,眼裏話裏總是帶着淡淡的豔羨之意,想起自己胡子拉碴,兒女成群都還要向一個半大孩子鞠躬行禮,心裏不甚痛快。

酒席開始後,歌舞表演一一呈現上來。耶律猛這次将自己部族最美的舞姬塔塔帶上鳳陽,看着面前高山流水似的輕歌曼舞無甚興趣,起身朝皇帝說道:“皇上,臣帶來了我們契丹族草原上最會跳舞的塔塔,來為皇上和諸位公主、娘娘獻上一舞。”

“甚好。”

青鸾對草原二字幾乎帶着條件反射般的敏感,她擡頭看向大殿門口,幾名手持馬頭琴、胡笳的絡腮胡大漢魚貫而入,于高臺一側坐下,伴随着陣陣悠揚的琴聲響起,一名坦胸露腰、五官深邃的異域舞娘從殿外施施然而至,腰間四肢挂滿金鈴,随着女娘舞姿叮鈴作響。草原的樂曲明快爽朗,塔塔細腰豐胸,展露無餘。久居深宮的妃嫔們哪裏見過這些,鄙夷之餘,看着塔塔細腰上若隐若現的肌肉上還畫着漂亮的圖騰紋身,有幾分羨慕。

官階較高的文臣武将們得了機會,名正言順的看着塔塔在自己面前扭動腰肢,火熱起舞,眼睛恨不得貼在她性感飽滿的胸脯上。正當塔塔以為自己就這樣驚豔全場時,斜眼突然瞧見青鸾身側面容白皙的紫袍郎君面容冷淡,連正眼都不曾瞧自己一眼,不甘心的幾個旋轉來到青鸾和仲玉身邊,一揮手将手中鑲滿銅鈴的手環扔到仲玉面前,引青鸾一愣。

她要做甚?

只見塔塔勾起腳背,雙手撐在地面,兩個漂亮的側手翻來到仲玉面前,豎向劈叉将左腳高高舉起,一個華麗的轉身,用同樣繪滿黑色圖騰的纖細腳背伸至冷面郎君身前,向下一勾,腳趾頭勾起銅鈴往上一抛,穩穩接住。

若是普通舞姬,舞完一曲便低着頭退出去。可塔塔跳完之後,高仰起頭,嬌俏的看着耶律猛,等着他向皇帝介紹自己。

雖說往年番邦來朝,青玄也會參與其中,但這個豔麗大膽的契丹舞娘他卻是第一次見,不禁看得兩眼放光,帶頭鼓掌。

“王子所言不假,草原上的美人果然與大袁的佳人們截然不同,該賞。”

耶律猛欣然起身,拱手道:“皇上有所不知,塔塔是臣最小的妹妹。”

塔塔聞言,學着其他男子那樣朝皇帝鞠躬,略顯粗魯的模樣又十分可愛。

“耶律凝露,見過皇上、娘娘。”

“有王子、王女如此,實則可汗之幸。”見青玄舉杯,衆人也一同舉杯附和。塔塔接過郭公公遞來的酒杯一飲而盡,贏得一片喝彩之聲。側目看去,仲玉不喝酒也不看她,塔塔眼中劃過一絲不甘,還想繼續留在殿上找機會接近仲玉,于是放下酒杯又說道:“皇上,何不叫你們這裏的公主也來跳一支舞,我與她切磋切磋。”

此言一出,殿上認識青鸾的人全部将目光齊刷刷落到青鸾身上,她一口陳釀花雕酒還沒入喉,嗆咳幾聲,不悅擡頭。

原本還挺欣賞這個身材頗好的草原公主,怎麽突然就叫嚣到了她頭上?真是無妄之災。

金碧璀璨的宮殿之中,衣着華麗、豔若芙蕖的少女緩緩起身,立刻引起全場矚目。成親之後的青鸾做命婦裝扮,發髻高梳,嵌珠佩玉,一舉一動都吸引住契丹那些草原上的糙漢們全部的注意力,她笑得端莊,倦眼冷淡。

“蒙塔塔公主惦記,本宮不會跳舞。”

塔塔生長在草原,這是她第一次随兄長入袁,全然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不會跳舞的公主,臉上的驚訝來得實實在在。

“那你會什麽?摔跤?騎馬?射箭?我都可以與你比試。”

她心裏郁結,剛打算開口再拒,身側绛紫色衣袍的衣角掃過少女手背,一陣清涼之感傳至全身,塔塔看着方才唯一一個全程都沒有正眼瞧她之人緩緩起身,第一次擡頭看了她一眼後,薄唇微啓。

“長公主殿下所會之技想來與塔塔公主截然不同,不做同類而語。公主想看歌舞、摔跤,盡可請他人上殿獻藝。”

是他,他為何一開口就要替這個袁朝公主說話?

