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真相

真相

還是飛鳥, 還是層雲。青鸾感覺自己正從高高的麒麟山上飛下，落入皇城之中。

是夢嗎？可是鬓角微涼的清風實在太過真實。

穿過層雲之後，她才發現面前的皇城正處于一片黑暗, 身體不自覺就飛到了自己從前居住的玉藻宮上空。靜谧的玉藻宮中，正值初夏, 她隐約還能看見宮外四周閃爍的火光。

那是大袁戰敗之後, 官兵日夜駐守皇宮四周, 加強戒備的火把燃起的光。目光移向玉藻宮內, 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搖搖晃晃着走進宮門。少女定睛細看，醉醺醺的模樣和滿臉橫肉的長相，不是大将軍景松又是誰？他顯然是喝多了的樣子，一步步從宮門口走上石子臺階時步履蹒跚，好幾次左腳差點踩着右腳, 嘴裏念叨着青鸾的名字, 臉上還不時癡笑一聲。

回想起他之前對自己的冒犯, 青鸾突然明白過來。所以前世他會死在自己宮裏, 竟是因為……

夢境之中, 她正走神，沒想到下一瞬, 一聲巨響傳進耳朵，剛才還在念着青鸾名字, 不知道腦子裏正暢想着何等香豔畫面的男子已經從臺階上摔下一旁湖中。玉藻宮是當年青鸾滿歲時, 先帝專門為她修建的寝宮，較其他任何一座宮殿都大, 此刻景松墜入的湖離長公主居住的寝殿尚遠, 附近無人看守，他在宿醉之下完全失去了判斷能力, 只知道在水面上掙紮着呼救。偏偏每一次張口都灌進去很多湖水，他只喊了一聲便被咕嘟咕嘟的嗆水聲吞沒，青鸾瞧着湖裏翻騰的水花逐漸變小，最終恢複平靜。

第一次如此直觀的将一個人從落水到淹死的過程收入眼中，青鸾只覺心止不住的狂跳，她沒想到前世世人诟病她的罪名，真相其實是自己險些被辱。

下一瞬，正如她第一次在窺鏡的山莊中熟睡那樣，畫面陡然一轉，眼前又是一片荒漠。

衆人手持火把将仲玉圍住，她知道，仲玉此刻懷中正躺着剛剛死去的自己。

這一幕她已經見過，為何這一次又會再回來？

目光拉近，仲玉臉上是死一般的沉寂，他抱着已經完全冰涼的青鸾，擡起頭，對着滿天星鬥默念着什麽。

直到化作飛鳥的青鸾靠得更近，才将他嘴裏的話聽清。

“虛室若白，吉祥止止。有女若歸，鸾鳴青空。終是落空了。”

聽完這句，少女先是怔愣，覺得這幾句詩似曾相識，反應過來時突然瞪大雙眼，帶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還在對着星空喃喃自語的仲玉。

這……這不是前世她前往番邦和親之前，商辭墨送她的那張畫上所寫的題詞嗎？他怎麽會知道？難道這句稱贊她實屬吉祥的詩其實是他所寫？

Advertisement

正在青鸾又一次陷入震驚之時，面前手持火把的人突然散開，只見仲玉将青鸾的屍身輕輕放在地上，用衣袖拂去她臉上、手上的沙塵，站起身來對着天空緩緩道：“這一世，我一心修道觀星，疏于谏言，于國無能，于君不忠；反觀自身，我用盡心機，費盡算計也沒能救下此生唯一的摯愛，于她我便是這天下最為無情可恨之人。皇帝昏庸，江山衰亡，吾臣之路已盡。但對她，我願以命相抵，只求她能再擁有喜樂順遂的一生。”

等等，他這話是……

沒等衆人反應過來，仲玉突然低頭抽出身邊侍衛腰間的佩劍，于滿天星鬥之下，滿目黃沙之上，一劍割斷自己的喉嚨。

“不要！”

