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炩

第四章  炩

傍晚，一身是血的聞人炩一瘸一拐地走回了房子。父親看到她傷痕累累、衣衫不整的樣子，忍不住暴怒地沖上來打她。因為女人的□□是很值錢的，他還以為聞人炩的□□沒了，那她的初夜能額外掙到的錢也就沒了。

聞人炩挨了幾下打，倒在了地上。她很累，累極了。她遭受着□□上的痛苦，靈魂卻飄到了更遠的地方，和星空融為了一體。

父親發洩完，母親走過來，為他提了一個好建議：“把她拴在家裏怎麽樣？”

于是，他們拿來一根粗繩子，綁住聞人炩的脖子，另一頭系在卧室的門把手上。做完這件事，他們就進卧室睡覺了，至于女兒是否還餓着肚子，是否受了傷，他們一概不管。

夜至三更，聞人炩躺在冰冷的地上，睜着眼睛，漸漸從先前那種忘我的癫狂中回過神來。她回憶今天所發生的一切，覺得那好像不是自己，有一種不知名的魔力在驅使着她；但再仔細想來，她發覺那就是自己最真實的想法。

她從真實的自己中尋找到了無限的快樂，她決定繼續做下去。

在看似破爛的血汪汪的衣服中，有一個無人發現的口袋，聞人炩從口袋裏摸出了打火機。這是她從某個切片小混混的身上順出來的，也許這就是命運。她用天賦割斷繩子，點燃了卧室的門。

她動作粗暴地将頸子上挂着的繩子扯下來，懶得管它會不會擦傷皮膚，報複般地點燃了它，将它丢進了卧室。她快速跑出了房子，一邊跑一邊點燃目之所及的一切可燃物，最後跑出了門。

火勢快速蔓延，房子外的大片雜草也燃燒起來。聞人炩跑啊跑，跑出了很遠才停下，看着遠處被火焰映照成殷紅的天空，只覺心中無比的暢快，周遭萬物仿佛都變得空靈。

她長長的黑發因迎面吹來的狂烈的熱風而舞動，她用盡全身力氣扔出打火機，将它扔進火焰裏。

聞人炩呆呆地站立着，嘴角一點點勾起，笑了。

平生第一次，她感到了自由。

魔人的感官傳來警告，聞人炩看向身後，一頭形容可怖的魔獸正四肢着地，朝她的方向奔跑。她無甚所謂地面對魔獸，淡淡地道：“殺了我吧，殺了我也好，死了……只有死了，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吧。”

那一定是無比的幸福。

魔獸人性化地露出驚恐的表情，一股極端銳利的風從上空降下，貫穿了它的頭顱，它連一聲哀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轟然倒地，死了。

聞人炩錯愕地望過去，但見一個身着深灰色軍裝的挺拔青年從陰影處走出。青年看到她，似乎沒想到這裏還有別人，吃驚的同時又流露出些許愧疚來。他掃了一眼聞人炩的相貌衣着，溫聲道：“小姑娘，你沒事吧？”

聞人炩防備地後退一步。

青年對她笑了笑，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攜帶武器。他沒有靠近聞人炩，而是同樣向後退了一步，輕聲問道：“怎麽了？你遇到什麽困難了嗎？”

他沒有直接問“你家是不是被燒毀了”“你家人是不是被燒死了”，而是粗略委婉地詢問她有無困難，細膩得不可思議。

聞人炩沒有回答他。

青年笑容不改：“既然你不願意回答，那就算了。我是昒昕的微生栩，随時可以來找我。”

突然，他歪着頭，側耳聆聽片刻，皺起了眉，口中喃喃：“六，七，八……有九只嗎。居然有召喚同伴的性質，看來是我失策了。”

青年将目光投向聞人炩，語氣嚴肅地道：“這位小姐，有九只魔獸正在向這邊襲來，請允許我帶你離開。”

“什麽？”聞人炩一愣。她大概猜到這名青年的天賦與風有關，能有效地收集信息，但是這和她有什麽關系？

讓她待在這兒自生自滅不好嗎？她為數不多的與人交往的經歷告訴她，對別人見死不救的人才是正常人。

青年不由分說地扛起她，一股清風在死去的魔獸體內環繞一圈，将一顆暗紫色的魔晶遞到了他的手中。這股清風并沒有消失，而是附着在青年腳底，帶着他快速移動。

青年的體溫從薄薄的軍裝裏透出來，聞人炩感受着他的溫度，欲望蠢蠢欲動，有點想切開這身血肉。明明已經決定了萬事都要順着自己最真實的心意來，但沒來由的，她沒有動手。

她側頭，看着青年淩亂得毫無章法的黑色短發和其中夾雜的幾縷白色，莫名地鼻子一酸。

她從未得到過的，屬于他人的愛與關心，居然在一個陌生人身上獲得了。

她壓制住哽咽，問道：“像我這樣的人，有活下去的必要嗎？”

青年身形一頓，他沒有探究聞人炩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只是聲音堅定道：“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必要。”

“為什麽？”

青年笑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啊。”

“可是活着很痛苦。”

“是啊。但是，我渴望活下去。”

聞人炩眺望遠處，那沖天的火焰已經變成了一小塊模糊不清的紅色色塊，她真切地明白了：她已燒掉了她的過去。

她任憑淚水在臉上流淌。

“為什麽？”她抽噎着問，“為什麽呢？”

誰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問誰、在問什麽。

她聽到了微生栩平靜而柔和的聲音：

“因為，第二天的黎明很美，不是嗎？”

…………

聞人炩從夢中醒來。

在遇見微生栩以前，她從來沒有做過夢，她所擁有的不過是徹頭徹尾的黑暗。直到遇見了微生栩，睡夢亦如現實中的那處黑暗才煥發出了在她最瑰麗的想象中都沒有的光彩。

後來她明白，這是生命。是微生栩，為她的生命所覆蓋上的一層美麗的幻覺。

只要微生栩在她的身邊，用他的眼睛注視着她，她的生命——這層幻覺，就會永遠的美麗下去。

可是微生栩還是離開了，轟轟烈烈又悄無聲息地，留下了一身狼狽的聞人炩。但既然已經做了夢，體會到了夢的絢麗，為何不長久地夢下去呢。

即使夢境中的太陽已經黯淡。

天上的黎明如此美麗，微生栩做到了将黎明的引信遞至人類手中。他的死亡必然仍舊美麗，就如那轉瞬即逝的煙火。

他點燃了他的生命化作炬火，洞穿了這片無邊無際的黑夜。現在火焰将熄，聞人炩接過了它。

在枯死的火堆之中，新的火種燃燒起來。

她想，這才是她誕生的意義。