塔塔不解蹙眉,正欲再辯,被耶律猛止住話頭:“宰相大人所言極是,塔塔,還不回來,休要胡鬧。”

站回兄長身後,塔塔看着仲玉伸手去扶青鸾,卻被她無視擋開,兩人緩緩坐下時,扒住耶律猛肩膀急切地問道:“宰相是什麽官職?為何要偏幫着那個長公主?”

想起入袁時可汗和國師對自己諸多囑咐,目光落在仲玉身上,心下對二人關系了然。

“宰相就是草原上除了可汗以外最厲害的人,至于偏幫長公主,自然因為他是驸馬的關系。”

“驸馬是什麽馬?他不是個人嗎?”

嘴角嗤笑一聲,耶律猛兩指關節敲在塔塔頭上,寵溺道:“驸馬就是長公主的夫君之意。”

夫君?他成親了?還是和一個什麽都不會的長公主?

明眸紅唇的女娘眼露不甘,鼓着腮幫子坐回位置。耶律猛收回目光,再往皇帝的位置看過去,視線突然和肖氏撞上,後者冷眸似刀,略眨一下眼後,低下頭去。

宴席到後半程,官員們四散走動,席間賓客逐漸變少。青鸾對方才塔塔跳的舞和身上的衣服心懷好奇,抓着透月,問起他們草原上的種種習俗。

“她燈籠褲上繡的圖樣甚是好看,只是不知是何花紋?”

透月略回想起方才塔塔身上所穿,笑答道:“那是‘噴焰末尼’和‘盤長如意’組合起來的圖案,在草原上象征着吉祥和長壽。”

既然是吉祥的圖案,她倒也惦記着自己鋪子裏的衣衫布匹上能否一用,便靠在透月肩膀撒嬌道:“姐姐可會畫?可否将這兩種圖案畫下來,本宮交與尚衣局的嬷嬷們照着繡來。”

她杏眸澄澈透亮,帶着期盼,透月笑着點頭,說自己這就回宮去畫,能趕在她離宮前來予她,說完便起身離開,留青鸾一人在晖月閣廊下獨坐。

她瞧着入秋的禦花園百花凋零,只有各色菊花低垂在草叢邊上,覺得無趣,起身拐過長廊正準備離開,忽然瞧見方才她還跟透月提到過繡着“噴焰末尼”圖案的衣裙掃過長廊門檻,急匆匆往另一邊去,她伸長脖子望去,只見塔塔上前攔住之人,身上是熟悉的绛紫色。

塔塔從席間就一定盯着仲玉,見他離席,趕不及地追上去,伸長雙臂将白面郎君攔住。仲玉不料會再遇上她,墨眉微動,眼底一片漠然。

“公主何事?”

沒想到離得越近,就越覺得眼前皮膚白皙的郎君秀氣又貌美,塔塔愣愣垂下手臂,一肚子疑問不知從何問起。

“你……你是公主的夫君?”

“不錯。”

“為什麽要娶她?”

這個問題也輪得到她來問?仲玉頭又擡起一分,側過臉去不打算理會她。

“不為什麽。”

“聽說你們袁朝人可以娶好幾個夫人,那你還可以娶其他的公主嗎?”

草原上的人說話都不過腦子嗎?仲玉眨眼,再開口,語氣已經帶上幾分不耐煩。

“我朝諸多規矩都與草原上截然不同,公主還是少打聽得好。”

剛擡腳準備越過她,卻不料被她直接抓住衣袖。塔塔未能解惑,拉着他不準他走。

“你說給我聽我不就懂了?那個公主什麽都不會,你都這般有耐心,我才問你兩句話你就要走,是我長得不夠好看,還是身材不夠她好?”

說這話時,塔塔故意挺起胸脯,示意仲玉看向她傲人的曲線。

她的抹胸只到胸口,露出的部分自然是想遮也遮不住,青鸾見仲玉看着塔塔陷入沉默,氣得直跺腳。

什麽狗屁驸馬,因為一句話就和她鬧了半月的別扭,現在卻如此直勾勾的看着那個身材火辣的契丹公主,哪裏還有半點對她執着不棄的模樣?

少女躲在牆後面打算繼續聽,沒想到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吓得她差點驚叫出聲。透月畫好線稿出來,看她鬼鬼祟祟的縮在牆邊,正準備伸長脖子瞧她在看什麽,被青鸾拉住往回走幾步。

“殿下在看什麽?”

“噓。”好好的偷聽計劃被打斷,青鸾拉過透月将食指擱在唇瓣上示意她噤聲,待透月閉上嘴後兩人再走回長廊,卻發現仲玉和塔塔已經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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