沒人聽見青鸾撕心裂肺的吶喊，噴湧而出的鮮血濺上青鸾衣袍，将她慘白的面容染紅，在衆人的嘈雜慌亂聲中，那個才望高雅、芝蘭玉樹的清冷公子此刻衣袍沾塵，下颚滿是胡渣，目光卻極致柔情溫潤，他于火光之中緩緩跪下，最後倒在少女屍身腳邊，看着少女的面容閉上雙眼。

在他閉上雙眼的一瞬間，滿天星鬥瞬間失色，失去了明亮夜空的巨大荒漠只剩下幾束火把的點點微光，不遠處，一顆拖着長尾的星辰自天邊劃落，沒入漆黑的夜色中。

就算是在夢裏，這樣的場景也太過真實，霎時間青鸾只感覺到剜心般的劇痛，這疼痛裏夾雜着惋惜、痛心，還有深深的後悔。

真相竟是這樣。

她今世的重生竟是仲玉以命相抵換來的。

這樣的犧牲，若她還以為仲玉對自己僅僅是責任、是庇佑，那她簡直就是世間最蠢的蠢貨！

高高的，她凝視着那個躺在黃沙之上的身影，饒是在夢中也有淚水奔湧而出，一滴滴落在她臉上。

“褚修……”

青空之上，少女感覺到自己正在逐漸上升，頭頂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如何？小娘子這下都明白了嗎？”

窺鏡？

下一瞬，青鸾猛然從香幾上擡頭，看着眼前仍是依雲山谷裏熟悉的溪流山壁，眼前油燈火苗晃動，将室內照亮，她才明白自己剛從夢境中蘇醒。

窺鏡見她醒來，笑着遞來一塊手帕，少女才驚覺自己臉上早已布滿淚痕。

“山人，這就是你要我來看的真相嗎？褚修他……他前世真的是為我而死嗎？”

說話間，每一個字都十分吃力，青鸾說完又開始止不住的哭泣。窺鏡在她對面坐下，眼帶笑意。

“我會知道這些，是因為你夫君前世本是天機星轉世，占星繪象，觀塵星，得天意，他獻出自己的生命和天賦，換取你今世重生，所以你重生那一日，天機星才會從你夫君身上離開，在茫茫人海之中選中了我。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的夫君。”

難怪。難怪她重生醒來那日，仲玉會在同一時間突然失去占蔔星象的能力。

窺鏡眼裏的笑意在青鸾看來帶着深意，對于二人的遭遇，他原本是局外人，只因他們之禍，得了天機星飼身這個福，他才不得已選擇了幫助他們。

“如山人你從前所說，會與褚修引我走上該走的路，是何路？”

他笑而不答，只站起身來往外走。

“莫急，快了，快了。天色已晚，小娘子早些休息罷。”

熄燈上榻，青鸾眼前仍是仲玉自刎的慘狀和夜色中隕落的天機星。第一次，她希望這個夢境是假的，仲玉還是會為了天煞孤星的傳言與她為敵，他的一生平安順意，他的才能天賦異禀。

淚水忍不住再一次濕了枕頭，直到天際漸明，少女才在極致的困乏之中緩緩睡去。

**

翌日，一縷難得的冬日暖陽照進山谷，青鸾在窗外潺潺的流水聲中醒來，披着被子坐在床上發呆。

昨夜仲玉在她面前自刎的場景太過觸目驚心，導致她整夜噩夢不斷，等好不容易睡着，一點霜雪風過聲都能輕易将她吵醒，黑暗之中看着空蕩蕩的另一側床榻，開始陷入瘋狂的思念之中。

怎麽辦？和離是她提的，休書想必他也看見了，此刻自己悄悄躲到依雲山腳下來，又算是任性妄為，想必他現在肯定又急又氣，恨不能将自己好好收拾一頓。

那和離呢？他會同意嗎？

今生諸事已改，他不再是前世那個後知後覺王朝已亡的占星閣閣主，這一世他有了力挽狂瀾的機會，會選擇天下而放棄她嗎？

呆坐了不知多久，直到窗外澄澈的日光已經變得暖黃而耀目，竹之敲門後端着熱水和浣巾進來，看她眼睛因為昨夜痛哭太久的緣故此刻還有些腫，靠近床榻說道：“殿下的眼睛還有些腫，奴婢再去取些溪邊的冷水來給殿下敷眼睛。”

