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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你家?”許言之感到詫異。
其實從剛剛和黎行的交流中,不難得出季珵曾經在這一帶生活的信息,只是在聽見他說他家的時候,許言之還是遲疑了一下,仿佛這是與季珵毫不相幹的一個詞彙。
他從來沒有聽季珵提起過有關于家的話題。
只可惜風雨太大由不得多想。
季珵脫下外套,遮在許言之頭上,随即拉着他的手往雨裏跑,雨很大,砸在身上甚至有點疼,許言之跟着他跑了大概五分鐘,終于在一處破舊的樓房前停了下來。
許言之從外套裏擡起頭,看向季珵,季珵抖了抖身上的水,說:“走吧。”
樓房只有三層,住的人不多,每層稀稀疏疏的亮着兩盞燈,在雨夜裏輕微跳動着,顯得格外凄涼。
許言之走的很慢,像是在仔細打量這棟樓的狀況,他的家庭優渥,從小到大沒怎麽經歷過什麽苦難,眼前的房子很難與許言之記憶中的居所産生任何聯系。
但他也并非是在象牙塔裏長大,所以很快就能明白,貧窮與富有之間的差距,遠比他想象的更大更誇張。
樓房只有兩層,樓道上沒有燈,無比的昏暗,走了兩步,季珵打開手機上自帶的手電筒,回頭重新牽起了許言之的手。
他的手熱熱的,剛剛淋了雨卻意外的幹爽,突如其來的接近讓許言之感到安心,幽暗的環境又讓他莫明的緊張。
“幹嘛?”許言之問。
外頭突然炸響一個雷,借着閃電的亮光,許言之看向季珵的臉,冷靜卻又篤定。
他沉默了片刻,才說:“你看的清路嗎?”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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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看不清,許言之無力反駁,只好任由他牽着,甚至還不由的回握的更緊。
季珵的家在二樓最裏面的一間,走過一條狹長的陽臺就到了。
他在屋門口的花盆底下搜尋了一遍,變戲法一樣摸出一把鑰匙,插進孔眼,輕輕一擰,門就打開了。
季珵往牆上一摸,客廳天花板上的白熾燈被打開,許言之這才看清楚屋裏的景象。
和外面的破舊不同,房裏雖然沒什麽貴重擺設,但勝在幹淨整潔,屋子的格局是一居的,規模不大,客廳靠窗的角落裏擺了一張簡易木床,還配了簾子,估計是因為房間不夠,季珵小時候只能住在客廳。
不知為何,許言之忽然想起來自己的房間,其實他家裏不是一開始就這麽有錢,爸爸媽媽在創業成功之前,他們家也只是普通的三口之家,住着最普通的房子。
但無論房子如何的狹小,他至少擁有屬于自己的房間,住的地方整潔明亮,永遠有屬于自己的空間。
可眼前這個房子給許言之的感受卻是,有的人在走出這道門的那一刻保持體面就已經很不錯了。
然而最讓人絕望的是,也許眼前這種讓人看了就無法忽視的窘迫,是季珵慘淡流離的少年時光裏,為數不多的溫暖記憶,而随着外婆的去世,就連着一點點最基本的溫馨都已經蕩然無存。
回憶起黎行說的那些話,許言之一時百感交集,默默的看向季珵,又不敢露出自己眼睛裏,或是可憐,或是同情的神色。
在許言之東想西想的這段時間裏,季珵進屋找了一張新毛巾,出來看見許言之愣着,兜頭就給他蓋上。
“發什麽呆呀,快去洗澡,”說完,遞給他一套衣服和一套牙刷:“我小時候穿的,這裏沒別的衣服了,你将就穿。”
許言之癟了癟嘴,好像很嫌棄說:“你小時候的衣服我怎麽穿的下?”
季珵一笑:“我十五歲的時候,就和你現在差不多高。”
許言之擡頭看他,無法反駁,只好默默的拿着衣服進了浴室。
浴室裏的熱水器和淋浴設備不知道是哪年的古董産物,許言之搗鼓了半天,也沒放出合适溫度的熱水來,想叫季珵過來,又想起自己衣服都脫光了,終歸有點兒不好意思。
雖然不是第一次坦誠相見,但他主動,和自己主動還是有很大差別的,許言之猶豫了一會兒,一直聽不見浴室動靜的季珵終于大發慈悲過來問候。
“許言之,要不要我幫忙?”季珵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不用。”許言之照舊禮節性嘴硬。
浴室門還是被推開了,許言之本來想禮貌的捂一下,發現捂了上面就顧不得下面,最終放棄,就面不改色的站在一旁看着季珵。
“是不是不會用熱水器?”
許言之沒有回答,但手裏拿着的淋浴頭已經出賣了一切。
季珵有點生氣:“不會用怎麽不早點叫我,淋了雨不立刻吹幹,就你那少爺身子,不感冒才怪。”
“說誰少爺身子呢,”許言之反駁:“你不也沒立刻吹幹好意思說我。”
“我能一樣嗎?”季珵把水調到合适的溫度:“就一個浴室,你是讓我跟你一起洗?”
