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意外
意外
辰時,飛雪止,薄日高升,賈府管家賈順拎着燒雞到達澤仙坊。
他生了張國字臉,眉濃且飛卷,嘴角常年下撇,法令紋極重。
“表姐?表姐?”賈順輕車熟路往方嬷嬷的住處走,隔着老遠就扯着脖子喊,“表姐!起來沒?我給你送點吃的!”
原本這時節,坊裏應是靜的,那些徹夜歡愉的留宿客還在酣睡才對,可剛到中曲,他就聽到前頭亂哄哄的。
很是反常。
賈順停下,側耳聽了聽,即刻加快腳步往前跑。
待他見到捕頭、捕快連同仵作都在,急忙撥開圍觀衆人擠過去:“讓讓!都讓讓!……哎呦喂!表姐!我的姐诶!你這是怎麽了!”
賈順燒雞一扔,撲通跪倒在地,抱着身蓋白布的方嬷嬷失聲痛哭。
謝捕頭身姿挺拔如松,一手扶佩刀,一手扒着賈順的肩膀把他撥開:“你是何人?可認識死者?”
“認識!認識!”賈順忙禀明身份,又将兩人的表親關系告知。
他正欲接着哭,卻被謝捕頭再度攔住:“诶,你還沒見過死者面,先确認。”
賈順硬是把嚎喪的聲憋住,直到白布掀開,露出方嬷嬷那張嘴唇發紫的死人臉,才瞬間繼續。
“表姐呀!可憐喲!年紀輕輕的怎麽就去了诶!老天爺,你可讓我咋活呀!”賈順只看一眼就不忍再瞧,從床邊滾到地上,四肢撲騰,活像條脫水的魚。
“官老爺,你可千萬要替我表姐做主啊!她活得好好的,人怎麽就沒了呢?肯定是被人害死的!”賈順胳膊一摟死死抱住謝捕頭的黑靴,涕淚橫流。
“害死?”謝捕頭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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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您看她嘴唇發紫,肯定是被藥死的啊!”賈順嚎到半截,忽然想起來什麽,咬牙道,“對了,表姐常跟我說,琵琶部有個叫白瓊音的小丫頭,在課上屢屢頂撞她,頑劣不堪,刁鑽難訓!定是她不服我表姐管教,才暗下毒手的!”
謝捕頭蹙眉,看賈順的表情一眼難盡。
他伸手,瞬間将方嬷嬷身上的白布全部扯下。
“你是說,那個姓白的丫頭不單給她下了毒,還用尖刀刺穿死者胸口,在她身上留下二十餘處淤傷?”謝捕頭看賈順的目光,好像在看一頭會說話的驢。
賈順倒吸一口冷氣,仿佛被掐了脖子的公雞。
他雙眼鼓瞪,望着滿身狼藉的方嬷嬷,好似見了鬼。
“這這這……這……”賈順有點結巴。
“更何況你說的那白瓊音,我們早就調查過了。”謝捕頭冷冷道,“她昨日被死者在雪地罰站到子時,徹夜高燒不退,神志不清,坊內藥師和水玲珑皆可作證,哪兒來的神威夜半行兇?”
賈順更加發懵:“你們、你們早調查過了?”
“衙門卯時便接到報案,查問死者在坊內的人際關系時,與死者有過争執的白瓊音自在前列。”謝捕頭目光銳利如刀,仔細打量賈順的反應。
“那……那這……”賈順眼淚挂在臉上,再擠不出一點。
事情的發展,居然樁樁件件都出乎他的意料。
他不明白方嬷嬷身上那多出的刀傷和淤傷是怎麽回事,更不懂白瓊音怎會病成那樣!
該死的老瘟婆,不是囑咐過她找個茬随便罰罰那丫頭就行嗎?
這下可好,全亂了!
“咳,病這事兒,重不重的誰又能說好?沒準是那丫頭故意裝的呢!”賈順知道情況不利,卻也沒法善罷甘休,只得硬着脖子繼續道,“我表姐中的什麽毒?你們沒搜搜白瓊音的屋子,看看可有餘毒?诶對了,沒準就混在她那些藥方裏呢……”
“我說賈管家,您就少講兩句吧,人謝捕頭都查過了,沒有!藥方裏也沒有!”藥師在旁急得滿頭是汗,不住地對賈順使眼色。
其實剛才他就想跟賈順通通氣,無奈這厮戲瘾太大,一露頭就直接演上了,讓醫師連個遞話的機會都沒有。
賈順又是一懵,只覺自打來了澤仙坊就被人一棍棍的往腦袋上招呼,讓他根本反應不過來。
“白丫頭那邊是沒搜到什麽,不過死者屋裏,倒是發現了不少東西。”謝捕頭聲若寒霜,從懷裏取出張信紙,丢到賈順面前,“認認吧,這是不是你們賈家四少爺的墨寶?”
“啊?”賈順顫抖着把紙貼到眼前一指處,“我、我不認字啊!”
“哼!你不認字,那我念給你聽!那上面寫的是四少爺拿錢賄賂死者,讓她尋機将白瓊音折磨至死,好報當日被辱之仇!”