她正轉身，被坐在床上的少女輕輕拉住，頭一次見她如此卑微的語氣小聲問道：“這幾日跟着鬥雀去到山谷外附近采買，可有聽見仲玉或者其他人來尋本宮的消息？”

說是出谷，其實也就剛好到依雲山腳下農戶村民們自己擺的集市上去買些冬日的米糧回來，見竹之搖頭，她眼中藏不住的失落之色，攥住婢女衣裳的手也逐漸垂下，落到被子上。

他……沒有打算來尋她嗎？

青鸾越想越後悔，收回雙手抱住膝蓋在被子裏縮成一團，不争氣的眼淚又滴落下來，在深色的被面上暈開一朵近乎黑色的花朵。

“他是不是不打算來找我了……”

少女哭得傷心，竹之在一旁手足無措，拿起托盤裏的浣巾時差點将熱水打灑，還沒替她擦掉眼淚，門外突然傳來窺鏡的聲音。

“有舊友臨門，鬥雀，快去牽馬。”

舊友？會是仲玉嗎？

青鸾懷揣着心裏最後一絲希望，連衣裳都來不及穿好，下榻蹬鞋，披着外袍就跟着鬥雀跑出房門。

冬日寒山，白茫茫與頭頂發白的天空融為一體，潺潺的流水聲中，青鸾身披石榴紅貂裘大氅站在河邊好似傲雪寒梅，她看着不遠處兩匹棕色駿馬上一黑一白兩個身影正艱難地穿越冰冷的河水，往她的方向緩緩靠近。

那抹黑色身影高大而挺拔，正如他一直以來的清俊模樣，只是較以往不同的，此刻他黑色的衣衫裏面，胸口處好像隐隐露出白色帶血的布條，連帶他略顯疲憊的面容和握住缰繩微微發顫的雙手，一覽無餘。

寒天白日裏那抹俏麗的紅色仲玉自然看見了，那麽醒目，仿佛是将他人生都點亮的燭火。看見青鸾毫發無傷的站在那裏，懸在半空多日的心總算落下去。可這一口氣一松，身體上多處的痛感也同時襲來，他那日昏迷墜馬之後又經歷了好幾次皇帝的追殺，在得知依雲山附近找到那名馬夫丢失的馬車後他便馬不停蹄地趕來此處，想要确認少女的安危。

遠遠的，青鸾看見那抹黑色的身影翻身下馬，再也抑制不住心裏萬般思念與悸動，也不管流水會将裙擺打濕，朝着那個身影不顧一切飛奔而去。

怎樣都好，片刻情深也作永恒，仲玉見她跑過來，心頭一熱，也忍住傷痛邁開腳步，恨不得再快些去到她身邊。

山為見證水作媒，奔向彼此的腳步沒有半點停歇，下一瞬，青鸾已經撲進那個寬厚的懷抱，摟着仲玉雙臂，将全部的自己交付于眼前人，感受着他胸腔內跳動不止的心髒。

鮮活的，熱烈的，帶着前世今生的糾纏與遺憾，兩人此刻的相擁勝卻一切言語。感受到懷中少女低聲的抽泣，仲玉剛落下的心又揪起來，伸手輕撫她後腦青絲，安心微笑起來。

“讓臣好找。”

他輕描淡寫四個字，卻勾起青鸾內心深處更多的淚意，她止不住哭聲，雙手攥緊仲玉胸口的衣袍，哭得更厲害。

“我以為……你不會來找我了……”

彎曲指節，仲玉動作輕柔想替她拭去臉上淚珠，瞧見自己手上缰繩的勒痕和污漬又垂下手去，捏起衣袖一角替她擦眼淚。

“怎麽會？天涯海角，前世今生，臣不都找過來了？”

聽他這麽一說，少女微微怔愣住，目光中帶着不确定。

“褚修也……也夢見了？”