季珵玩味的目光在許言之身上走了一遍,許言之想起自己還裸着,怕他獸.性大發,一陣激靈,嘴裏罵罵咧咧道:“做夢呢,趕緊滾。”
随後把季珵趕出浴室,并且給門上了鎖。
——————
溫和的水流打在身上,許言之終于感受到了片刻的放松。
浴室很小,除了淋浴就只有一面鏡子,和一個洗手臺,洗手臺上放着一個杯子,裏頭有兩個牙刷,其中一個是自己剛剛放進去的,還有一個好像是季珵放進去的。
兩個牙刷頭依偎在一起,是一種難言的暧昧。
洗完澡後,許言之拿起季珵的衣服,在身上比劃了起來。
就是普通的棉質純白T恤和一條白褲子,沒有标簽更看不出來什麽牌子,但難得的舒服柔軟,仔細一聞,上面還散發着洗衣粉的香味,和他現在常帶的苦澀強勢的綠茶信息素不一樣,很溫和也更沉郁一些。
許言之沒多想就把衣服穿上,不知是不是洗過太多次的原因,衣服穿在自己的身上,竟然還有些大,空空蕩蕩的,有一種人在衣服裏晃的感覺。
浴室門外,季珵快把手機玩兒廢了,許言之終于走了出來。
初初看見許言之時,季珵下意識的愣了一下,片刻後反應過來又覺得奇怪,他又不是沒見過許言之洗完澡後的樣子。
可能是沒見過他穿着自己衣服吧,不是為了掩人耳目随意裹在身上的外套,就是普通的一件T恤,剛剛蓋到臀部,浴室裏的水汽被帶了出來,在客廳裏漂浮着,發梢滴着水,襯的許言之愈發的白淨。
季珵喉結上下動了動,往房間裏頭一指說:“我把床鋪好了,你今天,睡裏面。”
許言之順着他指的方向往裏走,正在疑惑季珵今天怎麽不死皮賴臉的要跟自己一起睡了,往前一看,就看見一張小小的單人床。
确實,要在這裏擠下兩個人,尤其是他們兩人,很不容易。
“吹風在抽屜裏,你記得把頭發弄幹。”季珵叮囑道。
許言之頭發擦到半幹,見他往外走,不知道哪根筋沒答對,忽然問:“你今天不跟我一起睡嗎?”
季珵往客廳裏走的腳步忽然滞住,腦子一熱,在想是天上掉餡餅了,還是許言之被人奪舍了。
沒聽錯的話,許言之是在邀請自己今天晚上跟他一起睡吧。
他回頭,許言之眼裏只有疑惑和期盼。
季珵無比希望此時此刻這個屋子裏不止他和許言之兩個人,因為比起和許言之的獨處,他更需要有個人來把他扇醒,順便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見季珵不立刻答應,許言之連忙走上前去拉季珵的袖子,又委屈又撒嬌:“我的意思是,今天能跟我一起睡嗎?我們擠一擠,或者睡外面那張床也行,我有話想跟你說。”
他真可愛。
季珵心裏只有這一個聲音。
他記得有人說過,當你覺得你的兄弟很可愛的時候,那你就徹底完蛋了,雖然季珵從沒把許言之當成好兄弟過,但卻不止一次覺得他很可愛。
他想他可能早就完蛋了。
“你總得讓我去洗個澡吧。”季珵看着抓着自己衣服的那只手十分無奈。
許言之“嗖”的一下子把他放開,爬上床把自己埋起來:“快去快回。”
季珵被他這一系列動作逗笑,走出門去,卻總覺得許言之今天的表現有點不符合常理。
今天和往日有什麽不同嗎?好像沒有。
唯一的不同,是他們去阿行那裏吃了一頓燒烤,且許言之和他交談甚歡。
想到這裏,季珵不再忙着去洗澡,而是迅速給黎行發了一條微信:你今天跟他聊什麽了?
黎行秒回:?哪個他啊,許言之?我就跟他說了會兒你以前打架的那些破事。
季珵看了他的回答,心裏就有數了,估計許言之知道自己以前過的不好,同情心又開始泛濫了。
本不想再回複黎行,誰知道黎行卻來了興趣。
黎行:不是,你什麽意思啊,說明白。
季珵:沒事,聊的好,以後多聊。
季珵:【給兒子轉賬888】
黎行(突然覺得真相沒那麽重要了):乖兒子真孝順(摸摸頭表情包)
季珵看着手機屏幕上的字,忽然想,對了,就是這個味兒。
他從來沒想過要做許言之的爹,卻總想做黎行的爹。
他從沒覺得黎行可愛,卻一直覺得許言之可愛。
同為關系好的人,這或許就是區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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