“還有一封信,是對死者嚴厲的警告,責她前段時間辦事不力,若敢再耽擱,便要她跟趙妤荷落得同樣下場!”
“死者還在床底藏了包銀子,數量差不多能跟信裏的內容對上!賈順,你身為賈府的管家,究竟對這些事知不知情?”
“另外,死者身上的淤傷也與你們府裏不久前墜井的趙妤荷相似,如今這兩樁相并,你可有何話說?”
謝捕頭字字緊逼,壓根不給賈順緩神的餘地,就是想讓他在絕境中露出破綻。
賈順果然沒頂住,渾身暴汗,磕磕巴巴道:“這……不是,賄賂她的是我,沒寫過信吶……我不識字啊……沒給這麽多啊……”
伺候四少爺多年,賈順本能地想把主子摘清,沒想到越描越黑,反倒做實了私下勾連。
他焦急地攥着那張信紙,恨不得把它盯出個洞,沒想到盯着盯着,還真有點眼熟。
賈順記得,四少爺在南曲好像是有個相好的,叫什麽杏兒來着。
那杏兒用的信紙,好像就這個款式……
賈順還欲再看,信紙猛地被謝捕頭抽回,眨眼間兩名捕快上前,直接把他胳膊後押綁上了。
“有話回衙門跟老爺交代!你,還有賈家四少爺,通通都得走一趟!包括當初趙妤荷的事,今兒必須說清楚了!帶走!”謝捕頭大手一揮,不再跟他廢話。
賈順立刻腿軟了,直接要往地上癱,被捕快們一人一腳踹得疼,又原地康複,踉踉跄跄地邁起羅圈步。
他想去給那醫師兩耳光,罵他為何收銀子不辦事,不往那白瓊音的藥裏□□。
更想再捅方嬷嬷幾刀,問她為何聽不懂人話,害得白瓊音傷勢過重,讓他想賴都賴不成,還死得不明不白。
最後,賈順更想捅死那個多嘴報官的。
方嬷嬷跟他說過作息時間,他今兒也是掐着點來的。
按理說,他表姐為人刻薄,平時也沒個侍奉的丫鬟,不應有人在她起床前就過去啊。
事兒怎麽就露得這麽快呢?
還有那信,那銀子……
賈順一腦袋狗屎,即将被拎出澤仙坊時,餘光不經意間瞥過某個小姑娘,登時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那姑娘穿着粉裙,五官如畫,眉眼卻似淬了毒,仿佛要将他碎屍萬段!
賈順呆若木雞。
直至被帶離澤仙坊,帶出很遠很遠,他遲鈍的大腦才以一種詭異的方式運轉起來。
這一切,沒準都是她幹的。
雖無證據,賈順也沒見過這個人,但他就是有種莫名的直覺。
是她,是那個穿粉裙的姑娘。
她将原本要釘死白瓊音和賈家的局整個反轉,再将鍋扣回到他們頭上。
可這話,說出去能有人信麽?
賈順垂首,萬念俱灰。
這次,衙門怕是不會再善了了。
* * *
白瓊音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她仿佛在一片無垠的沙漠中苦行,可每當即将幹渴而死時,唇邊都會湧現甘露。
吊着她的命,讓她繼續前行。
白瓊音起初情願這麽走下去,似乎這樣就能逃避掉一些東西,樂得自在。
可漸漸的,她覺得枯燥,無味,耳邊隐隐聽到風吹木牌的嘩啦聲,讓她想起飄雪,想起小木桌。
也想起跟在她身後,一聲聲“姐姐”喚她的人。
白瓊音眼睑輕動,悠然醒轉時,那人正半趴在床邊,握着她的手埋頭睡着。
他像是累極了,不知守了多久,又盼了多久。
白瓊音将手慢慢從他掌心抽出,輕撫他無心束起的烏發。
她不讨厭雪,在雪中罰站,也未覺得凄苦,甚至遠超過方嬷嬷規定的時辰,就那麽望着明月,一直一直站下去。
薛公子的事,首席、澤仙坊的事盡堆心間,讓她動也動不得,妄圖靠着寒風讓頭腦清醒,把這些亂線通通捋清。
可在這期間,她卻又莫名的自在。
仿佛從她眼前飄來的每一片雪花,都是穆尋在忙碌着經過。
等回過神時,才發現……
白瓊音本想自己處理好這些情緒的,沒想到,終究還是給穆尋添麻煩了。
“姐姐?你醒了?”察覺到異動,穆尋猛然擡頭,眼中血絲盡布,希冀中又帶着絲不可置信。
白瓊音虛弱道:“對不住。”
穆尋眼睫微顫,沒應聲,只是又盛了碗湯藥,一勺勺仔細喂給她喝。
白瓊音不似往常那般叫苦,安靜咽下後,望着穆尋緊繃的小臉,久久不語。
“姐姐可睡得踏實,叫阿雪好等。”穆尋終究先忍不住,低聲隐忍道。
他還欲再責幾句,卻見白瓊音慢慢往裏躺了躺,在身側輕拍。
“阿雪,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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