仲玉仍是溫柔地笑着，擦盡她面頰眼淚之餘只覺得怎麽都看她不夠。

“辰星淩日的力量着實不小，臣當時正準備騎馬出城，害得我昏迷不說，還墜馬傷了不少地方。”

稍稍直起身子，青鸾将他渾身上下檢查一番。除了胸口包着繃帶，手臂上擦傷和挫傷也還隐隐留着血色。少女回過神來，想着此處潮濕陰冷，趕緊從他懷中退出，牽着他往屋子裏去。鬥雀上前牽着馬，與阿洛無聲地跟在二人身後，竹之站在門口，看着兩個人重歸于好，喜不自勝，趕緊又進去燒水煮茶，順便往爐子裏再多添些碳火。

窺鏡在一旁笑意滿滿，看他衣衫單薄仿佛完全不是身處冬日一般，較往常更多添幾分仙風道骨，青鸾想着仲玉身上的天機星此刻已經到了他身上，不是很想看見這個胖胖的半仙，只扶着仲玉坐下，掀開衣服去查看他的傷勢。

“舊友花了三日才找來，可見路途兇險，此刻便好好歇息，餘下諸事自有定數，不用操之過急。”

窺鏡淡然講來，好像将皇宮裏的事了如指掌，衆人将熱茶炭爐都準備好後，都懂事的退出去，只留仲玉和青鸾在房中。

騎了許久的馬，此刻仲玉衣衫手臂全是霜雪，青鸾一邊給他清理一邊不時偷瞄他一眼。

“在看什麽？”

替他擦身的手一頓，青鸾支支吾吾，心裏帶着愧疚。

“那褚修豈不是也知道了，你前世的死是因為……因為……”

原來她是在想這個。

仲玉伸手将她撈起來抱在膝上，疲憊不堪的靠在她胸口，安心嘆氣。

“知道了。臣好高興。”

“高興？”

高興什麽？持劍自刎，何其慘痛，加上失去了上天的恩賜，此生再無占星觀象之能，他不會失落嗎？

擡頭撞上少女不忍的眸子，仲玉将她抱得更緊。

“高興你能活着……所以，”他聲線溫潤，帶着和煦的春風一般，雙眸深似淵潭要将少女吸進去，“不和離，好不好？”

坐在他腿上，少女只覺得腰間那雙箍緊的大手比炭爐裏的火更炙熱些，雖然她心裏對于自己當初提出和離也是一萬個後悔，但是她仍想确認他的心意。

忍住眼淚，青鸾将仲玉埋在自己胸口的臉板正，望着他的眸子問道：“為什麽？”

郎君略眨眼，濃密的睫毛撲閃幾下，再開口，仿佛天地萬物都在此刻停滞。

仲玉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認真，他抓住臉頰邊那雙小手，說出了那句他前世帶着遺憾死去，未能親口對她說出的話。

“因為我愛你，無論前世還是今生，臣都确信自己一直堅定地愛你。前世，臣只能在一旁，悄悄愛着那個總是循規蹈矩，不時因為偶爾的放縱巧笑倩兮的你；今生得天垂憐，臣可以在姩姩身邊，愛那個嬌蠻任性，卻善良灑脫的你。”說罷，他伸手撫摸上青鸾眉心正中仍然隐隐可見的疤印，繼續補充道：“當初出簽娶到你，本就因臣一己私心，與責任和賭氣沒有半點關系。”

少女鼻頭一酸，在眼眶裏打轉許久的淚水眼看着就要落下，她咬住下唇，直直的看着仲玉，不想錯過他此刻任何表情。

“真的嗎？可不能因為知道我想聽什麽，就專門學了來哄我的罷？”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記着這個。

仲玉忍不住讪笑一聲，伸手捏捏少女紅撲撲的鼻頭，面帶寵溺。

“命都給你了，可不敢胡說。”

“嗚嗚嗚……”青鸾再也忍不住，摟住仲玉的脖子開始放聲大哭，仲玉越是出聲哄她，她就越是哭得厲害，好像故意要與他作對一樣。

“別哭了小祖宗……”

“早告訴我你喜歡我，我哪裏會跑到窺鏡這裏來……嗚嗚嗚……這裏飯食不好吃，漂亮衣服沒得穿，玉芝凝膚膏也沒得抹，我都要長皺紋了……”

“怪臣不好，這就帶你回去可好？”

“不好……我餓了。”

門外，窺鏡老小孩似的，好奇心最重，趴在門上聽得開心。竹之和阿洛聽裏面哄哄鬧鬧，想來已經沒事，也樂得松一口氣。只有鬥雀什麽也不懂，看他們三個大人趴在門上偷聽的模樣，啜之以鼻。

有了仲玉和阿洛兩個年輕力壯的男子加入，晚膳菜色即刻豐富起來。略冰凍的水下無數肥美的魚兒，都被阿洛眼疾手快叉到岸上，做成美味佳肴。衆人一邊吃飯，窺鏡一邊有意無意地問起京中如今的現狀，聽見皇帝此刻正在追殺仲玉，青鸾恨不得把頭埋進碗裏。

可這些事情，躲是躲不掉的，就算回到京城，暫時解除朝廷對他的追殺令，他仍是長公主的驸馬，但對于天下百姓而言，他們也必須要做出選擇。

各自回房後，因仲玉白日裏奔波，竹之專門又燒了水來與他擦身換洗，青鸾主動接過帕子擔起了照顧他的任務，在夜裏靜享片刻獨屬于二人的時光。

關于回去以後該怎麽辦，青鸾想想理不透出頭緒，悶悶地低頭着替他把衣裳脫下來又換上新的。轉過正準備去拿鬥雀一早拿來的傷藥時，突然被仲玉從後面抱住。

這幾日，每一次從追殺中逃脫的時候，他心裏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再抱一抱他的夫人，此刻夜深人靜，只有他們兩人，仲玉再也按耐不住濃濃的思念之情，将她翻過身來低頭親吻。

如今心意相通，青鸾只覺得他每一個動作、每一次接觸都令她無比心動，心裏原本繁雜的思緒被這個小別勝新婚的深吻代替，奪取少女全部的神志，不自覺就伸手輕輕回摟住他，閉上眼睛享受他的靠近。

纏綿之中也不知道是誰先動了情興，帕子、傷藥滾落一地也顧不上撿，一雙黑靴快步上了床邊腳凳，随後石榴紅的大氅也落到地上。

泉水叮咚，夾雜汗漬滑落，一陣陣清冽的幽香萦繞在房中，更有嬌莺輕啼，猛虎暗吼。輕紗搖曳，随案桌上燭火一起搖擺了許久也未曾停下，眼前雪白玉潤，紅梅兩朵，更添美色，仲玉的唇沒有一刻離開過少女面頰，最是守不住的時候後背又添幾道抓痕也置若罔聞，只心心念念着身前面頰坨紅，神志不清的少女。

油燈燃到後半夜，熱水也涼透了，兩人簡單擦洗完熄燈躺下時，青鸾憑借着最後剩餘的一絲清醒，伏在仲玉肩頭，擔憂開口。

“回去以後，要怎麽辦？”

他要謀反，反的是自己親弟弟，可若勸他不反，弟弟昏庸，民不聊生，她便是這天下的罪人。

仲玉早知道她吃飯的時候就在為此事擔憂，見她坦誠開口，方知兩人之間再無隔閡，她如今已經能百分百信任于他，心裏暗自慶幸，嘴角勾笑道：“別擔心，等回京之後，姩姩且跟随臣進宮做一件事，到時候自會真相大白。”

“真相？何事的真相？”

側眸而視，她乖巧的模樣落在仲玉眼裏，甚是可貴。可世事無常，有些真相，即使知道會讓她傷心難過，他也不得不做。

黑暗中，青鸾感覺到仲玉将自己摟得更緊，仿佛是要将自己融進他的血肉一般，接着，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自少女頭頂上方緩緩傳來。

“當今皇上，可能不是你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